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寂静

黄海声

<一个人的寂静>

黄海声

那可能已经是从前的事了。

        最美的  飞过去了
        最坚硬的  已游上岸
        最肮脏的  双脚匆匆走完

那时我坐在炕上，袖手倚靠在被摞边。一种越来越令人难以忍耐的可怕的寂静以及随之而来的枯燥荒凉使这屋子里渐渐犹如白昼。凝望着屋顶最亮的地方，终于有些困了。

而院子里呢，齐腰深的枯草在白天就化为了灰烬，大片大片整齐触目的漆黑现在不用问，早已和夜色融为一体了。与墙头一般高的柴禾垛呢，只有到了夏天才爬满了牵儿郎花，而现在，现在它最怕一星火。

室内是暖冬的独自一人的寂静。

那时实在哭不出声来。只好让山谷般寂静的屋子里，开放出一枝羞涩无比的歌声吧。我就是如此安慰我自己的。

那就出去吧，到一个地方去吧！

那是一个永远不为人知的，水哭落的地方！

那是一个人曾经多次落寞得想去那里痛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的地方。那时我就天天毫无表情地在那里洞察着天地间那饱满丰盈又空无一物的寂静。渐渐地不再可怕了，不知不觉已适应了这积淀了亿万年不止的叫人难言难哭难忍难耐的寂静。

浑身弥漫着痴呆枯燥，总是袖着手，可并非全是因为寒冷。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一个林水都失去了或不屑于自己记忆的地方，一个最偏僻的天地清明的尽头。

灰灰媚媚、徘徊不去的寂静，在这里就这么醒着，醒着，它从来不睡，仿佛从来没睡过。我每天在万事万物中穿行着喘息着，然后总是在临近黄昏找时间来到这里，仰望或俯视，好象寻找着最寂静的空气中的尘埃，没有，这里没有尘埃，只有源源不断的寂静。如同千百年来从来没来，又从来没有离去的那种寂静。

我与寂静隔着一条河，在两岸对望着笑吟吟地默默向前走，或者是一个堤上一个堤下也对望着向前走，那种默契真如神话一般，非人间的语言所能描述。渐渐地数不清的无量无计的寂静，无比细微的寂静都下来了！

而这里最大极限的空间边缘，漫无边际的秀骨清相的尘埃们纷纷纭纭触电般地向着寂静之外后退着，象灰色透明的大潮水一般涌到了天外。

那眼下寂静中也有了辽阔的一碧万顷的无形洞天。可却令人看得异常清澈。

这里不用任何表达的语言，无数打算握在一起的手也被永远留在了寂静之外。曾有的悲喜被包裹着这里的另一层浩瀚如雷的寂静震慑得平淡无奇。

洞天两岸，两个曾经相互对称的身影被寂静自身层层的微笑隔开了。

漫长的冬季，独自一人中的一个人，下午的下午，黄昏之前的之前。在牤牛河谷的林间空地上走着。身影象冬天一样长，忧伤象这里的寂静一样空旷。

今天我来到了我每天忧伤的那个对岸。

寂静中忧伤刹那间显得没有了任何理由，显得空虚透明，实在难以聚成形影。它只得没有任何方向的向寂静之外飘离。这刚来时原地不动的忧伤，这秘密的徘徊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忧伤，在我偶然转身回头时，如此清晰地闪耀着，就象一个眉清目秀得叫人难以置信的人，一次次在天边--------另一种更可怕的寂静的边缘消失时的影像。

独自痛哭的愿望还是不能实现。很多遗憾让我独自一人的双手在寂静的空气中熊熊发抖。冬天，前所未有的寒冷中的水边林间空地上的寂静，冻僵了我独自一人痛哭的愿望。

冬天，那么多清澈的骨骼般的往事，突然一言难尽。那曾经响彻云霄的鲜艳突然变得与我无关。今天下午，在这个这里与世界相互遗忘最为彻底的林水间的河谷空地上行走着，因为想起了寂静之外的一个人，结果眼前一次次出现了难忘的黑暗。

现在与我有关的就是失去了所有叶子的树木在水里的倒影，它们聚精会神地与我对视着，可那些影子，分明闪耀着明晃晃的视而不见。它们只与我心底的寂静默契相通，这是怎样的天人合一啊！只有到了此时，我才知道心中有一个我自己都无法描述清的地方，仿佛生生息息都符合着它们的语言与韵律。

好象就这么看见了。往事象落花般来了，燕子什么时候也知晓了，一遍遍剪开了水面，那秘密的波纹，绽放地无声而迅疾，一圈儿圈儿扩大着，渐渐地超出了燕子们的惊喜！这一幕幕春日的幻影在萧瑟至极的寂静中上映着，却在我行走着躲避迎面而来的树木时被另外的一种种寂静而打断。

这就是一个人的生活。冬天的每一天，我都来到这林水边，默默凝视着粼粼、溢溢、漆漆、瑟瑟的各种光线下一片片的清波，沉浸在只与林、与水、与风、与天空相关甚至完全合一的寂静中。天地万物都被追忆、缅怀甚至悼念完了的寂静。

可能确实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仅仅在冬天，我离开一切往事，独自一人，天天来到林水间，与铺满长长树影的那一段段岸边的寂静相见。

2005-2-10底稿
2009-6-24定稿

[ 本帖最后由 黄海声 于 2009-6-24 20:53 编辑 ]

永耀利人

自己太小，把我的眼睛看痛了。

永耀利人

文章细腻，欣赏了

妙妙

曾经听说:寂寞能杀死一头大象!

黄海声

谢谢如此欣赏！辛苦啊！感动而不安！祝快乐！

黄海声

我听圣人言：寂寞能销毁人的一切。
是啊，人好象一直就在寂寞中或挣扎或升华。
问候妙妙！你的宝宝好了吗？

妙妙

原帖由 黄海声 于 2009-6-24 23:06 发表
我听圣人言：寂寞能销毁人的一切。
是啊，人好象一直就在寂寞中或挣扎或升华。
问候妙妙！你的宝宝好了吗？

我属于寂寞中升华的人,宝宝不用去医院了,再吃二天药就行.谢谢惦记

黄海声

啊，祝妙妙一切都好！

方悄

“往事象落花般来了，燕子什么时候也知晓了”

拜读了。

黄海声

谢谢！祝快乐！

妙妙

原帖由 黄海声 于 2009-6-25 17:30 发表
啊，祝妙妙一切都好！

谢谢哈

下午百合

一种越来越令人难以忍耐的可怕的寂静以及随之而来的枯燥荒凉使这屋子里渐渐犹如白昼。

我屏住呼吸读这些文字。许多的精妙之处。问候你。

落草风起

凝重的心语，真挚的情感，
诗意与自然的文笔，九曲回折，
似在倾诉，仅在自省。
是生命在自然中的吟唱。

黄海声

谢谢百合！刚能上网，文字太冷了，增加免疫了啊！问候！

黄海声

握！很高兴见到这么好的点评文字！感动！过奖了啊！“九曲回折”，看到后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