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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读了文华同学的怀念占云的文章深受感动,只怪青少时读书不多,一时找不到恰切的言辞,只好抄几句被人用滥了的孟子的话,我相信十年后文华一定是我们班上最有成绩的二三个人之一。
才十多年的时间,各人的回忆居然相差如此之大,那就各人信任各人的记忆吧。这让我想到了我们的二十五史和现当代史,在执政者的阉割下,有几分是真的呢?!我们都苟活在历史和记忆的双重骗局中。
八十年代的人读一首好诗和一篇好小说,会激动好几天,甚至“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今天的人们别说读诗读小说不会激动了,就是亲朋好友死了也常常无动于衷。我们的物质在丰富,我们的心在死去。我们的身体在热闹的世界热闹着,我们的灵魂在精神的王国却孤苦伶仃。
写完这几句话,抬头望窗外,远山熟睡了,手指大小的弯月悬在西天,或许那是占云的眼睛在注视我们吧。逝者已逝,生者要好好地活下去。“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这是白居易写给兄弟们的诗,让我们珍藏友谊,在天各一方的土地上默默地顺其自然的生、直到顺其自然的死。
二
20年前我是写朦胧诗的,20年后的今天,贫富悬殊如此之大、社会矛盾如此之多,西藏、新疆的事不宜谈,就拿可以谈的来说,去年8月贵州瓮安十多万人围攻焚烧县政府,今年6月湖北石首几万人抗议,本省公安不够,还要从其他省调动警力支援,上月吉林通钢职工不满于国企改制,忿怒的工人们将总经理活活打死。。。。。。最通常的解释是少数不法分子煽动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那么,是谁不把信息公开、让我们的群众不明真相?那么,我们的群众为什么常常不响应政府的号召、却偏偏听从不法分子的煽动?不少有权者的权力是万能的,是不受限制的,可以不准人自由思考、不准人自由说话,可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却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历史定律。如果不加大制度改革的力度,爆发动荡和革命的可能不是没有,更何况中国人是一个特别喜欢革命的种族。我们的诗歌传统中,忧患意识是居于主导地位的,我写的也许不是诗,但我希望保留一点时代的影子,更希望有极少一部分人也能像我一样。如果所有的诗人一生都闭着房门写幻想中的诗意的爱情和奇特的意象,那诗的结局就只能是自己写来自己读了。曹操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杜甫的“新鬼烦冤旧鬼愁,天阴雨湿声啾啾”,文天祥的“洛阳一别四千里,边庭流血成海水”等,同样是没有多少诗意的。近段时间我在重读梁启超和康有为的文集,相形之下,感觉到现在的读书人很猥琐,只是各行各业的工匠,却不是士。事物总是进化的么?我颇怀疑。我有许多年没读当代诗了,去年11月进入论坛读了不少诗,感觉现在的诗人们知识范围比上世纪90年代的诗人更窄、且更自我化,他们鄙视陆游说的“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其实这话是绝对的真理。我本来是最喜欢读诗的,现在在论坛上读诗感觉收获甚少,这是我最苦恼的。
总之,现实是躁动不安的,诗歌是顾影自怜的,爱情是转瞬即逝的。是坚持还是离开,这确实是一个需要我认真考虑的问题。朱学勤教授有言:“生于这样的时代,不会有好心情”,他还说:“数风流人物,不看今朝”,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
三
生在一切都有自己特色的独立于普世价值之外的祖邦,政治不能说、在位的官员不能说、民主不能说、自由不能说,如果在可说的范围内还不能畅所欲言,那就太清冷了,作为一个诗人也太可怜了。牢骚是应该准许存在的,屈原的《离骚》也是牢骚,而且是万古不灭的牢骚。文坛不是唱赞歌的大礼堂,而是百鸟齐鸣的森林,黄鹂的清亮能激发诗兴,乌鸦的聒噪能感悟凄凉。每个人都多一分宽容吧,越是生活在专制的空气中的人就越是唯我独尊,越是生活在自由的空气中的人就越是容许异己的存在。英国人可以用番茄袭击首相布莱尔以抗议他出兵伊拉克,美国人可以痛骂总统布什的好战,台湾人可以斥责马英九的无能,我们什么人都不能、不敢批评,只能回家关起门来对小孩作威作福,满足一下做皇帝的瘾。当然,皇帝从名利上说宣统之后就不存在了,要想逆历史潮流复活皇权,成功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四
我是不喜欢骂人的,一般情况下也不期待被人骂,也不爱阅读骂人的文章,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消灭骂人的文章,否则后人就读不到鲁迅骂梁实秋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了,也读不到鲁迅早年好友钱玄同看不惯鲁迅晚年到处骂人,公开骂鲁迅是无理、无赖、无耻了,也读不到伊沙的“狗日的诗人”、“艺术世界的杂种”和“日你妈的日”等句子了。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留学欧美的人,诸如胡适、林语堂、徐志摩等,在他们的文集中找不到一句粗话。个人觉得越是有名望的人,越应该有肚量,就拿鲁迅先生来说,他的小说散文杂文无人能及,在他已然成为文坛宿将、思想界的领袖时,就因为梁实秋说了几句他不爱听的话,就罗织罪状,大骂比他小二十来岁的梁实秋为走狗,这是有失长者风度的;就因为有左倾思想的创造社的成仿吾与自己的文学观不同,硬要骂人家为落水狗,结果几年后自己也加入了左联,还成为了领导人;骂教育部长(总长)章士钊为叭儿狗,虽然有些过火,不过鲁迅时任教育部的一个处长(佥事),敢于牺牲自己的饭碗和官职去骂顶头上司,比我们现在的看见顶头上司就弯腰驼背、满脸堆笑的新中国的新人来,倒是很有骨气的,毛泽.东曾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站是站立起来了,只是膝盖骨变得很软、奴性极度增加了。结果是张总长手下留情,鲁老人家的饭碗给留着,官帽被摘了,虽然他老人家跑到法院去起诉了张总长,法院还是没能替他把官帽要回来。而张总长解放后居然成了毛泽.东的座上宾,如果鲁老人家还活着,不知作何感想。据鲁迅之子周海婴在《鲁迅与我七十年》中说,1957年时罗稷南向毛泽.东问道:“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毛回答说:“以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吓得罗稷南冷汗直冒。专制的现实总是无情地粉碎着书生意气!没有人愿被别人骂为狗的,只不过我们已习惯鲁迅的骂人,并以鲁迅的方式去骂别人,积非成是,浑然不觉。
耶稣曾劝人爱自己的敌人。人们总喜欢对一个已处井下的人,投几块石头,其实这并不能显出自己的英武,也无此必要。
今天是九一八,沉思当下比反思历史紧迫得多。反思历史的人,要绕到历史的背面瞧个仔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岛国,能在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可以诿过于人,但知耻后勇更重要,这样才有可能避免历史的重演。杜牧有言:“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犹太格言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思考也许会少些痛苦,但我做一个无名小卒,如果连痛苦也没有了,那人生也就无何有了。
六
人的内心是大海,无人能看清摸透,自认能看清摸透别人的人,要么狂妄,要么无知。
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平淡时想绚烂,然而绚烂终归是变态,只有平淡才是常态。看穿了,家常便饭也就是山珍海味,坐在屋檐下吹风晒太阳也无异于游名山大川。
只有死庄子才可爱,我敢肯定活着时人人都讨厌他的,比如他老婆死了,他却敲着盆唱歌,谁受得了。一切伟人都是生前寂寞莫的,如果与常人一般的见识,与常人打成一片,那也就成不了伟人了。为什么李白只有一个呢?那是因为从古至今写诗的人中,只有他一人敢叫皇帝身边的红人给自己脱靴子。[/size]
[ 本帖最后由 方悄 于 2009-9-22 13:0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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