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片段

水鬼爱人

第五部分

第一章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他，一向慈爱有加、温文尔雅的他，发起脾气来竟是那么可怕。
十二月的一个星期天，我回到家里。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向父母商量我的婚事，我当时以为，我告诉父母我有女朋友的消息后，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最近，我父亲迷上了练毛笔字。我父亲长期以来，在村里的红白喜事中一直担当帐房先生，毛笔字已经写得十分了得。为了读书写字，他专门腾出一间房子，摆放书籍和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我的脚刚迈进家门，母亲喜出望外地对我左看右瞧，然后奔进厨房做饭去了。
父亲不无疼爱地抱怨说：“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妈就会派我去看你了。每到星期天，你妈就念叨，说你要回来，让我早早将肉买回来，就等着给你包饺子吃（我从小就爱吃母亲包的饺子）。可是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常常等过下午两三点钟，确信你不回来了，才叹息一声。今天你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了。”
我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时常加班，有时星期天也不能休息。”
父亲终于明白过来。“噢，我们还以为你在学校，根本想不到你已经调到区上上班了。”
我的脸一红，我哪里在加班。每到星期天，王弄晴就约我到处闲逛。我们逛公园，逛商店，下馆子，日子过得十分得意。一个星期天晚上，吃过饭，我们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踱着步。城里的马路上灯火辉煌，一对对情侣勾肩搭背从商店进进出出。我们虽然也是肩并肩，但是彼此之间还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王弄晴终于向我摊牌了。
“很好。”我随口回答。
“难道只有这两个字？”王弄晴有些失望地问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
对于爱情，我没有什么经验。虽然我们很多时间在一起，我也从心里接纳了她，但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以为这样做就是谈恋爱。我也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情意，但我们之间那层“纸”始终没有捅破。
“唉！这样的事，让我一个女孩子先开口总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弄晴的泼辣果敢不见了，也变得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以前，没有见到你的人，只看见你的文章，心里便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并在心里反复描画你的形象。后来，实在忍不住，就给你写了一封信。把信发出去以后，我就一直处在矛盾与惶恐之中，猜想你肯定不会给我写信，甚至还会拿着信到处宣扬，一边读信，一边嘲笑我这个素不相识，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我上高中时，曾经读过奥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篇小说，虽然我不会沦落到女主人公那样凄惨的地步，但我和她一样，绝对是一个痴情而又傻气的姑娘，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存在。有时我又想，他肯定会被我的真诚打动，从而给我写一封充满鼓励与赞许的回信。那时，我肯定会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躲在暗处拼命给你写信，直到你厌烦为止。我外表看起来刚强，其实我也有自卑的时候，我很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犹豫不决，但是下意识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们许多人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主要是由于怯懦造成的。失败本身并不可怕，但是我们心里惧怕失败，才轻易放弃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成功。只要经过努力，确信不能成功，那时再放弃也不迟，但是至少可以安慰自己的心灵。那时我们可以无憾地说，我努力过，付出过，由于种种原因，我失败了，但我不后悔。不亲自试试，怎么就会知道一定会失败。
“于是我鼓起勇气，坐车来到你们学校。一见面，我发现你并不是我在心目中反复描画的模样。你想不想知道我曾经在心里怎样描绘你（不等我回答，王弄晴就又开始说道）？我心目中你的形象是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白白净净，文文弱弱，还戴着一副度数不高的眼镜，手指又细又长，还有些苍白，天生就是搞文学的料。没想到，一见面，却让我感到惊奇，你身材魁梧，又高又大，完全不像是搞文学的人，倒像是一名运动员。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你是一个感情细腻，多愁善感的才子。后来，通过交谈，才发现你尽管身材魁梧，但是性格有些腼腆、内向。当时我才真正体会古人所说的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人长得像文人，譬如万户侯，但是肚子里却没有多少墨水，有人长得不像文人，却满腹经纶。杜甫在诗中的表现是多愁善感，可现实中的他却未必如此。我没有失望，可以说一下子就喜欢上眼前的你。再后来，从你对待马西池签名售书那件事，我看到了你狭义的一方面，从心里就更加喜欢你。因为你和马西池是同道中人，我才同情他的不幸，并且极力想帮助他。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通过多次接触，我能感觉到你的感情，多少次，我希望你用言语将这种感情表白出来，可你为什么就没有勇气呢？有时，我一个人独处，会暗自神伤：我该不会是自作多情，也许你心里根本不爱我，只是将我当好朋友一样看待。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好，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我也知足了。”
街上凉风习习。我的心里却热乎乎的，我激动得手足无措。尽管我感觉很幸福，可就是不知道怎样用言语将这种心情表达出来。好半天，我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说：
“我是怎样一个人，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在感情表达方面有些欠缺。好几次，我们相处的时候，我就想将自己的这种感情表达出来，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到最后只得硬生生咽回自己要说的话。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我一旦表达出来，你肯定不会拒绝的。但我就是开不了这个口。我是如此的笨，有时我真恨我自己。”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顾虑，该不会是嫌我是个残疾吧？”
我一听就急了。“绝对不是，我如果有这个想法，天打雷劈，叫我不得好死。”
“不是就好。请不要在意我的多心。”
“我给你朗诵一首诗，你猜猜作者是谁？”于是，我轻轻朗诵起来。

我肃穆地端起了我沉重的心，
像当年希腊女儿捧着那坛尸灰；
眼望着你，我把灰撒在你脚下。
请看呀，有多大一堆悲哀埋葬在
我这心坎里；而在那灰暗的深处，
那惨红的火烬又怎样在隐约燃烧。
要是那点点火星给你鄙夷地
一脚踏灭，还他们一片黑暗，
这样也好。可是，如果你偏不，
你要守在我身旁，等风来把尘土
扬起，把死灰吹活；爱呀，那戴在
你头上的桂冠可不能给你做屏障，
保护你不让这一大片火焰烧坏了
那底下的发丝。快站远些呀，快走！

“我再给你朗诵一首。”

你来了！还没开口，心意都表明了。
我坐在你容光下，像沐浴在阳光中的
婴孩，那闪烁的眸子无声的泄露了
颤动在那颗小心里的无比的喜悦。
看哪，我这最后的疑惑是错了！
可是我不能只埋怨自己，你想，
这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时辰？
这一刻，我俩竟轻易地并站在一起。
啊，靠近我，让我挨着你吧；当我
涌起了疑惑，你宽坦的心胸给我
清澈而温柔的慰抚；用你崇高的
光辉来孵育我那些思念；失了
你的庇护，他们就要颤栗——就象
那羽翼未丰的小鸟给撒下在天空里。

我朗诵完诗歌后，王弄晴隔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显然她一直沉浸在诗歌所描绘的意境里。
“我平时不大爱读诗。但是这两首诗确实写得太好了！我都要感动得哭了。此时此刻，我们的心情和诗中描绘的意境很相似。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即兴之作？”
我哑然失笑。“这哪里是我的作品？我要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就好了。这两首诗出自同一个人，作者是英国十九世纪的著名诗人伊丽莎白•白朗宁。她的丈夫罗伯特•白朗宁正是凭借妻子的光环得到世人认可的。伊丽莎白•白朗宁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从小天资聪颖，且生性好动，而且特别喜爱男子的游戏与运动，像骑马、击剑、打猎、登山、游泳等。十五岁那年，她不慎从马上摔下来，造成终身瘫痪。但是伊丽莎白并没有意志消沉，而是把全部的激情都投入到诗歌创作当中，并很快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诗人。由于终身瘫痪，注定要一辈子独身。但是在伊丽莎白三十三岁那年，命运之神对这个顽强的姑娘起了怜惜之意。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弟弟的好朋友罗伯特•白朗宁。当时白朗宁只有二十七岁，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诗歌爱好者。他一见到伊丽莎白就被她的气质所吸引，并很快从心里发疯般的爱上了伊丽莎白。他频频造访伊丽莎白，两人在一起谈诗歌、谈文学、谈理想，关系十分融洽。一天，白朗宁终于向伊丽莎白道出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是伊丽莎白当时认为白朗宁只是同情她的不幸遭遇才这样做的。于是她断然拒绝了他的求婚。但是白朗宁并没有灰心，在以后的几年时间，他先后多次求婚，都被伊丽莎白拒绝了。但是伊丽莎白已经从心里爱上了这个有才气的小伙子。直到伊丽莎白四十岁时，白朗宁又一次向她求婚，当时白朗宁也已经三十四岁了，一直没有结婚。这时伊丽莎白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激情，答应了罗伯特•白朗宁的求婚。但是他们的结合却遭到伊丽莎白父母的反对，因为白朗宁是贫民出身。伊丽莎白不顾父母反对，和白朗宁举行了秘密婚礼。也许是爱情的力量起了作用，婚后不久，伊丽莎白竟然奇迹般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并且随着丈夫走遍了整个欧洲。伊丽莎白为了表达自己对丈夫的爱，写了一组爱情诗献给丈夫，共计三十六首。她把这组爱情诗献给自己的丈夫时，白朗宁爱不释手，并拿去发表了。很快伊丽莎白的名字得到了全世界人们的喜爱。直到如今，白朗宁夫人所写的爱情诗仍然为人们所传诵。他们的爱情故事也成为爱情史上的经典。”
“噢，白朗宁夫人的名字我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但是没有你知道得那么详细。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受益匪浅。”王弄晴敬佩地说。
我有些失望，也有些伤心。“你是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还是故意装糊涂？”
“明白什么？”
“他们的爱情曾经感动了世界各国的许多男女，我今天之所以将他们的故事讲给你听，就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做那个白朗宁。”
我的话刚一说完，王弄晴猛地一把攥住我的手，她的手又湿又热，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失去控制地扑进我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她搂住我的脖子，轻轻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当我们再次迈步走向灯光下的时候，彼此间的距离没有了，我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李梦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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