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路向北(前八节)

岩辰

一      降生

我降生了,在南国的海边
阳光洒射下来
水面流动着黄金
沙子灼热
升起无形的火
我尥了尥蹶子
跑上最高的礁石
一群男女半裸着身
奔向海边
他们边挥手边扭动臀
扎入泛黄的水
十米开外
一位女人仰卧
忧郁地望着蓝天
裸露的肌肤
淌着水
一辆黑色轿车在岩石后停下
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他望了望四周
戴上墨镜
嘴里哼着小曲
快步走来
我甩了甩尾巴
将臀部对准海
向着北方
奔跑起来
我听到了亲吻的声音
和风响


二      城市

我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小跑
想找到一条河
找见一片绿色的草地
人们要么惊愕地看着
要么哇哇叫着跑开
我紧贴着人行道
小心翼翼
生怕与车相撞
我知道一旦发生意外
我总是错的
车总是对的
终于发现了一片河水
我揣着野性奔向那里
俯身一嗅
臭气直入五脏六腑
河面一片黑色
浮满鱼尸
我摇了摇头
打了一个响鼻
继续往前
来到一座大厦前
一小片草在阳光下闪着绿光
我越过栏杆
扑过去吃了起来
又老又硬
带着杀虫剂的味道
背后有人尖叫
我转过身
看见两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提着钢管跑来
我甩了甩尾巴
又小跑起来


三      女人

下雨了
我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来
底下是一幢漂亮的别墅
细密的水珠
沿着纯白的鬃毛滑落
天空垂下闪电
又驰过雷公的车
我一连打了三个响鼻
甩动尾巴
驱赶密密麻麻的黑蚊
对面房间透出太阳的光
床上坐着海边的那个女人
她眼神呆滞
手机械地撕着一张张照片
一个男人戴着墨镜
天空又垂下闪电
她晃了晃身子
将碎片猛地掷向电视机
上面是他坐在主席台上发表演讲
台下一片掌声
她又抄起枕头狠掷过去
台下仍在鼓掌
我又甩动了一下尾巴
听到女人开始撕心裂肺地哭
电视机摔在地上
家具倒地的爆炸声
我跑下山坡
眼角掠过一个黑影从楼上坠落


四      枪声

夜很深很深
我在一座古老的桥头
河水小声地唱着歌
蚊子一群群涌来
月亮挂在东方
用黑纱掩住半边脸
星星不停地微笑
眨着眼
我看见了草原
一位年轻的猎手骑着我驰骋
他将去追赶狼群
去射杀翱翔蓝天的雄鹰
我听到我的蹄子
搭上草的肩膀
风淹没了我
我奔跑
尽情地奔跑
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马蹄
每一片天空都有我的尾巴甩动
我奔跑
尽情地奔跑
有人大声喊在那在那
白马在那
我用力甩了甩尾巴
拍死了一千只蚊子
开始奔跑
我看见很多电筒
很多人围拢来
我听到枪声
身子颤了颤
有血从脊背上淌下来


五      老人

血继续流淌
我沿着一条简易马路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口有一株大柳树
一座颓圮的庙宇
稻田连绵
我趴下来大口喘气
闭上眼睛
我又来到了大草原
草的芬芳滚滚而来
一双手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脊梁
耳畔响起了一个浑浊的声音
马儿马儿
我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
两束昏黄的电筒光照着地面
还有草
还有芊芊的草围在四周
一位老人用细碎的布沾着药水涂抹我的伤口
旁边蹲着一个小孩
一股夏季的风柔柔地吹进血管
马儿乖,乖
奶奶,马儿从哪儿来的呀
从城里
从爸爸那儿
可爸爸不在城里了
阿刚叔说爸爸去了天上
他是从正在修建的高楼上面去的
爸爸年底回来吗
还有妈妈
阿刚叔说妈妈跟外人跑了
妈妈不是去外婆家
又一阵夏季的风吹进血管
我又闭上了眼睛


六      餐馆

老人和她的孙子站在村口
我慢慢地向村外走去
很多村人站在庙宇前
他们低声交谈着
指指点点
我又回头望了望老人
她正向我挥手
马儿乖,马儿乖
我甩了甩僵硬的尾巴
对着天空嘶叫了三声
狂跑起来
我来到了一条街后
在一家餐馆后面停下来
我闻到一股臭气和同类的气息
透过油腻污浊的窗玻璃
我看见一个胖女人正挥舞着一把菜刀剁向一大块肉
我知道那是马肉
它曾在草原奔跑
一位小伙子推开前面的一扇门走进去
老板娘
你昨天买回的那块猪肉你忘了放在冰箱里臭了
客人正等着
得快去买一块
买什么买
用油炸一下嘛
难道扔了
那是钱
扔了就是扔钱
我是什么人
我是商人
商人是什么人
赚钱的人
怎样赚最多的钱
心黑
心越黑赚的钱越多
你懂吗
还有你倒那些剩菜剩饭的时候要注意
那也是钱
我闻到一股冲天的臭气直入脾胃
我尥了尥蹶子
奔跑起来


七      孩子

我来到另外一座城市
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走着
对面人行道上有一个小孩
他戴着一副眼镜
背着一个大大鼓鼓的书包往前走
勾着头
背微微有些驼
脸上是满满的忧伤
我们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小湖边
湖水澄清
几株柳树的枝条垂落在水面
他爬上一块青石坐下
将书包掷在地上
我用头轻轻地触了触他的小手
趴下来
他甜甜地笑了
眼里散溢出快活的光芒
马儿
我要也是一匹马就好啦
做人真是太累了
每天都得背着沉重的书包上学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
除了学校的
还有家里的
学英语练钢琴
每天很早就得起床
很晚才能睡下
没有星期六
也没有星期天
马儿
我喜欢画画
喜欢得不得了
将来我想当一名画家
可爸爸说了
画家有什么出息
弄不好就得饿死
你得当官
当大官
光宗耀祖
马儿
我想当画家
真想当画家
马儿
我想去流浪
要是既不用去教室也不用回家该多好
天渐渐暗下来了
孩子跳下青石
拾起书包
再见了
马儿
今晚又得挨揍了
我对着天空长嘶了一声
看着他缓缓地走向前
又回过头
马儿
我一定要当画家
当画家


八     男人

我又看见了海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他从一扇漆黑的门里出来
腋下挟着一个黑皮包
门口雪亮的灯照着他又戴上那副墨镜
他走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前
向四处望了望
快速溜进车里
开出铁门外
拐进一条柏油马路
我紧跟上去
午夜的大道上车辆很少
几乎没有人
它来到了一幢别墅前
他钻出来
将包搂在胸口
环顾了一下四周
敲起了门
一楼的灯亮了
一位女人开了门
他们俩同时向四处望了望
关上门
我绕到房后
从玻璃窗外看到他们进到卧室
他吻了吻她
打开那个黑色的皮包
抓出一把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
又掏出五叠钱
她妩媚地笑了笑
搂住他的脖颈
灯熄了
我望了望夜空
打了一个响鼻
朝北跑去

温经天

一路奔跑 所见的都是纷乱的人世

岩辰

是啊



没写完，停下来就不想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