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周年大赛稿件：郑皖豫参赛诗歌

雨细细

郑皖豫诗歌参赛作品（共十首）

父亲与铁（组诗）六首

1）风是时间的手

你不是我的偶像，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你也曾让我坐在你的肩膀，开车
被罚。那时我一岁，胆子很小
双手揪你的头发

你不是不懂疼爱，你只是不说
也不善把它表达出来
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神态，你将你
深埋进我的身体

你捏我的眼眶，捏我的颧骨
捏我的手脚，捏我的走式，捏我的高矮
你描我的目光。你这个
天才艺术家

你却以铁的坚硬和凉与我隔阂，三十年
弹指，你开始以锈的方式下落，向我靠拢
感谢时间，召回父亲
感谢父亲，给了我女儿身，——我也
生下女儿
——父亲啊

寒冬滚滚而来，父亲，当我是您的
母亲吧，我双手接你浪子的心
像接一片落叶


2）生命与壳

你慢慢道出对我的愧疚，像一只老候鸟
慢慢低下头，说出对南方的辜负

我是你独具匠心的作品，在这个世界上
无二。父亲， 这已足够
已有人，把我当宝贝收藏

你又是谁的宝贝？从流浪的远方归来
你像锈到不行的铁从墙上慢慢落下
卸下残缺，我的头顶豁然是天，蓝色的
举手，满手的锈

雪来之前，父亲，请你坐在我母亲的坟前
痛哭流涕，说出一个“爱”字吧
您穿的棉袄，是母亲托梦，让我买的

我远远地站着，女儿蹒跚向我跑来
似我鲜活的心脏滚进我怀里；父亲为何转身
被谁的引力牵着蹒跚走去
似我生命的壳，连着我的皮肉和血
一点一点，剥离


3）有毛病的名词

父亲，一个名词
从前他远离我们，现在是我们远离他
上班，下班，他静静地等待

这个黯淡无光的名词，驾驶豆绿色的电动车
在风雨雪或者天气晴朗的路上

住母亲留下的房子，使用母亲抛弃的嫁妆
——黑漆的柜子，老鼠十几年前就打通了
用来存放它们的温暖，夜深后老鼠做爱
吵架，在惊梦里安静下来，做窝
生下红嗤嗤的儿女

一个日渐苍老的名词，使用罐装液化气做饭
下一包又一包的方便面，早晨打俩鸡蛋
晚上提瓶酒回去，就着鸡头鸡爪鸭脖子
或者一小包炸干的小鱼，只倒一杯
慢慢喝

不敢喝醉
坏毛病，醉了就哭


4）蓝色是虚设的美

我还印象着，他的高大英俊，不苟言笑
岁月送还我一个小老头：黑瘦，邋遢
秋天穿着凉拖躬走。一场雨后
白墙上的铁哭了，垂直的黄褐色的眼泪
是锈

我抬手够不到的铁架子，空了
蓝色被风卷走。蓝色只能是天
那些虚弱的骨头，我担心
它们掉下来

棚是我虚设室外的一方风景
原来，它浪漫，遮雨，比天美。两年光景
被刮去银漆，掀了皮，剩下骨头。我恨
空气里的化学，我恨时间里的蚂蚁

今夜，穿过父亲瘦骨的北风凛冽，挟着铁
一路尖啸，刺进我心


5）四世同堂

外婆，母亲，我，女儿，四个人坐一排
靠南山墙，像高高电线上的四只麻雀，低头
享受阳光。有着血亲的四个女子，说笑着
其实不知道该让时光怎么流过

阳光暖暖地落下来。我们像四朵花，含苞的
怒放的，枯萎的，凋零的，像一个过程
又像一个轮回。有三个女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有三个孩子，同样的眼神，望着各自的母亲

爱是倾斜的，最后都流到最小的那个女子身上
她还什么都不懂
但上帝的笔墨往往在最后，最小心
爱了又爱，她是最完美的作品。三个年长的女子
都有遗憾，像抽象的败笔

心灵知道，我们是相通的
有谁会预料？有一天
一只突然消失。电线断了的那一刹那
两只麻雀悲天嚎地
另一只不知所措，也哭。为什么偏偏是中间的
花白头发的你


6）两个孩子

母亲有两个孩子
一个是我，一个是大地

大地是她领养的，需要种子和雨水
她委身风雨，变成一条河流，温柔地伸出胳膊
搂着日出日落，播种它，收割它，让花生带它
回家

我是她亲生的，使她与我的父亲联系起来
使她赤裸，使她疼得死来活去
有一种爱那么伟大，捂住她的嘴巴
她不喊，她同样温柔地把我搂住，掀开衣衫
掏出她洁白的乳房。一股又一股的芳香

对大地，她弯下身子，汗水洒下去
对我，她弯下身子，乳汁滴下来
弯下是母亲的姿态。你看，你看，她的衣衫
开满最最美丽的小花

大地的丰收给她满足
我的成长给她惊喜
她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忧伤的女人，却经得
风吹雨打。如果风吹雨打是没有办法

当她终于被生活击溃
倒下，在一个孩子两米深的怀里安睡
在一个孩子无休止的思念中，长眠


7）农妇之歌

我常常想，我还不如做个农妇。
所有的希望都看到见摸得着：鸡鸭鹅牛羊猪，
小麦大豆玉米高粱芝麻花生红薯。

尽管它们也有疾病，也有死亡，
尽管那丰收的机遇也会像风儿一阵飘散，尽管
天灾对我的收成一直心存嫉妒，尽管
我的丈夫也会去城里打工，见了几个城里女人
便回来耻笑我的粗鄙，尽管我的孩子们
都不争气，不读书也不种地。

我还是想，做一个农妇多么称心如意！
每当我悲伤，我可以坐在黄昏的田垄上放声哭泣；
每当我生气，我可以钻进正午的棉棵里挥汗如雨；
每当我孤单，我可以远躺夜晚的星星下与土叙话；
每当我绝望，我可以立于黎明的桐树旁拄锄而歌：
明年可以，明年一定可以！


8）万物众生交响诗

谁让我们分布在此：雄的为雌的而舞，强的把弱的食，不允许闯入的
群，母兽保护孩子们。一只眼睛聚焦对满世界的仇视，一双眼睛放散爱。

花朵蓦地打开。花影移动，将一切呈现。蜜蜂落在上面，蝴蝶落在上面，
鸟抓住它的枝干。蓝天把全部重量放在一只鹰的翅膀上，鹰搏击着风。

狮王迎接飘来的雨雪，在雨雪面前开始显现衰老。鳄鱼潜伏于春天的河。
集体迁徙关乎生存与繁衍，仿佛抵临刑场，在尘烟中走向彼此，决斗。

虎、豹跃向那猎物，月亮之眼窥视一切。被后来者捕食，在它体内及爱中
获得重生。树上一只亡命的松鼠，惊恐是它的速度，飞跃，赛过了时间。

夕阳在枝杈间绽放。啊，骆驼，唯有你真正明白地球的路线，明白那忍耐，
优雅地前迈。穿山甲毫无章法地爬着，贝多芬的手指将沙漠翻奏成海。

鱼们争先恐后穿越时光隧道，时光在鱼身上闪现。海鸥向下飞翔，远离了
蓝天，贴近海面，于是两只海鸥得以隔世相见。沙滩上，螃蟹在丈量地球。

蝙蝠穿好衣裳从树枝跳下；斑马分割那黄昏；河马拒绝河水的渴望；袋鼠
在大草原的琴键上跳跃；羚羊眼泪的伤心。生命的可爱、伟大与悲壮！

季节在水面上变换。河流面前，鸟们歌唱，并在歌唱中离开。自然之大，
我们涉过命运，但仍在命运之手中。谁是众生之王？谁指挥了万物之交响？


9）蜂巢

宗教本身便是罪恶，
所有的。说完这句话我等着，
他们（不同宗教的）叹息或愤怒，
用口水把我淹死。

我不是闲着没事说三道四的人，
当我从一个民族进入另一个民族，
在它宗教的罩顶下生活，
并观察一切。——当我抛弃了一切，
投身（或者说背叛）到它的怀抱，
它欢迎我并未把我当作是
它的孩子。

我的灵魂从此就在野地的上空飘。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一块影子在地上
移动，无论白天或者黑夜，
它都可以找到它，累了，
像蝴蝶幸福地落在。

而我，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影子，
丢失了。我的母亲找不到我了，
我找不到我的灵魂，我的灵魂找不到
它的影子。在另一种生活里，
当我第一次深感疲惫，回头时
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想随地找块影子，——那都是
别人灵魂的影子，随别人的灵魂移动，
上面憩着别人的灵魂，多安宁！
我的影子呢？
我的影子呢？

在另一国度，渐渐消融的冰山随海水远去。
我只好继续飞呀飞呀，怎么还是水，水……
欲望的水，宗教的细浪及怒涛，
下面还是欲望的水，暗流里的生物，
不见阳光与见不得阳光的水草，
疲惫趴伏的淤泥，
——饱受压迫却抱着沉船不肯松手的人性的
深渊。

宗教怎么就罪恶了呢？翻开《圣经》、《古兰经》
《金刚经》……里面都有要人向善的训示。
够了！宗教并不能保护信徒，而是要信徒保护它。
借宗教名义发起的战争，进行的大屠杀，
宗教之间、宗教与非宗教之间的鄙夷、耻笑与摩擦，
穷凶极恶的男子站在黑暗一隅，对真主说：
原谅我。真主就原谅他了。眉目不很慈善的老妇，
一心向往死后搭她尸体的白布上隐现
大朵大朵的莲花，战战兢兢的她说：前街那谁谁，
作恶太多，最后的净身，躺的洗衣板都烧黑了。
她是对我说的，用满脸的恐惧吓我，
转过身去，她依然用黑心作恶。
——汶川大地震时，她当着一孩子的面说：
中国人那么多，死点没啥。那孩子
当时就哭了。

她没有捐一分钱。她说捐钱的都傻子！她大把大把的
退休金和时间，用来买艳丽的衣服，跳舞，挤在人头里。
她有比年轻人还要旺盛的精力，用来上窜下跳，
指桑骂槐，寻事，闹事，坏事，一天不闹，生出病来
……打住！——你是否还是那位宽容的女人？

在我刚毕业参加工作的那个农资单位，
有一群寄生虫一样的搬运女工，她们就寄生在光线与气味
都不是很好的仓库里的化肥垛上，她们的男人大部分
有体面的工作，她们大部分的家里有两层楼。
但这些要强的女人啊，很喜欢这份苦力，每天
一大早肩上搭件破衣服就来了，夜里很晚，罗圈着两条腿，
——像要把两条腿撂给别人，一声不吭地回家去。
头发像被泥水洗了，汗把衣服贴在肉上，羞辱她们那
并不美好的乳房。她们住在单位后面过了马路就是的村子里。
其中的一个女人鹤立鸡群，但她的丈夫却是个无所事事的
侏儒，信佛，她家没有两层楼，只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
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她却依然穿着带补丁的褂与裤，
她钻进钻出那些大大小小的仓库，肩上
撂上撂下一百斤的化肥，她一天能装几十吨，——
她的丈夫说：地球毁灭的那天，我能保护你。
她的丈夫说：不要心疼钱，年底我能给你背回来一麻袋。
她的丈夫隔三差五回来把她的血汗钱抢去，去参加
全国各地的佛教大会。有一次她不给，她的侏儒丈夫就
把她打了一顿。说：佛法无边。

佛，我不明白！

听说耶稣不让骂人。我有一邻居女人，白天嘴巴变作粪池，
晚上跪在主面前：主啊！原谅我吧。主啊！原谅我吧。
所有的耶稣的信徒都知道，主在天上看着他们，
——主会全世界的语言，主白天晚上不睡觉，主
眼睛从来不眨，主能拯救他们的灵魂，也能拯救他们的肉体，
主不让吃药。那些有罪的有病的人啊人啊纷纷去往基督教堂，
用流行歌曲的调子为主唱歌。主能改变贫困吗？
主能驱走疾病吗？主能根除罪恶吗？

主，我期待回答！

我疯了吗？我说宗教本身就是罪恶。宗教本身有什么罪！
宗教是人为的。天哪！我彻底疯了，愤怒与石块正似蜂群
黑压压向我飞来。


10）爱情落在我们中间

那时，你来到，我刚刚掏出心——它旧疾发作，于是，
你看到了，完整的舆图。我们同时把头扭向窗外。

多灾的中原雪花一直在盛开，盛开，在死者的墓碑面前，
在活者的头顶，在无论死活仍爱着的两个人之间。

节能灯仿佛岁月从我们的身体各抽取了些青春，俭省地
发挥。在它苍白的光中，温暖却充溢了整栋房子。

我们在瞬间各想着心事，然后把它们交给对方洞若观火
的眼睛。我们是各自的棋子，捏在手上迟疑不决。

游戏刚刚开始，真心便宣告它的结束。那是永远的别离，
我哭了，爱情落在我们中间，像一只高贵的鸽子。


简介：郑皖豫，女，生于1973年2月4日，现居河南许昌。曾用笔名雨细细、梅初。
——诗见于《人民文学》、《读者》原创、《诗选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中国风》、《黄河诗报》、《陌生诗刊》、《中国诗歌在线》、《百花园》等。
——诗入《2007年中国诗歌精选》（韩作荣编）、《中国网络诗歌前沿佳作评赏》（简明编）、蓝：国际女性诗歌丛刊。
——诗获2008老仰韶杯“联通世纪友情”有奖征文优秀奖。
——诗获2009桃园杯全国诗歌大赛特等奖。
——诗获2009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
另有文章发表于《前卫》、《祝你幸福》、《女人街》、《故事世界》、《女子文摘》等杂志。


通联：461000河南省许昌市怡景花城翠苑18号B“邮箱”  郑皖豫
邮箱：wy_0102@yahoo.com.cn
电话: 15237465959
QQ：355549811

[ 本帖最后由 雨细细 于 2009-7-13 20:13 编辑 ]

这里有阳光

欢迎参与，预祝成功。

方悄

雨细细女士好，谢谢您对8周年大赛活动的支持，您的大作我已收集汇总了，祝您好运。

随风埋伏

两个孩子,有新意,学习!

木中巷

雨丝丝是梅初
我先吃惊一下再看~

木中巷

呵呵,前面的看过,后两个还没读过
不过都很喜欢~

雨细细

木中巷是？
另问好这里有阳光、方悄、随风埋伏！

顾小花

细细好，欣赏好作，小草支持。

木中巷

原帖由 雨细细 于 2009-7-15 20:22 发表
木中巷是？
另问好这里有阳光、方悄、随风埋伏！

嘿嘿,不知道了吧?
你是雨丝丝也是梅初;我是木中巷当然也是.....
支持,为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