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周年大赛]《黄河尾闾诗章》 （节选）

韩簌簌

《黄河尾闾诗章》 （节选）

作者：韩簌簌（简介见后）

◎在一个盒子里看见宋朝的春天

被打包的王朝
有折叠的翅膀与笔墨熏香的背景
小女子委身于一阙宋词的后面
细数梧桐细雨声
王侯将相们醉心于丹青有术
满以为青山常在 绿水长流
满以为只在琵琶弦上才翻塞外声
满以为一群细软走下彩虹桥
还会把小船摇入藕花深处
咿呀的橹声 还会羡煞岸边的驴骡脚夫
和轿子里飞逝的 那一点红        


◎眉批泰山

泰山 他轻易不说话 只是
每日到黄河里洗脚，
早起戴一顶紫金冠值勤

站在玉皇顶上，
左一声西王母，右一声碧霞君
东西南北，再喊一嗓子龙山兄弟、东夷姐妹——
咱们筑高坛、拜苍天、邀山神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让藤萝上的猿人兄弟自500年前开始撤退

来，端起黑陶盛水、白陶我们盛日头
把太阳这枚最大的金饼子 献给天帝紫微
大气的泰山终日端坐着
父兄般壮硕的大手一挥
那些警语就走进磨崖石刻
那些要珍藏于心胸的，
就用一页完整的《金刚经》铺陈

泰山他从来不说话
一部厚重的石头大书
一页巨幅的山水画
一面超负荷的功德碑


◎黄河滩上的羊

黑羊白羊
是谁在绿毯子里绣了一片会走的花？
白羊黑羊
青草的嘴角蹭完了绿草地
就去啃食盐碱滩上的雪

这雪肯定是要回来的，
正如滩上青草一年一度
正如牧羊姑娘那终年都离不了的飘扬的白纱

我敢作证
白纱巾和白云们绝对是清白的
有时只不过是碰碰头，有时只不过是牵牵手

这天上到处是羊群一样的云朵朵
这滩上到处云朵一样的羊咩咩
天冷了
玉米和豌豆都躲进闺阁时
棉花就羞答答地进入洞房了
一个冬天，羊们只守候着一个关于青草的梦
在梦里
白羊在翻土梁梁
黑羊在过道道河


◎铁门关

仅仅是清光绪三十年的一场大水
仅仅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找不到自家人
仅仅是左关帝右土地  一主领二帅
关爷的大刀和土地爷的龙头拐杖
却没能镇住甩来甩去的老龙尾

黄河这个骗子
一瞬间卷跑了那些白花花的盐堆
又拐走了一大批南来北往的船队
让偌大一个千户之所十室九空
让好端端的一个丰国镇 除了水还是水
铁门关 关不住发飙的黄河龙
只套住了壁画里的龙凤鸟兽 和庙里青灯
连同戏楼吟唱 和钟楼鼓鸣

今天的前关人明白：
铁门关，只是在地下五米处
为前关人把关


◎村庄史：庄科村纪事

如果庄科村愿意 鸿一老人愿意
我就掏一条长长的甬道 回到你的洪武十三年
回到你爷爷和他的父亲那里去

那是一次突然的远足
来不及拜望乡亲 来不及带上族谱
到处是兵马喧嚣 到处是泪水和尘土
你爹爹整日里摆弄那只瞎了眼的木鱼
却无心挑起那对张着嘴的土筐
还是你爷爷，甩出一句话就能字字站稳脚跟：
“无论哪，有手有脚就是家！”

于是有汗水泪水的浇灌你就不愁长大
于是三间草房一头耕牛你就有了家
永乐十三年，
你爹爹在噩梦里醒来，你爷爷却一睡不起
你爹爹悠长的哭声一直延续 到
民国十九年的 折子戏里               


◎观《清明上河图》

为了回来，他们习惯脸面朝北
为了能听到北风的声音，他们习惯站着
为了能找到家的位置，
他们习惯端坐在 如汴河一样的水边

你看这新春，含苞待放
可这里是南宋的春天
这里是原名唤做“杭州”的临安之所

这么多的人！
那骑驴坐轿子的女子，那剃头挑担的货郎
那阿拉伯商人的黑眼睛
那楼台屋宇、宽敞的街道……

仿佛过了一盏茶，就隐进了飘渺烟尘里

那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时代
宋徽宗纤弱的铁钩银划 禁不住金人横戈跃马的一击
它们，连同大宋的山河
全都散了架

为了回来，他们习惯脚尖朝北
为了能听到北风，他们搬来了北方的树
为了能找到家的位置，他们在纸上
把一个家园 细细描画


◎湿地上的和解（之植物篇）

假如用颜色的深浅来丈量
这位新大陆移民——翅碱蓬
无疑是最抢眼的明星
越到老秋越红，这是他生命将尽时
热血的喷涌

假如以疏密的整齐度来衡量
无疑，这密扎扎排列的苇丛 是最理想的梳子
它理顺了大河跃动的鬃毛 去面见大海就有了底气
可跑单帮的芦苇兄弟 就没有这般好运气
碰上野大豆这可恨的劫掠者
总是被折磨得 癞骨黄皮

也有同门兄弟和解的事，比如芦苇和香蒲
尽管彼此的高低之争历来是这里众说纷纭的话题
尽管香蒲一夜白发那都是以前的事
毕竟一对冤家的和解让人欣喜

“兄弟：我在低处，你在高处！”
老哥俩白发贴着白发，终于悟出了一步
双赢的棋


◎湿地上的战争（之动物篇）

在湿地，你可别得寸进尺
再和谐的部族也会有不如意
“嘎”——
这是鸭先生的独词句，能量堪比手雷
“嘎嘎”“嘎嘎”——
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已经开始
众口能烁金呢，
集体的声讨 肯定能胜过单枪匹马的弹劾

那就逃吧——
那边海陆空三军已经布好了阵势
坏了！那鸭阵的重型坦克已经碾压过来
你只能乖乖让出阵地
坐镇的白天鹅从不轻易发表见解
他要语惊四座呢
这让鸭们的牢骚、和黑嘴鸥的温厚嗓子
都无法匹敌
对于这些凡尘琐事，丹顶鹤灰鹤们历来不屑参与
只等到离别北上的时辰一到
他们才一阙一阙地 把骊歌唱起……


◎观壶口瀑布

是超大木匠扬起的巨型刨花？
是左垒右垒总也堆不踏实的柴垛垛？
是四分巧克力加六分牛奶的咖啡摩卡？
是长长的锯子楞生生把一个焦黄的面包撕扯得四分五裂？

是发狂的野马群有着飞扬的四蹄与燃烧的鬃毛！
是残暴的巨兽连皮带肉撕扯喷涌而出的血浆！
是黄帝遇上蚩尤两个部队紧锣密鼓上天入地的厮杀！
是煮沸的岩浆见山夺山见树毁树见房烧房的暴虐！
是龙陷浅滩虎落平洋时翻滚腾挪的抵死一跃！

黄河将自己从胸腔里吐出来
却碰到了壶口这样的樱桃秀口
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这心病，只落得没完没了地 滔滔诉说


◎风过喜马拉雅

绵延几千年的风 又吹过来
梳理过稗草、硬叶苔和黄绿相间的紫花针茅
港湾里幸福的马蹄莲花 舒展着媚蓝媚蓝的腰
让藏北腹地 在绿舞池里踩出迎春的阵脚

风吹过来
野葵花扬着不驯服的头颅 冷蒿们低眉顺眼
风吹过来
熏黑了卖藏药的老人青筋暴露的手
催红了藏族阿妈经年流泪的眼
风吹过来
鄂陵湖和扎陵湖这两只风情的眼睛
于明灭之间放走云翳

风吹过来
醒了的高原 将散落的发丝垂下去
以九级大风的速度垂下去！
以五千米的落差垂下去！
这位长头发的阿妈，终于将满头银丝
梳成了两条长长的辫子！
一条从格拉丹东那里甩下去，一条从巴颜喀拉那里甩下去
一任她们在渤海里簪花，在东海里戴叶

风吹过来
黄土高原母性的胸膛 与云贵高原父性的骨骼
将以相同的血型  在同一滴水里和解


◎孔子突围

1、
这些天，春服既成
冠礼 是跑得急忙了些
这些天，彩球车奔跑多日
长长的封地被砸得红紫
却没有一颗砸到夫子的脚下

窗外的秋光跑得真快啊 转眼间大片的黄
就把绿挤走占满了窗棂
转眼间 夫子就短了一大截
你伸手，却怎么也拦不住这一往无前的河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就这样，夫子顶上站成一堆雪


2、
我是说 如果窗外西风 跑得够块
夫子就会在巡回演出的路上了
咳，你不必声张，这舞台其实早就架好了
只是还欠人们一个合适的出场
总不能让夜晚轰鸣的车轮声
再把你带到裙袂相连的齐地吧
除非这些年 你已杯酒入愁肠
一任秋风满千里
你再也不用惦记故国的大片伤疤了
来年初春的杏树
可以帮你灭掉这些前朝旧事


3、
如果这杯中之物
只管拖运今世 不管缓存来生
那我们将避而不谈 谁家酒馆开张伊始
谁家嫁妆初长成
咳，你不用赌人心
这一年，夫子又把满满一车的“仁”
原封不动的运回来了
而此刻，那些大片的黄和绿正挤满窗棂
被夫子盘问的章节就越发跌跌撞撞体无完肤
奇怪的是：耳朵里、房前屋后，竟处处是蛙鸣
处处是书声


4、
如果你真的移栽进这片山林
便不能无视这高天厚土醇纯的赠予
这鼓胀的秋天 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挺立的山峦也是
一个人的秋天有些风声鹤唳
你口袋里  有侠客饯行 有马僮与灾民
均能一日千里
于是你再次整装待发 斥三桓，谢五岳
尔后再 堂堂铊铊地
过惠民、走渤海、下河西

2009年3月

韩簌簌

久不来，恰好看到有征文比赛，就来给同志们搅浑水了哈。问候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朋友们~

方悄

韩簌簌女士好，谢谢您对8周年大赛活动的支持，您的大作我已收集汇总了，祝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