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爱情（散文）

徐言如是

风雪爱情（散文）
... 俺十五岁那年，俺们村被俺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所覆盖。下雪的那天，风却不大，雪就“嗵嗵”地从天上往下倒，雪是从早上下起来的，沉默地下着，越下越来劲，打早还有人出去动弹，很快就都返回来了。俺爹和俺娘像村里所有他们那个年龄的人一样，扎堆玩牌。只因怕影响俺学习，俺爹和俺娘就到别人家玩去了，家里只留下俺和奶奶两个人。
...中午的时候，雪掀起了一个高潮。奶奶越来越坐不住了，她不住地伸长了脖子往隔壁院子张望，后来索性下了地站到窗子前。俺家隔壁是卢爷爷家，两家只隔着一道矮墙，这是俺们那儿的风俗，院墙都不超过一米，透着亲切。俺知道奶奶在惦记着卢爷爷。卢爷爷打早就去镇子里收破烂去了，我能想象的出卢爷爷推着一车子破烂在冰天雪地里是如何一步一滑走着，我好可怜卢爷爷，奶奶又该怎样地心疼啊。奶奶和卢爷爷两个孤寡老人都有那个意思，但他们的这个意思却不可以成为意思。俺家是村里的富户，奶奶再嫁，俺爹会丢尽面子，卢爷爷那头，他是他家的经济支柱，卢家盖房子的六万快钱就是卢爷爷十几年收破烂挣来的，他家小力的学费也都指着卢爷爷呢，卢伟叔叔早就放出话来，绝不允许奶奶走进他的家，这样，两个老人的意思就笃定不能成为意思了，但两个老人的心里，意思却仍然满满。为了杜绝风言风语，俺爹决定明天就把奶奶送到千里外的姑姑家，外人一点也不知道这码事，俺爹是想悄悄把奶奶打发走的。今天是两个老人最后的日子，奶奶格外惦记卢爷爷也是必然的。
...卢爷爷终于回来了，破烂的自行车上挂着两兜子空塑料瓶，两只膝盖上的雪块足以证明他摔了无数的跟头，俺看见奶奶两只手掌在眼窝部位揉着，就知道奶奶哭了，俺也鼻子酸酸的。奶奶和卢爷爷的事，其实俺心里早已有了一个计划，只是在等待实施的日子，今天就是这个日子了，虽然风雪迷茫，却恰恰正好。只是俺还是有些吃不准二老的态度，今天应该能看的清楚了。俺走到奶奶身边，说：“奶奶，您赶快去和卢爷爷说说心里话吧，过了今天你们就天各一方了，再不说可就后悔到死了。”卢爷爷已经进了院子，把自行车靠在矮墙上，往下摘装塑料瓶的兜子，奶奶犹豫着，俺推了奶奶一下，说：“奶奶快去呀！”，奶奶这才就势出了门。
...矮墙两侧，两位老人低声地说着话，俺想给奶奶送件衣服，又怕打扰了他们。忽然，卢爷爷家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俺心里一紧，也连忙出去，出来的那个人在院子里撒了一泡尿回去了，不一会儿卢伟叔叔出来了，他走到矮墙跟前，说 ：“二老赶时髦也该照照脸上的沟沟岔岔，你们不觉的败兴，俺替你们寒碜，一对野鸳鸯，还是老掉牙的，好听吗？你们老了，俺的日子还长着呢，俺还要在世面儿上混呢，你们得给俺留点体面。婶你听好了，俺家不能没有俺爹，俺家也不能凭空多出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一个多余的人比一件多余的家俱更让人讨厌，如果硬要搅在一起，谁都好过不了！”卢叔叔说完匆匆回屋去了，幸亏卢叔叔在打牌，顾不的别的，否则，就将是另一种结局了。卢爷爷与奶奶相对落泪，半晌，卢爷爷长叹一声，说；“唉，为儿为孙苦了一辈子，到头来活个没结果哟，自己连自己的主也做不了啊。”奶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明儿这一分手，再见可就是句话了，你呀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别忘了每天夜里都灌上两个热水瓶焐在脚底，早上一定要吃点东西，别舍不得。”“唉，十几年了，俺收破烂，一分一角地赚钱，俺家那六万块盖房子的钱，哪一张都能攥的出苦水来，数伏天口舌起泡，俺舍不的买一支冰棍，数九天冻的满手背血口子，找不到烤火的地方，那份罪啊，现在的老人不多受喽。苦了一辈子了，俺多想为自己个儿活上那么几天啊。”
...卢爷爷和奶奶，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已经顾不的许多了，他们自管自地说着话，肆无忌惮地流着泪，雪把他们堆成两个雪人，俺想俺的计划该实施了，于是走过去，对二老说：“奶奶，卢爷爷，你们远走高飞吧，俺这里有两千多快钱，是俺不断地跟俺爹要下来的，你们拿着，当个安家费吧。”两位老人显然被俺的主意吓住了，嘴巴呆呆地张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个惊人的主意是眼前的女娃子想出来的，但他们的神经显然被击中了，俩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目光抓住目光 ，慌乱期待，不知所措。俺把钱塞在奶奶衣兜里：“你们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如果你们还想把最后的日子活成自己的，那就赶紧走。”卢爷爷咽了一下口水，嗫嚅着说：“要不……就……你看……”奶奶把俺给的钱只管掏出来装进去，脸涨的通红，终于，奶奶说：“要不……就按娃的意思？……”雪更大了，天空都被雪填满了，对面看不清彼此的嘴脸，机会好的不能再好，奶奶和卢爷爷拉着手一步一跌逃走了。俺长嘘了一口气，仰起脸来，请雪落在俺的脸上，雪啊，俺代二位老人谢过你了，没有你的适时而降， 没有你的铺天盖地，他们是逃不掉的 。                              
...奶奶和卢爷爷的私奔，在俺们村引起了比那场大雪还要大的暴风雪。整个村庄都卷进这件事里，所有的人都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议论。没有一个人不震惊二老的行为，没有一个人不意外他们的勇气，人们的议论是那样的不堪和荒谬，有好多次俺真想大声告诉大家真像，可俺还是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大雪就是沉默着降福二位老人的。时至今日，俺仍为当年的勇敢和沉默而自得，那一次俺的成就感可能是俺这辈子最辉煌的了！这件事使俺爹大失面子，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俺家和卢家互相指责，互相漫骂，矛盾日益激化，来年开春，俺家搬走了，搬到了俺姑姑家住的镇字上，俺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俺的心里除了自得还是自得，没有丝毫的后悔。从那之后俺再也没有见过二老，不知他们去了那里，过的好不好？每逢下雪，俺都会站在雪地里仰天祈祷，愿上苍多多垂怜他们。                                    。                        
...回想起来 ，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一场雪啊！一对老人在谩天大雪中，跌跌撞撞走向了他们的未来，俺和那场雪见证了这两个可怜人的爱情。那场雪永远地落在了俺的心里，那种磅礴迷茫的美，那种天地混沌的美，俺再也没有感受过，那场雪是专门下给二老的啊。

[ 本帖最后由 徐言如是 于 2008-12-1 16:25 编辑 ]

周飞雪

那种无言的抗争,是对世俗的决绝,是人性的呈现,是一种凄美,文章主旨明确,叙述完整.

静听夜雨

两个可怜的老人，在风雪夜能逃到哪儿去呢，等待他们的该是怎样的命运？
问好徐言如是。

徐言如是

原帖由 清水作k 于 2008-12-1 16:34 发表
那种磅礴迷茫的美，那种天地混沌的美，...................

说实话吧,俺没感觉到有多么美.

并非散文为何要标为散文?不是再标也不是.

清水GG你见过那么大的雪吗？没法子形容的，美字在她面前毫无表现力，是一种来自天外之美（还的用这个美字）。
你以为不是散文是什么？难道是小说？

徐言如是

原帖由 静听夜雨 于 2008-12-1 19:07 发表
两个可怜的老人，在风雪夜能逃到哪儿去呢，等待他们的该是怎样的命运？
问好徐言如是。

问好飞雪  问好静夜听雨

李显

为之奈何？

浑圆的天空

应该有续集

云飘岸移

不是还有叙事散文吗？！很感人的故事！

阿胡子

写个剧本，可以拍电影了。

静听夜雨

也希望读下集。
问好！

流浪之丑丑

有感情的文字，喜欢。这个冬天有雪，更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