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爷爷之死

岩辰

爷爷看山


四十岁
爷爷病了
大队书记派爷爷
看山

爷爷拄着木棍
像个七十岁的
小脚女人
出工
上山
收工
下山

夜里
树丢了一片
又一片
爷爷摩挲着鲜嫩的
树墩
就像摩挲着心口
碗大的
疤

爷爷请求换人
大队书记
吐出一团火
几口唾沫
有人
就行


姨爷爷之死


泥石流堵塞了
涵洞
大水淌不进河
淌到马路上
冲毁一段马路

交管部门派来
两个人
一高一矮
一胖一瘦
他们看了看
走到姨爷爷家里
掏出钱
请姨爷爷
疏通涵洞

姨爷爷
接过钱
放进口袋
扛起锄头
趿拉着一双破鞋
来到涵洞口
往手心
吐了一口唾沫
搓搓手
踩着沙石
猫着腰
抡起胳膊
努力挖
他想
挖完后
又可以买回
一包水泥
继续砌房子
房子
刚砌好一半
准备乔迁
两位官
就坐在那门口
喝着茶
看着他挖

姨爷爷越往里挖
人越往里钻
黑咕隆咚的
通了
大水也来了
姨爷爷没料到
随着水漂到河里
涨大水
姨爷爷不会游泳
一下就没了
留下
三个儿女一个妻
一个七十岁的
老母
两位官
正说事
眼睛看着对方

五天后
人们找到了姨爷爷
在下游十八里处
全身已腐烂
没了脸容
散发着臭气
姨奶奶围着
转了九圈
才认出
衣服作证
一只破鞋作证
口袋里的票子
作证

亲人们陆陆续续
赶来
吵吵嚷嚷
推举出三个牵头人
请酒
送礼
向镇政府要赔偿
九万
负责人说
三万
亲人们将姨爷爷
塞进棺材
如同塞一只死猫
撒了十瓶花露水
摆在马路正中
仍臭气冲天
老母亲扶着棺材哭
姨奶奶捶着胸脯哭
三个儿女
一字儿跪着
眼神冰冷
默不作声
汽车越来越多
一长串
如同一条河

交管部门又来了人
一矮一高
一瘦一胖
镇政府出动了
三五个警察
负责人点了头
保了证
先安葬
一定赔偿
大队书记
村长
跟着允诺
发誓

姨爷爷的棺木
被人抬着
向山上走
路弯弯曲曲
坡度五六十
太阳火辣辣
洗着人们的
脸
脖颈
唢呐断断续续
铳声鞭炮声
嘤嘤嗡嗡
姨爷爷被放进
一个坑里
用碎石围住
插上众多棍子
亲人们默哀
交谈
下山
吃饭

三个牵头人
被人请去
吃喝了一顿
不再牵头
不再管事
姨奶奶继续努力
努力索要赔偿
带着三个孩子
去镇长办公室
人家没让她进
站了一天
哭了一天
又大骂
大吵
大闹
出来保卫人员
他们将她
拖出院子
如同拖一只狗
扔在垃圾堆旁
关上大门

姨奶奶继续哭
继续求
去县里
找交管部门
又哭了一天
站了一天
又大吵
大闹
大骂
来了一群人
拳打脚踢
姨奶奶进了医院
他们扔下医疗费
大摇大摆
走了

姨奶奶去领钱
没了三万
只有一万八
姨奶奶领回
一万八
继续砌房子
大女儿出嫁
小女儿外出打工
儿子当了混混
姨奶奶也接进了
新郎
一个买草药的
老男人



五叔发财


五叔承包了一个工程
狠赚了一笔
偷工减料
苛扣工资

五叔装上第一部电话
村里人围着他
就像士兵们围着
元帅
五叔又砌了一座房子
里面外面铺上
滑溜溜
冰冷的瓷砖
自来水
引到家门口
手机
摩托车
在村子里到处
蹦跶

除夕
老板来质问五叔
房子漏水
一堵墙上一条河
大群工人
来要工资
他们说孩子没钱交学费
等着钱治病
没钱回家
没钱过年
他们怒火冲天
他们吸着烟
吐着浓痰
在五叔漂亮的家里
他们骂着脏话
操了五叔
祖宗十八代
他们拿起砖头
钢管
砸碎了一块玻璃
堂屋的大镜子
五叔不在家
五婶继续煮年夜菜
香气浮起了
整个村子
他们说要买来炸药
炸了玩八蛋的房子
要将猪养的五叔
干掉
五婶笑眯眯
看着他们吐火
顿脚
走走停停
看者他们离去
一群叫花子
一群混蛋
她说

五叔从后门进来
摩托车上大箱小箱
一车烟花


五叔败家


五叔预领工程款
工资一分没发
一大笔钱
正月初四
打牌
输去三分之一

五叔带上钱去县城
一个月后
带回两个妓女
一张欠款单
五婶扑上去
拳打脚踢
五叔一巴掌
五婶倒地
五叔用刀
撬开衣柜
撬开保险箱
没掏出一分钱

在老板赶来之前
大群工人冲来
之前
五叔骗走了奶奶
最后一点钱
一大半给了妓女
一小半买火车票
去广州


五叔回家


三年里
五叔第一次
回家
偷偷地
像个贼
溜到家门口

他四岁的女儿
坐在那儿
她把背
紧靠着左边门槛
把腿并拢
伸向右边门槛
扭过头
看着屋内的神龛

为什么不叫爸爸
你没挣到钱回家


小舅的第二个儿子


小舅第一次违法
生下第二个儿子
卖了一片树
借了一笔债
五千元
三千元交了
罚款
又请来村长
大队书记
派出所所长
计委会主任
吃饭
喝酒
从清早到
中午
从中午到
黄昏
四条中华烟
四瓶茅台酒
四个大红包
小舅的第二个儿子
在桌上
落了户

温经天

读小说 品人生。

诗歌与小说在这里模糊了边界，是好是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的心为文字中的命运所牵扯

[ 本帖最后由 温经天 于 2009-1-3 11:58 编辑 ]

岩辰

您说得对。

自己并不认为这是诗歌。

只是试试感觉。

看看到底诗歌与其他文体之间的距离。

温经天

腊八节好！

岩辰

经天好。



如果按照所写的东西是不是虚构的话。

这些都是真实的东西。

姨爷爷死于2005年。

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目睹很多场面。

表达真实的东西。

生活。

秦键

对于诚实写作的人我都很敬重,这个境界不是每个人都能完全去遵循的
只是过于诚实则丢掉了本该具有的诗意!欢迎常来,问好!

晴宝儿

如温版说，“我的心为文字中的命运所牵扯”，是呀，这时候我们读到的一定是社会的不公和深深的愤慨，是一种记录一种无声的呐喊！

岩辰

只是过于诚实则丢掉了本该具有的诗意

是吗？

我倒并不这么认为。

不是过于诚实。

而是需要这样。

这些如果加入无味的意象的话，呵呵，那才是没有诗的味道。

个人见解。

岩辰

这时候我们读到的一定是社会的不公和深深的愤慨，是一种记录一种无声的呐喊！

也许吧。

但自我并不在呐喊。

只想呈现一种真实的生活。



谢宝儿。

谢经天。

有时写那些写厌了就写写这些。

夕颜朵朵

站在土地上的诗意，温度文字。

也像经天所说：“我的心为文字中的命运所牵扯”

问好。

岩辰

问朵朵好。

谢谢。

岩辰

拾荒


路旁飞起恶臭
捂住行人的鼻子
人们像阵风远去

拾荒者挥舞着枯木枝
从苍蝇的国度
幸福地扒出柴盐油米

岩辰

拾荒者                        

                                                            雨落下  
                              在窗玻璃外   
                              在孤独的驼背老人周身
                              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
                              对于我   
                              对于
                              在雨中拾荒的老人  
                              雨就已不再是雨
                              而是碎裂的鳞  
   
                              雨落下  
                              细细密密的雨
                              从天庭落下  
                              远远望去   
                              那根湿漉漉的黑木枝上                        
                              那口摇摇晃晃的白蛇皮袋上     
                              雨呈现出了  
                              一条老龙挣扎时的模样

岩辰

你的背影

你出发了，留在田埂路上的背影
像一张灌满海风而又疲惫的船帆
远离你的港湾和我海岸般的眼睛

本不该再度想起和再度选择离去
因着风雪，因着你那如老牛的肺
因着那像头野兽像块红岩的幸福

千亿朵雪花堆起一个复活的雪人
远远地，像一股冬天的井水穿过
穿过木桶穿过石头，穿过我的心

雪的世界挤满了咳嗽的红色站点
腊月三十日那天黄昏，你的背影
化作除夕唯一的一团白颜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