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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4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黑。无穷无尽的黑,恐怖的黑。
       我捏着块乌黑的煤疙瘩在手心摸抚着,揉按着,还把黑不溜秋的煤疙瘩放在嘴边舔几下,不错是有点苦涩。在轰隆隆的放炮声和嘈杂的掘进机声中我走神了。是不是女人的奶子都那么白?春花的奶子白的炫目、白的诱惑,确切地说是白的夸张,相对这遍布的黑煤坨子来看。想着、想着、想着就有了尿意,起身对着煤壁,尿意像一股喷泉打在煤渣上,激射而出撞击煤堆子的声音脆脆的,软软的,像是要温柔的撕裂一种什么东西。解决后的我感觉心里很失落,如同一个胀满气的球被扎了一针,泄了。
       春花是位少妇,二十三四岁,有个大她十来岁的老公老黄,还没有孩子。
       我在那个乌黑的九月愤而离家出走,离开了山清水秀但很贫穷的鄂西北,来到了山西一个位于黄河边上的煤矿上。刚到矿上报到后在生活区安置行头时,春花来了。
      “太年轻太单薄能在煤矿上干下去吗”春花说我。
      “到煤矿上干活出苦力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说这话的是老黄,春花旁边冒出来的一个男人。
      “是的,更要体力。”春花又接着说。
      “嗯,床上运动要体力更要忍耐力。”老黄揶揄着,不过这话是对着春花说的。
       初来乍到的我脸上热辣辣地,尴尬的笑容蛮僵硬,毕竟我还没有床上运动的经历。同时我的笑容苦涩里充满了感激,觉得老黄他们是热心人。
       一开始并不熟悉春花和老黄,是在后来的交谈中知晓的。春花,个头中等,身材也算丰满匀称,一把头发挽在后脑,发卡是土黄色的,穿一件花布松紧褂子,一条把臀部和腿包的很显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的回力鞋上面落满黑色煤尘,尽管鞋子看上去刚刚洗过的。整体来说在这个遍是石头煤矿杂树男人的山沟沟里,算是面容姣好的。老黄,很沧桑,三十多岁看上去和四五十的脸没有太大的区别,身板很硬,操浓浓的陕南口音,汉中人,憨厚实在不乏农民的幽默本性。我本来恨家人恨故土,此时倒很是念想。
       在春花和老黄夫妻俩的帮助下,很快我就安置好了行头。住的是窑洞,窑洞的半截在黄土壁里面,半截露在外面,看上去像卧睡在土里面的一尊碉堡。我有些莫名的兴奋,窑洞只在书和电视上看过。因为只有一面向阳,房屋里面很暗,有些黑,以前都是住矿工的,汗味和霉味在里面挣扎飘摇。里面除了一张破床和靠门的地方有个小煤灶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我把煤灶拆了重新砌在门外面的过道上,因为我闻不得煤烟味,对这味儿过敏。在砌灶的过程中,来了几个住在生活区没有上班的矿工,他们说话都带锤子,是四川佬,年纪和我的父亲不相上下,四十奔五十的了,他们很热心,不大一会儿,灶就好了。看着烧煤的灶台我发傻了,没有烧过煤,在老家都烧柴,并且是干柴。鄂西北那里遍山遍岭的树木甚至有原始森林,比如神农架。要是普通的蜂窝煤也行啊,可这里要烧原始的煤疙瘩。
       老黄说小兄弟干了几天车累了饿了,到他家去吃吧。到矿上我吃的第一顿饭是春花烧得。吃了干饭和稀饭,干饭就是馒头,稀饭是面条。我并不爱吃面食。想啊,在家的时候都吃米,米是用苞谷兑换的。白森森的面汤上面连根青菜叶都没有飘,看着犯愁。
       夜间睡在阴暗的窑洞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学校里曾经相好的姑娘向白水。暑假时,爬山爬累了饿了的我来到向白水的家,向白水亲手为我做了白旗腾腾的米饭,做了可口的菜。吃饭时向白水坐在我对面一个劲儿地笑,灿烂地笑。痴痴看着她笑,我提不动手里的筷子。在我眼里向白水的笑就是可口的饭菜,能让人饱永不知饥饿。我梦见向白水的手忽然松了,她站在云端异常明媚的笑,而我自己却掉入了黑黝黝的无边深渊。我吓醒了,摸出压在枕头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是的,那时向白水给我的情书,我也是这样看的。黑黑的窑洞即使有灯也显得很暗。墙角里传来了绵绵的,痴叽叽的声音,我转过身面向发出声响的墙旮旯躺着,听着这种放肆又迷乱的声响,可以想象两只老鼠火热的情已经要到高潮了。忽然觉得空气很氤氲,弥漫着一股思念的味道。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4 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我和老黄一起上工进煤洞,一起收工出煤洞。老黄对我讲他长得本不黑,现在却是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黑。跟太阳做对,太阳没出来就钻进山底下,太阳落了才出洞。本可以很白的,可是在里面流干了汗,毛孔吸收的都是煤尘。能不黑,能不苍白的没血色。我觉得我和老黄就是两条蛇,通体透凉的。看着其他的矿工从漆黑的洞里艰难的蹒跚而出时,我说他们也是蛇,累了饿了才出洞寻觅什么东西的蛇。
       老黄家因为有女人,所以屋中间挂了个布帘子隔开。把本就很小的屋子给剖切的更显逼仄。里屋是睡觉的,外屋做吃饭聊天之地。因为春花颇有姿色,所以光临的男人平时很多。这些男人大都是农民,只有贾奎例外,贾奎是个商人,破产了欠下巨债。贾奎在矿上包车跑运输,对女人有研究,经常说春花不会打扮空有姿色。听工友说贾奎经常车上带着打扮妖艳风骚的女郎。
       “他老婆不管吗?”我问。
       “贾奎就是因为老婆婚外恋把家产给掏空的。”说话的工友叫罗子,是安徽阜阳人,刚过三十,比我大,是矿工中第二年青的,没有结婚,平时不苟言笑,但是说起女人来,就滔滔不绝且妙语连珠,逻辑思维严密,没有纰漏。
       罗子抽烟,不说话时就抽烟,也许因为年岁的原因,和我能说得来,很是投机。我以前是能喝酒不抽烟的,被罗子给举一反三的灌输,也抽烟了,不过我不怪罗子,反而认为罗子最了解我。酒是好东西,烟也是好东西。
       有天,我问罗子是不是对春花有意思。罗子头摇得像拨浪鼓。罗子说他也就是无聊去揩揩油,打打牙祭,要说睡她还真没兴趣,见得玩得女人多了去了,她啊在床上也许就是个木头人。罗子说这些时笑得很猥亵。不过晚上一个人寂寞时意淫一下,春花还是个不错的对象,毕竟远水不救近火,就地取材嘛。罗子摇头晃脑的说着,还把手打了个手势,“嘘”一声吹了下口哨。罗子又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黄河二矿后面有几间民房,有时间带我去光顾。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为有天傍晚我一个人散步闲走路过那里的时候,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吓着我飞也似的跑了。在我心里这种声音应该是纯洁的神圣的天籁之音,现在听来很是刺耳。后来我注意到罗子经常下班后不住在生活区,早晨出工时来了,眼圈很黑,走起路来两腿有点打浪。
       春花是安全的,去她家的人图乐的多,有色心没有色胆的多。绝大多数时候,老黄还是很放心的,除非偶尔有喝醉酒的撒撒疯。对我就更没有戒心了,春花常夸赞我聪敏踏实心正,老黄和我相处,同进同出更是了解。
       老黄下班了,经常吼歌,就是秦腔吧。山歌,很好听。也很多情歌。大都豪爽耐听。我很喜欢,经常让老黄遍唱我遍记歌词。我习惯性的走哪里都带些小纸张,记下瞬间的所思所想,有几次进煤洞也带,累了乏了躺在矿堆子上任思绪顺着狭长黑暗的槽洞蔓延,思绪虽苍白不着力但也很能充实,晚上出来整理的时候,纸上碳迹斑斑。当然在矿洞就着矿灯写的字,也扭扭捏捏,像蚯蚓找不着梁。我把没有着落的梦想,折断翅膀的前程都记下来。闲情以寓寄小文。老黄山歌里透露的淳朴很是吸引我。每当这时,春花总是站在不远处笑盈盈。春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日子总也有归宿,虽然颠沛了点。
       工友们也都经常围在一起喝个小酒吃个小饭,聊着吆喝着。我觉得过得还挺好。身体累,但是心不累。这种摧残和体力的折磨能使我忘却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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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4 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日子如黄河之水,逝者如斯吧,心生感慨。傍晚我坐在小山头抽烟,抽烟已经成了闲下来时的一种习惯,我觉得烟能听懂他说话,只是毁灭的快。吸烟的过程就是品人生,斑斓滋味只有自身体会。在想着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想,烟灰一大节了,我并没有弹掉,也没有放嘴里抽。静如雕像,目光望着远方,目光探究不清的远方。想到远方,我心生怨气、心生向往。迷离而坚毅的目光停留在远方,无奈与不甘中,总觉得远方有盏灯。虽然我说不清道不明这远方确切地指哪里。
       “贾奎出事了。”罗子慌慌张张地边跑边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咋了?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哎...还不是因为女人。”罗子气喘吁吁。
       贾奎啊,在出车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店子,搞了店子的女主人。这小店子就是个卖日用品的,开店子的是一对姘头,都是外地人,在这谋生路的。男的以前也是个挖煤的,不过人不正干,也是个不成气候的,据说家里有老婆了,不过没有感情,这男的常年不落家,一年辛苦钱只够一年花,没剩余的。不知什么时候这男的有了一大笔钱,谣传是在矿上投机使了点小九九得到的,具体的也无从探究。有钱了男的就不再干苦力下煤窑了,也许是呆在这一段地儿呆出感情了,并没有拿着钱回家,而是开了个小店,卖酒买烟。在这么多煤矿群附近,这生意当然不错了。女的呢,是一个以前在南方某个城市的一个比较上档次的发廊的按摩女,后来就跑到这里和这男的住到一起了,俨然“女主人”了,大小也是个“老板娘”。老板娘谁不愿意当?这女的啊长得真不错,放眼这一带那可是千里挑一。试想没有点姿色能在南方混那么久,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嘛。
       “妈的,下辈子我也做个女的,并且做个漂亮的,一不小心就攀上高枝咯”罗子说的一本正经。
       “去!男的不乱来,女的会去乱来吗,再说这也叫攀高枝啊,不就是一小店卖东西的吗?”春花立刻回了句,回话的时候春花还用颇有内容的眼光瞟了下我,我很快别过脸,心里在想这春花还是有点思想的。
       “就是,男人不乱搞,女人有机会吗,再说女的乱来,不就是因为某些男的需要吗,女人本来不坏,罪在你们男的。”说这话的是杨嫂,说的咬牙切齿,边说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瞅着她老公老杨,还顺带巡视了一圈坐着的人,眼光到达罗子的时候,明显的都要冒出火来。老杨偶尔会光顾下黄河二矿后面的民房。说来也是罗子怂恿的,所以杨嫂固执的认为罗子是害群之马。
       “哈哈,女人是男人的一所大学嘛!”罗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和春花。我呢就看着杨嫂那双盯着罗子的要杀人的眼睛。
      “晓隐就该找个女人学习下,哎,我说你们这些嫂子级的人物得抽空教教晓隐,别叫晓隐的那杆抢生锈了。不过春花,你不是嫂子级的...”罗子说的引来大笑,几位四川佬也符合这笑。
      “问题是贾奎被扣在小店,我们得想想办法啊。”老黄一脸焦急。老黄是个热心肠的人,凡事都替人着想。这时众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贾奎本来能解决这个事的,可是他也是急人无智了,车停在路边上,人被抓个现场。那个男的不在家,贾奎去店子里顺带买包烟,结果在贾奎付钱的时候被那个女的抓住了手,女人那柔若无骨的手附带着电流触击在贾奎身上,贾奎把持不住了。何况贾奎常常在人堆中夸奖那女的如何风情如何有味道,不过都是臆想。现在好了,女郎就活脱脱的站在面前,还是自动送上门儿的。此时贾奎就本性毕露了。巧了,正宽衣解带的时候,男的拿根棍子冲进来了,二话不说先打了贾奎几大闷棍。然后男的女的一起扭住贾奎问他怎么解决,是报警还是什么的,但就是不提钱。报警贾奎当然不同意,贾奎自己忙而无措也给不出个办法。
       我和罗子在众人的推举下,来看贾奎。小店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几里路程吧,我和罗子边走边分析着。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罗子说去看弄清楚情况再说。
       看到贾奎闷头坐着,还叼根烟,平时文质彬彬的头发也乱了。看着这幅样子,我觉得好笑,有点滑稽。
       贾奎见到我们两个了,赶忙给烟给我们。递烟是成熟男人套近乎的最好手段。我和罗子拉着贾奎到一边说话。
       “奎哥,吃到‘肉’没有?”到这份儿上了罗子还是很闲心。
       “啥肉啊,东西都没有看清楚。”贾奎很丧气。
       “哦,那进去的时候没看到男的啊。”我问。显得一幅深思的样子。
       “嗯,停车的时候,我从反光镜看到那男的到房子后面去了。”贾奎说着看了下车。我的眼光也移向车。贾奎的车是个运煤的翻斗车,就是大城市里跑的那种土方车差不多。那男的的还是提着棍子站车前面。
       “你中计了。奎哥。”罗子煞有其事的说。当然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并不辩驳,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妥协是很好的说服力。
       罗子吆喝着叫过来那个男的,男的长的并不强悍,只是看着很奸诈。按说打的话根本不是贾奎对手,只是贾奎有把柄在人手里,再说他以前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啊,可是真正的风光过的大老板。这时那个女的也风摆柳一样出来了,屁股很圆实饱满,腰很细,显得胸脯高耸而呼之欲出。一头波浪卷。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两位老哥想怎么解决吧?”男的问,样子装得很小意。这也正是他的精明之处。
       “你划个道吧,报警也行,我们奉陪。不一定你们就光彩,搞不好你们兜着走。”罗子显得很硬气,我想是罗子知道这男的女的过去都不见光的缘故吧。
       “报警?谁说了报警啊。总不能我白受欺负吧?”这女郎说话脸上带着笑,笑靥如花。
       “老兄啊,你爽快点,都是出门在外的也都不容易,你就明说吧,你说我们考虑。”我给了男的一颗烟。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你看着耽误的我半天没有生意了...”男的只看着我。
        周围围的人渐渐多了。议论纷纷。都是些矿工或者矿工的家属。“给你500块钱吧,我认霉。”贾奎说,贾奎好像看到了希望,但又是满脸的不甘不愿。就为这钱的多少,就吵起来了。赞成报警的多了。贾奎的意思不能报警。男的更不想报警。僵持着,扯来扯去,最后说定1000块钱。罗子疯了,身上就带了200块,贾奎呢自己就整数250块。还好我带了2000,因为我心里防备着。防备总归是好事。结果罗子和贾奎的都没有拿出来,贾奎直接在我这里那去了1000块。临走时,贾奎骂了女的和男的,男的捡起石头砸坏了贾奎的车灯。罗子怕事闹的更大,架着贾奎开车走了。
       路上和罗子又陪着贾奎去装车灯。车灯就是眼睛,不能坏了。
       “男人啊,偷腥不但要擦干净嘴,更重要的是要看清有没有陷阱。”贾奎说这话时,沉重的看着我。并且重复了好几遍。我知道贾奎买了个经验。虽然贾奎经历比我和罗子多得多,年岁也比我们大的多。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09-12-17 18: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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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4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处最底层民工的生活,是小说连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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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5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09-12-14 22:23 发表
来处最底层民工的生活,是小说连载吗

问好周飞雪老师!
最近很少来心情文字,主要是在面壁构思点东西。这个是我生活经历加了点构造。可以算小说。都会陆续发上来,恳望大家的指点建议、批评教导!
天寒,飞雪老师多珍重!祝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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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7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贾奎安稳了很久。贾奎爱下象棋,这指的是他在闲下来的时候,他的棋风很稳健。我爱下棋,但棋艺泛泛。所以经常从矿洞里出来,钻进澡堂子脱光泡个澡之后,我就喊贾奎杀几局,主要是跟他学艺。贾奎自从上次事变之后,对我好感渐佳,所以很乐意边下便给我讲解。老黄也下,但不厉害,看棋还行,所谓的局外人清。罗子呢,棋艺了得,不过招数都带着歪邪之气,经常指点我用歪门邪道的招数打败贾奎。贾奎也不生气。大家都哈哈笑,很热闹。
       每次下棋时围得人多。杨嫂春花都在,还有别的女的,比如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张嫂。也围着笑嘻嘻的看。下完棋就散了,然后是哪里热闹望哪儿凑。我呢也很少做饭了,都是东家凑到西家。酒菜我都买,不过烧火。长的丑点的女人烧得菜我更爱吃,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烧菜的厨艺和她的容貌成反比。这样说来春花的厨艺在矿上算最差的。
       这天,我拎着瓶杏花村汾酒到老黄住的窑洞里找老黄喝。找老黄喝酒时有原因的,一是老黄好酒,二来是感谢老黄一家人的照顾,三当然以为春花。诚然,喝酒最好找个伴儿,我自己孤寂,独饮易醉。老黄有个女人,像家。形影相吊、孑然一人冷货清烟的是不聚人气的。在黑乎乎的洞子里面干了一天,疲惫的身体需要酒精缓解。就这样我和老黄喝着聊上了,聊着喝上了。春花一开始还在旁边陪着,时不时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和晓隐喝酒,不需要太多的人进来,春花啊,把门关上吧。”老黄总是这样招待我,弄得我像贵客一样,不过经历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了。我还真的喜欢几个人静静地聊天喝酒。因为有贾奎和罗子他们在,是不一样的感觉。
       春花关门回来坐在我和老黄中间。时不时的插话,为我们夹菜。过了一时,春花钻进帘子里面去了。
       “喝,喝。”我和老黄两人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
       喝着喝着我就听见布帘子里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像是脱衣服的声音,而后是哗哗啦啦的流水声。
       “喝酒,喝酒,晓隐兄弟。”老黄喝了点酒声音就上来了。
       我嘴里应承着,心里可就划溜开了,这么年轻貌美的春花,顶多大我二三岁,怎么就给老黄睡了呢?难道夫妻在容貌上也成反比,大街上漂亮的女人旁边的男人不怎么样,上眼的男人旁边的女人不怎么样,哈哈,上帝可真会开玩笑。想想,心里也就释然了。我唱的对不起观众,那么将来我的老婆应该很美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忽地一紧,向白水的影子在酒杯里飘忽。
       “来来,老黄喝酒,喝酒。”我忙端起杯子,也加大音频。
       照理春花不应该梳洗这么早啊。得先给老黄洗衣服,顺带洗我的衣服啊。往常都这样。
       今天的老黄好像特别能喝。喝到后来也不和我碰杯了,只是下意识地对着我的酒杯举一下,举得还不到位就自顾自地喝起来了。咦!布帘子怎么没有全部拉紧,靠床角的一端布帘子怎么卷起来了,是斜着往一边卷的。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搞的,我用左手手背狠狠地按住眼皮把两只眼睛揉了揉,不行,再把手放在嘴唇上涂了点口水擦擦眼睛,当然这个动作时很隐蔽的,就像抓耳挠腮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不过老黄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吃肉。没错,透过布帘子的缝,我看到了春花裸露的上半身,两个白白的奶子像两个馒头倒扣在上面乳头挺翘。春花是半侧着身子坐着的,洁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强烈的反差,暗的很暗,白的则更显突兀的白。这给我的冲击不亚于煤洞里放炮时的震撼。除了童年时吃奶那种追溯不到的记忆,我狂野气盛的欲望中并没有出现过如此朦胧且清晰的诱惑。我只是拉过自认为是女朋友的向白水的手。在学校时路过女宿舍区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我不敢看,怕看到挂有胸罩之类的隐秘。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人,那时我是很想觊觎的。
       回过神的我狠狠地重重地捏住酒杯狂灌了一口。一瓶酒没有剩下多少了。老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春花还是坐在床上,不过已经穿好衣服了。老黄吆喝着我继续喝。“咕咚”一声,老黄倒地上起不来了。乘着迷糊劲,我一口灌下瓶子和杯子里剩余的酒。随即感觉天转地旋。
       “春花,快,老黄醉倒了。”我扶着桌子叫春花。春花出来了,披着衣服,头发温顺的披在肩上,在我醉眼看花恰似一朵芙蓉,但瞬间春花又变成了向白水,影子变幻不定。无从捉摸。
       “晓隐啊,你没醉吧,快过来帮我扶扶。”春花吃力向我说着。我趔趄着步子过去帮忙扶住老黄,把他往床上抬。醉酒之人真不好抬,软的像一滩乱泥。颇费些力气我和春花终于把老黄抬到床上了。地上有春花刚刚洗澡时弄得水,就在把老黄放床上的时候,我脚一滑,栽倒在春花怀里,脸刚好贴在她弹性的胸脯上,压着春花一起倒在床沿上。
       “晓隐,晓隐。你没事吧?”春花扶起我坐在床沿上,焦急的问道。我的上半身还在她怀里,她抱着我并没有松手。
       “没、没事,我没事,春、春花。”我挣扎着起来。脸在春花的高耸之处摩擦着。起来之后我借着酒胆,睁大眼睛看着春花。
       “好看嘛。你平时很少这样看人的。”春花也对视着我,春花的脸一片绯红,由于刚刚梳洗的缘故,头发里传出迷人的香。刚刚抬老黄和扶我的时候用力了,她娇喘嘘嘘,身体一上一下的起伏,胸脯微微抖动。我有点呆了,酒醉了胆也大了。
       “好看,纯朴自然的美。”说着我伸手想去摸春花的脸,但瞬间我的手僵硬在空中,并没有碰到。
       “我打点清水,你洗把脸,醒醒酒吧。”春花对我说,说着就倒水去了。
       “不用,你给老黄洗吧。”说着我把老黄反过来,脸靠着床沿。春花来给老黄擦洗。春花的手犹如玫瑰般温柔,在老黄的脸上游动。
       我一步三摇得要回家睡觉去了。春花不放心。出门扶我。刚出门一阵风吹来,呛得我“咕噜”一声,还好忍着没吐,不过身体再也不听使唤了,整个靠在春花的肩膀上,春花扶着我到我窑洞,虽然到我窑洞很近,却像走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心里难受隐隐也有幸运。到窑洞了,我挣扎着往床上倒,可春花的手扶在我的腰间,就这样把春花也绊倒在我的床上,我的脸贴在春花的脸上,拥抱的姿势。我以为是向白水,就吻上去了,春花没有躲避没有挣扎,任由我一边呼唤着向白水的名字一边吻着她。但我清醒了,是因为春花的眼泪。春花的脸上挂着斑斑的泪。我像是坠入无边的冰窟。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09-12-17 18: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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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7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老黄今天的酒喝得贼快啊。尤其是听到春花洗澡的水流声后。老黄杯中的酒也像流水般进了肚。”我思忖着。
       老黄白天在下面抬大梁,用来给槽洞打顶的。很累。也难怪今天晚上醉的快。平时老黄不会醉的。我那个放炮虽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过危险归危险,累却是间歇性的,我放好炮等铲大车的把煤铲完之后,我在继续放下一炮。捞钱,苦钱,只要耐得住,苦力钱还是好赚的。我经常在想我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老黄、罗子、贾奎他们很多矿工都是为了什么。在床上想,在黑暗的矿洞里面我也想。
       都为了钱吗?不一定。矿上很多工友喝过酒之后都是去找女人,酒能引性。那些长期驻扎在矿区边上的女人,用她们并不风骚的身体去赚劳累了需要发泄的矿工们的钱。那些女人又是漂亮的够味的,至少在从农村山旮旯出来的中年汉子们眼中。那些女人很大方,甚至是欠账都可以享用一晚上,只要在月底结工资的时候顺带给结账。老黄是受不了春花那悉悉索索的脱衣声才加快喝酒节奏的。酒过半巡,人微醺,很难把持自己的灵魂。我在床上漫无边际的猜想。偷窥无罪,何况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这样自我安慰,并且还带着一种成就感。春花在我清醒的一刹那便叫她回去了,现在应该很及时了,至少老黄不会憋太久。想到这里我很坦然,也感到大有收获,可以在像现在睡觉时和下煤矿无聊时意想。深夜,我的梦中春花的裸体时隐时现,一会儿是春花的,忽又变成了向白水的,这个梦令我很是受用,很美。第二天早晨,我自己洗了内衣和被单,没有给春花洗。
       我和老黄一起上班,想到昨晚和春花的那点事儿,虽然没有什么真格的,但还是觉得很对不起老黄。言语之间有了些生分。老黄觉得不对劲儿,就问我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事。我笑笑说没事,这种问题以后到底有没有事,只有鬼知道。罗子就在那里瞎参合,不过我很喜欢听罗子说话,因为这种活着总有一套他自己的哲学,从说话是可以看出些端倪的。
       日子就像黄河水,日夜如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闲暇时分我会到黄河边上坐坐,想想自己,想想该想的,想想不该想的。或拎一瓶酒,或带一张纸,或什么都不带,偶尔带着那个录取通知书看看。
       水总是很温柔又很坚强的。水的坚强,在于它的坚持。水要把要自己渗透到每个可以渗透的地方,包括人的身体和灵魂。我觉得水就像女人,是一种情感。我的眼睛盯着黄河水。盯得时间久了,就觉得在水的那边一直有个人,清纯而又飘幻,是向白水;我觉得水中央也有个女人,成熟又诱惑,是春花。黄河水,水面如同一面电影屏幕,交替裁剪出两个女人,清纯或成熟,过去和现实。
       罗子出事了。罗子出事是在意料中的事,每天早晨喝点酒了再去上工,能不出事吗?我曾劝过罗子,让他上工时别喝酒,下工后怎么喝都行,但罗子振振有词的说,地底下那么寒冷,地气那么重,不喝点酒下去抗寒,时间久了会得风湿病和关节炎。劝过无济于事,也就算了。只是在洞子里面,我们都时刻关注着罗子。这次罗子又喝点酒,肯定是喝过量了。在里面摇摇晃晃的,一不留神就撞到支顶的木柱子上了。木柱子打得不紧,顶上一块大石头掉下来,砸灭了罗子的矿灯,罗子一闪又闪反掉了,石头直接打在罗子的左腿上,腿断了。罗子的叫喊声杀猪一样,回荡在深沉幽长的矿洞里,刺痛了每个人的心。我和老杨把罗子背出地面。老黄他们的工作不能停。罗子的血顺着矿道滴洒到地面。我和老杨包含泪水,身上沾满了鲜血。
       矿上给了一大笔钱,就不管了。照顾罗子总归是需要个女的啊,我就叫上了春花和杨嫂。贾奎煤也不拉了,直接托着罗子、老杨、春花、杨嫂和我直奔市医院。万幸的是花钱能治好,不至于落下残废。后来我们矿友轮流来看罗子。我去的时候几乎和春花一起去的,因为春花去了老黄酒不必去了,老黄可以安心上煤矿赚钱。每次罗子看我和春花一起去的时候,总是笑,也很高兴,话自然就多了。
       “春花啊,我看老黄你就别太放心上了,好好伺候晓隐吧,你和晓隐站一起才相配嘛。”罗子不安好心的看着我和春花笑。罗子这人就这样,天塌了也这样。
       “死相,不疼了吗?”春花边佯怒边在罗子另一条腿上掐了一狠下。同时害羞的媚眼含春的拿我瞧。
       “罗子兄啊,不安徽老家就安心养伤吧,在过一阵子就好了,到时可要记住别贪杯了。”我郑重其事的看着罗子说。
       “嗯,不但罗子要少喝酒,晓隐你以后下工了回来也要少喝,酒不是好东西。”春花看着医院窗户外面说。
       “你看,你看,现在这才叫上道嘛,是吧,看心疼的劲儿。哈哈!”罗子笑得很开心,看得出来,就算是顺嘴的关心也很能感化人,可这个世间缺的就是这个。
      “不过,太上道了也不好。”说着罗子“哎哟”一声,也许是高兴,笑着神经扯到受伤的腿了。
      我和春花看着罗子都笑了,不过笑得内容不一样。
       时间迁移,罗子好了,罗子回来了,还是贾奎用车拉回来的。贾奎经常帮矿友们带东西,有车嘛,人缘也维持的不错。罗子的回来对矿友们来说是件喜事。老黄特意让春花去小集镇去买鸡买鱼。小集镇离矿区蛮远,春花是和杨嫂张嫂他们一起去的,半晌才回来。晚上都聚在老黄家吃饭喝酒。不过这次就喝的很谨慎了,都晕了但没有醉倒的。寻常百姓就是这样,人平安的归来了,就是喜事,大喜事。罗子谢谢了关心他的所有人,着重谢谢了抬他的老杨和经常看望他的春花。我,罗子就没有当众说了。
       回窑洞,我看到床上有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我心里笑笑。成熟男人之间有很多事是不用放在嘴上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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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7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矿上的日子总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如此。麻木的人们在这种日子里是看不出什么花样,也没有什么花样可以做。在贾奎眼中是这样的:吃饱饭上工,下工后吃饱喝足,有乐的找乐,没乐的哪儿人多往哪里挤唠唠嗑、扯扯淡就睡觉。找乐也就是找女人,这个在这里没有别的代名词,甚至喝花酒都不算,喝花酒讲究个情调,在这里找乐简单到见面办事儿,完事儿走人。
       贾奎经常叹气回忆从前他当老板时候的日子。不过贾奎很少在别人面前叹气伤感,在别人面前贾奎依旧有“派”,人们呢也认同他有“派”,就算是没落了潦倒了其码还有车,辛苦的农村人总是把有车与否看做一种地位,不管这车好与坏更别说牌子了。说“劳斯莱斯”说“奔驰”人家不会惊讶也不会赞赏,最多问问是不是轿车,跑的快不。贾奎经常受到各种恭维,尤其是张嫂,张嫂总是说她家那口子老张要像贾奎有个车多好啊。人多聚在一起的时候,张嫂总少不了教训老张,然后是恭维地“巴结”贾奎,让贾奎也多带带多点拨老张。每当此时贾奎很不自然,脸上灰一阵红一阵的。如果我在场的话,他总是异样的看着我哭笑不得。我呢,无所谓,只是久而久之我也就哭笑不得地看着发牢骚的张嫂心里在想,张嫂啊,风光的是被你看到了,可是痛苦的呢,别老拿自己的弱势去比他人的优势,其实你老两口已经挺不容易的了,要怪只能怪命运吧。
       “贾奎这个人有路子,脑袋活络。”有次老黄在进矿洞的路上给我说。看得出老实本分的老黄也很羡慕贾奎。
       “是的,毕竟以前是个商人嘛,眼光肯定独到些。”我笑笑说。
       “是的,是的,有道理。”老黄很是认同我的话。
       “你看,前几天又从老家弄来个会开车的人帮着他跑运输,本来有辆大车,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一辆,这样下去他一年可以挣两年的钱,唉!”老黄说着叹了口气。这一声叹很有些意味。
       “别羡慕老贾,老贾就这样再赚几年,也还不好翻身,毕竟当老板时窟窿塌的太大了。”说着我也不自觉地叹息下。
       “还是跑车安逸,在地面上,见太阳,自由,还捞钱。”老黄话里面有很大的向往。虽然洞子里黑乎乎的,但我能感觉到老黄不甘和羡慕的眼神容貌。
       “在这跑车搞运输并不比进洞子好多少,你寻思这路就像股麻绳绕在山上,路况又不好。”我这是在寻找一种平衡,故有此一说。
       “嗯,黄河二矿那个运煤的车就直接从山顶滚到了山沟里,到现在人都没有找到。”老黄的声音忽然很低沉。
       “老黄,你不挖煤了打算干什么?”我岔开话题。
       “唉,赚些钱了,就回家把房子好好盖盖,然后呆在家里种地。”老黄说。
      “诶,春花不是说家里房子盖好了吗?怎么还盖啊。”提到春花,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下,声音有些抖,因为我暗自对自己说过,不到老黄面前单独提春花的,应该是我心里有鬼吧,更多的还是我觉得对不住老黄,不应该对人家有非分之想。还好,一起进洞子的人多的很,大家都大声说着话。不过,老黄就是听出我腔调的变化,他也不会想到这些的,这纯粹是我的顾虑。
       “不错,他娘家的是我给她盖好了的,不过我自己家还没有盖。”老黄说这话时,有些兴奋,是的,这的确是作为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女婿的骄傲。
       “我家还是砖瓦房呢,不过我不去考虑这个问题,我也懒得想。”说到这个问题是我的情绪都没有了。
       “你还年青,会好起来的。不过,晓隐啊,你不要呆在矿上了,你真不适合呆在这儿,我们村子有很多小青年在南方打工,你也去吧,听说那里机会多,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让我家远房外甥带你去。”这话老黄说的很郑重,也很认真,绝对不是随口一提。
       我笑笑正要说点什么,老黄到他工作面了,他在分槽洞采煤,我背着炸药拖着导火索继续往前走,我在主行道放炮,跟一帮四川佬在一起。我的搭档经常换,因为我是放炮就只管在最前面,跟着我采煤的人轮流换。当然我最喜欢罗子在我的附近,因为有他我在里面就不缺乏笑声,不管煤尘多大煤灰飞多浓,经常我和罗子说着说着就放声大笑,任其煤尘顺着我们本就黑乎乎的嘴巴打着旋儿进入五脏六腑。和老黄在一起上班呢,我就安心放炮,放炮的时候老黄都会来帮我,比如帮我抬着猫头钻打洞,放好炮我歇着的时候,老黄就拿着大铲采煤了,老黄干活时话不多,偶尔几句也都说正经的。和老黄一起干活的人变干活边说荤段子,说的起劲儿的很,老黄不多说只是偶尔插嘴,不过老黄也笑,笑得很爽朗。这些中年汉子开着黄色的玩笑,开着开着就开到老黄头上了,跟春花就扯上关系了。老黄从来不生气,随便怎么说笑。是的,这个环境生气不管用。据说老黄以前生过气,是因为有个人用幻想的方式描述着春花的胸脯,不过,过一下人们就又说开了。久了,老黄也就习惯了,谁让媳妇在这个矿上还能拿得出手呢,人长得好又不是罪过,有时听矿友说的逗,老黄还会附和几句引得更夸张的笑声,笑过之后,干活也就更有劲儿了。这时老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毕竟三十多奔四十了,还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不能不说是上帝的垂爱啊。
       今天,这帮四川佬还是一如既往热情地帮助我,陪我说话。我却没有像往日一样热情地陪他们说话。一团如麻的心事在身体内部扩散开来,散得很开,好像整个行道里都压抑着一股什么力量,让我感觉特别闷。我不时地取下挂在头上的矿灯,像行道洞子两头照照,希望发现点儿什么,可是除了我们这些矿友们,剩下的就是黑,无边的黑。矿灯就像是我发泄的对象,我挥动着矿灯到处乱照。到底心里在烦什么或者说压抑着什么,我没有头绪。是关于人们对贾奎的羡慕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不是,这个可以肯定。是关于春花的某些?不是,这些不是我考虑的,也不需要我去考虑什么。是关于老黄在进洞子时对我说的某些话?是,有可能。这个环境并不是我心里真正向往的,但我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的,到底是什么目的,想到这里我心里升起无边的悲壮,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包炸药,我怕这时会就地爆炸。在这里很久了,我已经有所扭转,因为所见所闻渐渐令我感到生命的珍贵。
       “妈的,矿灯坏了。”我狠狠的骂道。也许是我太过用力挥动的缘故吧!
       “坏了,灯坏了在这里面可不行,你赶快出地面去换一个。”一个四川的老大哥用浓浓的川言说。
       “是的,在这里面,灯就是眼睛,没灯怎么行。”另一个四川大哥也郑重地说。
       “那我上去了,只是耽误了你们干活多不好意思啊。”我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沮丧,在矿洞里面矿灯不亮是经常的事,不过我还没有遇到过。老杨有次就是因为矿灯坏了上地面换灯的时候,一个人摸黑把脚给崴了。况且我上去了,一会儿他们没有煤采了装到传动带上,让他们停着,我心真过意不去,毕竟他们都是成家立业了的四五十岁跑到这里赚钱不容易。
       “快,别这样说,你放炮出来的这些煤都够我们铲半天的了。”四川矿友催促我。
       “好,那我出地面换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说着往洞口的方向走。
       “晓隐,晓隐,出去没灯,你走在行道的正中间,别往边上走。路上小心点。”矿友在后面喊,声音被淹没轰隆隆的嘈杂声中。
       矿灯的照明范围还是很远的,开始走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四川矿友用矿灯一直照着我的方向。转弯的地方有灯,这灯是给开传动带放煤的人用的,当然也是盏指路灯。这灯长久的挂在这里,没有人去擦,上面已经布满煤尘,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发光的物体。转过弯之后就是直行道,直行道是没有灯的,回头看看有灯光的地方,煤尘飞扬漂游,像一张张笨拙的幕幔。我行走,独自在黑暗中踽踽而行,穿着很厚很厚的乱袄子破棉衣,但是行道里激荡的地气阴风给人以阴森森的寒冷。也许是黑暗中呆的久了,竟然能识得路。当然直走是不会出错的,主行道还是有走动的人的,有运黄土去糊风洞风眼的,有运木头去支梁打柱的,有矿上的管理来回的巡查的。虽然是黑暗,但不是绝底的黑,还是有光刻借的。转了多少了弯,走了多少路程,约摸走了三四十分钟吧,我终于看到洞口有光亮,亲切地久违地光亮,于是我加快脚步爬坡,爬上这个坡就到地面了。
       我换好灯,站在地面上享受了下阳光,也许是不适应的缘故,阳光分外的刺眼。借着此时,我细打量了下我自己样子,整个一幅泼墨画嘛!正在笑得时候,罗子叫我一声,罗子是出来运工具进去的,我用手指头画画罗子的脸,还真出现了字迹。罗子笑得有点傻,眼珠子转转还是白的,张开嘴说话时牙齿被舔舔也是白的,其余的我没有寻索到一处白的。“老鸦莫笑猪儿黑”罗子说我。我觉得这比喻真他妈像,真他妈经典。我和罗子跟着他运工具的绞车进入了黑茫茫的地底下。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09-12-17 18: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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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7 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读一下,这二天特累,会抽空来支持。也希望你,有空去与别人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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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8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完一声叹息,我们所有的温暖和安逸都是建立在这些人的劳动付出基础之上的吧.
问候晓隐,来自底层矿工的生活缩影,这就是生活的另一面吧,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光明,自己却生活地无灯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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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9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岁月并没有出现新鲜。
       我病了,确切地说是累病的。早晨起不了床了。瘫在床上动也动不了。老黄进窑洞来喊我时,我说老黄我动不了了,老黄摸摸我的额头说有点发烧了,肯定是累趴下了。于是老黄喊来罗子。老黄背着我去小诊所,罗子跟着,上路时罗子去喊春花和杨嫂让他们过会儿道小诊所去看我。小诊所就在生活区下面的山沟边上,我们每天去矿区和回生活区都要经过的。生活区离矿区大概一里路,小诊所在靠近矿区的那头。生活区在上坡上,老黄背着我就往下跑,老黄边跑边说我体格太单薄真不适合在这里挖煤,对于老黄这话我不认同但也不反对,心里更多的是对他的感激。老黄跑的很快,一是老黄很担心我,因为我横夸夸地耷拉在他身上像根软面条。二是因为马上要上工,迟到了是要被扣钱的,矿上是无情的,尤其对出苦力的。罗子跟在后面喊:“慢点,慢点,别摔着了”。结果老黄还是摔跤了,他摔倒在地上,而我还实实在在的被他扛在肩膀上。罗子争着要背我,老黄不让,老黄一口气把我背到小诊所,路上矿友们都很关心的问我,罗子都代为回答:“没事,只是感冒了”。把我放到小诊所床上时,老黄大汗直冒,我看着他感激的笑笑,催促他快去上班。罗子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同时对老黄说:“晚上就别和我争了,我被晓隐回去”。
       小诊所的女医生很漂亮,听说是一所医科大学毕业的,并且是矿长的情人。对于这么漂亮的女医生在这里开诊所并不稀奇。“有奶便是娘”这里的钱好挣。这跟我们这些矿工没有本质的区别,我们不也是不冲环境冲钱来的吗。何况漂亮女医生傍上的还是有钱有势的矿长。
       漂亮女医生连钱的问题都没有和我谈,直接打点滴。钱不是问题,不怕不给,不给钱的结工资的时候直接从工资里扣,矿长在那儿撑腰,正所谓“有人不用三分罪”嘛。女医生做人很到位,说话轻言细语,动作温柔。这就说明看人要全面,不能因为她是矿长的情人,去傍大款就看低她。广义来说,并不能笼统的认为靠肉体赚饭吃的人都是坏人。黄河二矿那些女人不一定都是坏人,她们灵魂里也不一定情愿一个二个黑乎乎洗都没洗干净的男人去睡她们。唉,人的那些事只有鬼知道。
       我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按理说诊所的被子被单都是白色,这里却是统一的土黄色,人睡在被子里有种埋身黄土的感觉。漂亮女医生打麻将去了,她让我吊的快完了就叫一声。点滴打得是盐水,她说我是累脱力,虚。外加感冒,所以三个瓶子的吊水一起打。让我下午还要打氨基酸,40块钱一瓶的,说是迅速补充体力。氨基酸这玩意儿在这里很畅销,因为补充体力,所以很多矿友有病没病都抽空来打。其实打完点滴不叫漂亮女医生也行,自己拔掉针头就是了。男人,下手狠一点。
       春花来了,眼睛里是难以掩藏的关切。我挣扎了下,想坐起来,但始终没有。僵尸一样的姿势把头靠在床头的枕木上,春花过来把枕头放在枕木上,她的手抱着我的头,动作很轻。这个仰卧的姿势利于我观看,总比直挺挺的躺着好,直挺挺的躺着很憋屈。春花随手拉了条凳子坐在床边上,询问我。
       “哦,杨嫂没有来,杨嫂上山顶去了。说是一会儿来。”春花解释着。是因为罗子在叫她的时候也叫了杨嫂的。山顶上指得是上街,因为集镇在上顶上,也就是山梁,很平坦的岭逶迤的很远。岭上住着很多当地人。
       “只是个劳累感冒,让你们这么费心,唉,罗子就喜欢小题大作。”我说的有些苦涩。
       “应该的,没看到他们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不也很尽心尽力吗?再说你这可不是简单的感冒,肯定是劳累过度崩溃了。你啊......”春花的话语很是亲切略带责备。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打几个点滴就成。”我轻描淡写的说。
       “矿上已经安排人顶你的班了,你就安心休养几天。”春花说。
       “嗯。在来的时候,我遇到管事儿的了,老黄都给他说了,说先请三天假。”我慢悠悠的说。
       “那就好,中午我回家给你弄点好吃的过来。”春花这样说,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善良的女人总是可与不可求的。
       漂亮女医生抽空来看了下,简单地交代几句,准备出去继续打麻将,春花跟出去问漂亮女医生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漂亮女医生很有耐心地解释着,看得出来这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很高的,和她的容貌成正比。
       三瓶点滴从一个针头注入我的体内,一滴一滴的速度太慢了,我挣扎着身子想把开关给拨动的大一点,让其快些进入我的体内,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让我躺在床上很是煎熬。春花阻止说不行,点滴打得太快身体承受不了会心慌。我也就不再去抗争,人活在世上除了既定的命运无法抗争之外,病痛也是无法抗争的,我微笑着躺好,这让我想到我国作家阿成先生的一句话:中国人笑着面对困难,是因为困难实在太多。
       一个上午能不能打完点滴,要四个小时之多吧。以前在老家打个点滴也就两个多小时,不过只有一瓶吊水。病中之人是需要有人陪伴的,生病的人容易胡思乱想甚至是放弃生的念头。有很多人本来是能治好的,但是他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心若死了药有什么用。我不能死在病床上,要死我得死在洞子里面,这样最起码我可以用死为家人换得一笔钱。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左右互博。最终,现在暂时不能放弃的念想占据了上风,所以我想说话,尽管感冒外加虚脱让我觉得说话都很费力,但说话可以打发很多。
       “春花啊,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汉中的风土人情,我看过贾平凹写的乡土气息的书,不过写的是商州那一带的。”我尽力的问着我感兴趣的话题。
       “贾平凹?贾平凹是谁?”春花眼睛睁得很大,春花就坐在我的床面前,脸和我的病床是同一个平面,所以我能很清楚且毫不费力的看清她的表情。
       “哦,他是个写书的,是你们陕西人,是我很敬慕的一位先生。”我只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向春花解释,因为太深层次的解释方式我也说不来,并且说出来也不一定管用,但我始终不带取笑和看不起春花的口气。在偌大个中国,农民毕竟占多数,并且都只能尽心尽力地管好自己的生活,有多少人去关心谁谁是写书的?是哪里的人?都是写些什么?
       “咳,我们那个地方是不可能被写到书上的,除了有些金矿别的就没有什么。”春花这样说,尽管春花搭不上我前面的话,但是她很乐意说,也没有自卑感。这是很多农村妇女的优点,尽管她们不知道的多,但从来都不因为这些而自卑有心理障碍,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 她们关心的是如何成好家过好平稳的日子。而男人就不一样,如果几个男人在一起说天道地,插不上嘴的就心理有障碍,觉得不如人。比起女人和男人,男人是脆弱的,先天性存在心理障碍。就像我,向白水已经有男朋友就快结婚了,我却还没有解开心理的毒瘤。有些心理,女人来得快去的也快,男人是来的慢去的更慢。
       “不说这些了,农村到处应该都差不多,说说你和老黄吧。”我转换了话题,当然在我心里这也一直是个谜,是我很感兴趣的。
       “我和老黄,说来话就长了,我说直接的吧,我自小家贫十多岁就到西安一个小餐馆去洗碗打杂,餐馆是我远房亲戚的。老黄是我们邻村的人,人很老实在家也不怎么说话,以前在我们老家挖金矿,后来我母亲重病,他用挖金矿攒下的钱帮我母亲治好病,还借了些钱帮我家盖好房子。我有个弟弟天生痴呆。父母就做主吧我嫁给老黄。老黄家只有年迈的母亲。老黄就负担起两家的责任了。虽然我当时觉得老黄比我年岁大太多了,但也没有办法,再说老黄这个人能跟,靠得住。老家金矿少不怎么好挖,不是很捞钱,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了。我不来,老黄偏要来......”春花说的很平静,好像这一切都是天注定。
       “你们怎么还没有孩子呢?”我有些犹豫的问。
       “老黄说我还年轻,而他呢,在矿上指不定哪天就出意外回不来了。老黄说如果他走了,我还可以重新嫁人,不会因为孩子耽误我。”春花的脸上有了泪水。很显然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问。这时我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慨叹,老黄啊老黄,为了睡觉的女人就能这样。我心里很是冲动恨不得立马去抓住老黄让他带着春花回家。
       “你也不小了,媳妇呢?”春花见我良久不说话,就问我。我抬头看到春花眼睛很红但充满关切。
       “没有。”我淡淡地说,说话时我看了眼挂着的吊水,快了,剩不多了。
       “不是听你喊过一个什么叫向、向白水的女孩名字吗?她不是你在家订的亲啊。”春花的脸红了。是因为有天晚上我喝醉酒了抱着春花叫向白水的名字。我脸上火辣辣的,是想起那天晚上我的失态。看了眼春花,此时春花没有看着我,而是低着头用手不停地挠搓她的衣襟。
       “她啊,他是我上学时候的一个女孩子,很纯洁的友谊吧,现在大概要结婚了。”想着那天晚上我偷窥春花的情景,我扭过头不愿意提向白水的名字。
       “晓隐!不碍事吧!刚刚在街上的时候,杨嫂对我讲你病了,这不就和杨嫂来了。”正在我和春花尴尬的当儿,贾奎和杨嫂近来了,手里还领着很多东西。贾奎急匆匆的问我,顺带递给我一支烟。我略微起身笑笑,烟我没有接。
       “一点小病,老贾你干嘛搞的像慰问孕妇一样。”我很不意思的说。
       “不是我买的,是杨嫂的。”贾奎笑笑看着杨嫂。
       “就你死老贾,看你死相,我不就买点水果吗,别的可都是你买的。春花啊,赶快给晓隐削个苹果吧,病人吃水果好。”杨嫂一脸的憨厚,令我没法拒绝,况且东西都买来了假客套没用。
      “春花,每人削个,大家都吃。”我对春花讲。
       他们陪着我寒暄,中午过了,点滴完了,我下床可以走动了。贾奎扶我,我们都到春花家吃午饭。出门在外没有太多讲究,虽然我吃不下饭,但我还得去,毕竟贾奎和杨嫂他们都要吃午饭。
       “吃过饭再下来打点滴。到时我们再来,呆着也没有事。”春花说。
       “来,我背着。”贾奎说。
       “不用了,能走。下午你们也不用来了,我自己就成。”我说着话,递给贾奎一支烟,虽然我自己不想抽。对女的我没有别的感激,对男的随手一支烟总是好事。
       阳光和煦,我抬头看看生活区,就在眼前的山坡上。不能吃饭,晒晒太阳总是好的。我们四个人往“家”走,路上遇到不少矿友的家属,也就是屋里人——老婆。他们羡慕地看着我们,其实他们很想陪着他们的男人走在光明的大地上,沐浴在阳光里。

[ 本帖最后由 晓隐 于 2009-12-19 10: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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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9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戴着安全帽,别着矿灯,穿的厚墩墩的。上班。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闲着让心发霉生锈是痛苦的折磨。
       老黄、罗子和我一起进矿洞。在煤场看见贾奎正倒车装煤,互相打了声招呼。我们和众多矿友就一起淹没在洞口里面。我和老黄罗子我们三个人都不在一个工作面。下班时我会在洞口等他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我就没有和他们同进同出了。每次上班进洞口后,我就慢吞吞的跟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很多矿灯灯光像一把把刀划在黑暗的各个角落,我最后抵达工作面。下班时,我就憋着劲儿最先出地面,在洞口等他们。然后一起去澡堂子洗澡。在澡堂子可壮观了,大把的男人脱得赤条条,黑乎乎的身体像一根根黑木桩,然后水一冲,露出一块肉色。甭管穿的多厚,站澡堂子里一看各个都黑,连撒尿的玩意儿都是黑的,有兴趣的男人还比比大小,开着软了吧唧的玩笑。浑浊泛黑的洗澡水汇集一起流向远处。
       阴森森的煤矿洞就如一条沉睡千年的大蟒蛇。蜿蜒曲折的盘睡在山底山腹深处。罗子眼中的蟒蛇是恐怖的,是危险的,他认为蟒蛇饿了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吃掉人的。所以每次进洞口后,罗子也走得很慢,是不想被蛇过早地吃掉,或是呆在阴暗幽森的蛇腹中太憋屈,步子是忧虑的蹒跚的,像个冤枉的抵抗分子被拉上刑场,带着歇斯底地挣脱和不情愿。这点我和罗子很像。下班时虽然很累很饿,我总是用尽吃奶的力气争取第一个出几千米的矿洞。在隐深的洞深处遥望洞口方向挤进的一丝孱弱的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在黑暗里颠簸了几千年的孩子,遇到了一盏灯。向着这盏灯拼命奔跑着。
       挖煤的时候,对于我或许是愤恨下的放肆。挖的累了,浑身发软歇下的时候。会想想大学里同龄人的日子。想想贫穷和梦想的交接。也想一些深一点的,比如贫和富会给人带来落差,有些时候就像毒蛇缠着不放。父亲的病恰恰得在债台高筑的风口浪尖。上帝死了,上帝不会伸手抚摸谁的额头。有种叫命运的东西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是一种尽头是一个谜。有时不得不感叹苍天无眼,玩笑开得残忍。“狗日的”,不过不止我一个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人,大自然伟大的面前,渺小的子民确实太多太多。我抄起铁镐向着厚厚的黑漆漆的煤层奋力掘进。实在无力了,就一屁股塌在煤堆子上,把嘴巴撅进撅出,嘴唇一耸一耸像公鸡拉屎前要做的准备工作一样先哼两声,再重重的哼两声,然后把粘有黑乎乎煤尘的唾沫不择方向的喷出去。唉,想这些没用,还是想想春花吧。虽然春花已“罗敷有夫”,但想到春花浑身都得劲儿,有一种青春澎湃的血液在身体里激荡着。我是个虚伪的家伙,不去想向白水。其实春花和我并没还有什么关系,只是遇到的,在男人和煤矿的海洋遇到的,一个女人。
       实话说,天天面对着这没用人情味儿的煤疙瘩,我真想找个女人。女人并不一定好,但可以解决些问题。在这里谈一场浪漫红颜之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看看我的煤掘进的也差不多了,放炮放出来的煤也够矿友们采到下班也采不完了,蹲在这里听他们千篇一律的荤段子也烦了,我就起身去另一个分行道找罗子。为什么要找罗子,只有我心里清楚,我是想去跟罗子打听点关于女人的事。
       罗子说那些女人虽然没有春花纯,但绝对比春花风骚会配合。罗子说那些女人长相虽然不经看,但好看。这我理解,经看就是耐看,初一看不咋地,但看久了会觉得挺受看,看不折。好看是初一看很养眼,看得久了就觉得单薄没有厚实之感。罗子说更重要的是,那些女人看着有感觉、有艺术,能让人升腾起征服和占有的欲望。是的,会打扮的女人总是会抓住男人的弱点,露露胸,滴滴腰,摆摆臀,这是最简单的,谁让男人长着不安分的劣根。况且还有温言软语,嗲声嗲气的各种呻吟声。罗子说这些时很雄性,很激昂。看的出罗子是个中毒,中女人毒很深的瘾君子。
       当我说到会不会“得病”时,罗子给了我这样一套深奥的理论:人生苦短,乐观地认为活六十岁,前二十年是臆想的过程,后十年是想却不上劲的过程,只有现在是黄金年龄段,男人就不能亏待自己,说到底,男人为了什么,就为了“两巴”,嘴巴和鸡 巴,说为嘴巴就是吃喝,过生活;说为鸡 巴就是玩乐,过日子。要玩乐还怕得病啊。是的,罗子就是罗子,头头是道。还分开了过生活和过日子。不过,我认同了罗子的话,因为我延伸广义了他的话,为上面一“巴”就是生存生活,为下面一“巴”就是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放眼宇宙,别把男人说的如何高尚、如何清高,脚踏实地扪心自问,忙忙碌碌一辈子终究也是为这两点。
        晚上,洗过澡之后,我和罗子来到黄河二矿后面的民房。一股精子和淫乱的味道扑鼻而来,有股需要呕吐出来的东西在我的肺部上下翻腾,我忙点上一支烟,狠狠猛拔一口压住了呕吐的欲望。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女人自己也喜欢抽烟喝酒,因为这样可以压胃。正如罗子所说,这些女的长的都正点,各个风情万种。和这个民房所在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喷,我觉得我现在来无所谓,我早已放低了自己的身段。罗子跟这些女人很熟络,不停地陪他们打情骂俏。罗子把中间最漂亮的一个叫给我,并嘱咐这个女的说:“我哥们儿,有品位,你最漂亮,你去好好对待我哥们儿,少不了你好处”。这个漂亮的红衣女风摆柳一样过来坐在我腿上。罗子的话恨不得让我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妈的,这样我还叫有品位。我咬牙恨恨的看看罗子,罗子笑着向我大哥响指,搂着一个女的进屋去了。红衣女穿着的确入时,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该露的绝不含糊,最主要的是这红衣女很精,该朦胧的绝对是朦朦胧胧,这样很吊人胃口,毕竟太露太赤裸了不一定吸引人,朦朦胧胧才是美嘛。红衣女的手不停的在我身上上下游动,但总能适可而止不抵达禁区,嘴里甜甜的叫我哥,汗,他妈的,应该比我不会年轻。我随红衣女进了房间。就在红衣女自己脱衣的时候,我出来了,走在外面,几个女的说:“不会吧,这么快?”我低着头出了门往生活区走。
       “妈的,今晚应该喝点酒的,喝点酒也许就撕破脸下手了。”我自言自语。分明心里很想却后怕顾忌什么。男人,尤其是我这样的男人,简直是病态。回头我望望民房的方向,脑海中浮现罗子上下翻腾的景象,“哇”的一声,一股微醺的东西挤破胸腔,顺嘴喷洒在回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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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9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喝凉水都卡牙。日他个先人。”说这话的是贾奎。贾奎算是幸运的,最起码没有出人命。那个被贾奎从老家弄来帮他开车的人翻车了,摔断了一只胳膊。矿上给赔了些钱,贾奎自己掏了些钱,那个开车的被送回家了。虽然开车的人是贾奎手下的,但毕竟是给矿上干活,所以贾奎是幸运,矿上承担几乎全部的医药费,并且另外赔偿了一笔钱。贾奎是个面子的人,在老家声誉一向都好,所以贾奎咬着牙也多少给了些钱。
        矿友们都很是安慰贾奎。我呢,没有在人多的时候跟着凑热闹。下班后,我叫上贾奎和他的“新夫人”到街上小饭店吃了一顿。我说贾奎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一旦出了人命就不是这个后果了。贾奎很是感激,因为他始终认为我最理解他。我说贾奎活了大半辈子了,欠账塌下的窟窿也填补的差不多了,又找了个漂亮年轻的老婆,往后的日子会很快好起来的。这天我们吃饭三个人吃的很高兴。贾奎让他老婆帮我介绍个对象,他老婆说可以,不过不介绍她在外面认识的,说是不适合我,要到她老家帮我介绍个好的。我觉得贾奎一切都快走上轨道了,他这个老婆不错。从这几句话都看的出来。不能因为一个人过去有过瑕疵就全盘否定她。
        贾奎的老婆,以前是个“小姐”,在城里。是贾奎运煤进城后找女人找到的。这个女人从此就金盆洗手跟着贾奎过日子了。说是老婆为时过早,毕竟贾奎家里那个搞婚外恋的还没有离掉,但贾奎准备马上回家一趟离婚。
       “老贾因为床上功夫好,所以那个女人才死心塌地跟他的。”有次罗子跟我这样说,很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
       “扯,老贾有男人气概,很快就会翻身,那个女的眼光不错。”我这样踢贾奎辩驳,试图打消罗子无聊的异想天开。
       “老天真他妈会开玩笑,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又跟了半老不时的男人,春花还真不是第一个。”罗子说的有点气愤。看的出来罗子很有想法。我就劝罗子以后少乱来,安心找个媳妇回家过日子。罗子只是笑,这次我就不知道罗子笑得内容了。可能每个人都有他心底深处别人企及不到的或者痛吧,我不也是这样,每次他们劝我的时候,我不也是笑笑就过去了。
         ......
        山在雾的环绕下更显得有灵气,水在雾的氤氲下格外显得婉约。大雾的早晨,我看看山又瞅瞅水,去进矿洞上工了。进洞前,我转头望望远处没名的山和静流的黄河水,今天的我显得很留念。为什么,鬼才知道。人啊,大多数都活在莫名其妙中,并为了读懂莫名其妙而提高了智商。老黄没有和我一起,老黄昨晚喝酒吃饭时说今天上工要晚一点,叫我不要等了。罗子呢,罗子运木头跟着绞车下去了。
       矿上有明文规定上工之前是不能喝酒的,不过除了罗子那次被石头砸喝了点酒之外,是没有人在上工前喝酒的。带烟进去就更不可能了。虽然都是农民工,但都不是傻子,本来挖煤这个活就是提着脑袋,谁会再自己去找死。也许我是个例外,我是找死的,但我不会害别人,瓦斯爆炸就跟原子弹一样。我们烟瘾大的人都是进洞子前猛抽,过足瘾,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猛抽烟,解瘾后再去洗澡。所以有的瘾君子是上工前抽半包,出工后再干完余下的半包,只为过把瘾。
        我在槽道熟练的操作着。干活儿的时候拼命的干,歇息的时候在让思绪开开小差儿。去涉想心里不为人知的事儿,或是边想边听工友们说些女人的事儿,也为那些荤味儿十足的黄段子哈哈大笑。
        今天气氛不对,平时我放炮轰隆隆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像是沉重的闷雷。几个工友也有这种感觉,他们说今天怪怪的,矿上要出事了。我想怎么今天闻着这里面的味道心里特别堵。平时没有这种感觉啊。
        我抽空跑老黄那里去看看,老黄在,老黄正和几个工友在那里上煤。我看老黄他们那里没有支顶,木头还摆放在边上。我说没有支顶你们怎么上煤啊。老黄和他几个工友说是矿上管事的安排的,说是没有问题。我没有说什么就回到我工作面上来了。
       下午,整整一个下午,和我一个工作面的矿友们都沉默了,静静地干着活儿。少了那些千篇一律的荤笑话,其中有个工友说了句,另一个工友也是他老乡就骂起来了:“女人不就是有一个洞吗。你现在不是就呆在洞里面干活吗。想女人就快点干活,干完活老子们都出地面了,你想怎么弄怎么说没人管你。”同是四川人一起来的,所以他们没有争吵。我听着这些话,也加快了手中动作和速度。好像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在阴暗狭长的煤洞里面飘荡。
        黄昏时分,我站在洞口等老黄。矿友们陆陆续续的在出来。我盯着洞子深处那一束束移动着的光,光是矿工们戴在头上或拿在手中的矿灯发出的。这灯是矿工在黑暗中赖以生存的灯。
        “晓隐啊,别等老黄了,老黄昨晚和他老婆春花操劳过度,腰疼怕是爬坡爬的慢。” 其中有个叫小王的工友出来时对我说。
        “在大坡底,你有没有看见老黄啊?”我问小王。
        “没有。”小王窘迫的笑笑用舌头舔舔乌黑的嘴唇,摇摇头。
        我继续面向洞口深处,站在那里等,不一会儿罗子出来了,我问罗子,罗子说没有看见,跟罗子一起的几个人说他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矿灯晃动了,他们应该是最后一批,说不定老黄已经回去了。罗子说让我在这儿等,他先回生活区看看,看看老黄回去没有,顺带问问和老黄一起的几个人。我继续站在洞口等,老黄他们一起一共是四个人。天渐渐暗了,洞子里面的风呼呼的吹出来逼人的阴森,站在山底的洞口处我感到自己的渺小。
        过了一会儿,我的身后有了灯光,原来天已黑。我猛一转身握住手说:“老黄啊,你回去了来接我的吗?”瞬间,我感觉不对,这手温软柔弱。是春花。随之罗子和几个女人都来了,是没有回家的几个工友的老婆。我们并肩站着望着洞子的深处,那里面黑的没有灯光。
        夜,总是很黑,不近人情的一直黑。洞口处始终亮着灯。为处在黑暗中的人指路的灯。
        老黄走了。在他采煤的地方,整个工作面塌了,除了老黄,还有另外的三个工友。春花很伤,我很麻木,罗子很沉默,贾奎很痛。无情的伤、麻木、沉默和痛。我是想过死,并且很决绝,但现在我祈祷。死和生并没有失掉链条,死只是为了到另一个新鲜的世界去走一遭。只是老黄他们走了且走得突兀,没有打声招呼,就像请到家里的客人不辞而别。老黄是残酷的,没有给这个对不起他的世界说声对不起。春花说老黄心黑,残忍的心黑的就像煤疙瘩。众人都泪眼以待。
        一个人死了,如果不是自然规律地深思,那么他的死就会给他周围的人留下些什么,也许就是生的向往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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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9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矿工们罢工了。为的是争取他们自己的安全保障。像这种因为没有支顶而造成的塌方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支顶就是支起木头搭上横梁以确保头顶上方的安全。老黄他们四个人采煤工作面上没有打桩支顶,是谁安排他们到那个没有一点安全保障的工作面去操作的,这种现象都坐视不管那其余的矿工们还敢进去挖煤吗,不听指挥又拼命的扣钱。如果是瓦斯爆炸那也就无话可说。罗子叫喊的声音最大。当然这种观点不一定对。瓦斯也是可以测的,可以预防的,高瓦斯的可以不开采。矿长的再三解释使得工友们在出事的第三天就恢复上工了。这他妈的很简单,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怎么样而停止转动。
      我没有上班了,我陪着春花,任由她在我的肩上或者怀里哭泣。我默默的没有任何语言。
      这次罢工是我提出的。所以矿工们在得到矿长一些优厚的待遇和人性化的允诺后,都很感激我。我不是英雄。他们说我给了他们一盏灯,一盏提高觉悟的灯。贾奎,罗子还有很多人都劝我,说我年轻,应该也为自己找一盏灯。
      “晓隐,还是听我的,别干了,你看事儿就发生在你的身边你的眼前。今年做到年底我也不做了,我准备带着女人另谋生路去了。”说话的是贾奎。
      “晓隐,你和我不一样,我能做就做,不能就拉倒。你呢,确实该离开换个环境。”罗子也说。
      “嗯,我帮春花处理好眼前的事,我会考虑的。不过,罗子你打算就这样了?”我回答他们并问罗子。罗子还是没有明确的答复。
       黄河水日夜东流不停留。我在黄河岸边呆了很久很久。
       老黄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春花得到了应有的赔偿。我没有答应春花想嫁给我和我过日子。我也没有送春花回陕西汉中老家。春花家里来人了,接走了春花。
       我没有考虑我是否可以与春花一起过日子。尽管我们年岁差不多。我也喜欢不辞而别,就像我不辞而别离开老家鄂西北来到山西煤矿上一样。
      不辞而别是最好的告别,就像当初我和向白水没有千言万语默默的分手一样。
       一个深夜,我带着一盏矿灯,在霭霭的夜色中走了。
   
   

【全文完】
2009年12月初稿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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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19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09-12-18 19:49 发表
读完一声叹息,我们所有的温暖和安逸都是建立在这些人的劳动付出基础之上的吧.
问候晓隐,来自底层矿工的生活缩影,这就是生活的另一面吧,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光明,自己却生活地无灯的黑暗中.

谢谢飞雪老师的精心点评!装烟塞茶~~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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