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诗）

方悄

如果火车是蜗牛，那么车厢就是壳，
人是壳里的肉；如果我是蜗牛，
那么我的躯体就是壳，心是壳里的肉，
那么巴掌大的水坑对我是一条大河流；
那么横在路上的一颗枯草也像
千年的古树，自己的力量太微弱，
多半消亡在前往终点的中途，
更何况它有可能在一个乌有的角落。

第一天人人保持距离——这年头
人人得小心，第二天开始搭讪，
嘴长着受不了空着不用，找不到人
就要找鬼说话，找不到鬼就会疯癫。

突然之间我迷上了同行的一个人，
整整十二个小时，她微斜的仰卧在座椅上，
穿着红色的短袖衫、蓝色的牛仔裤、灰白的
旅游鞋，每一个细胞散发出逗人的力量，
像浓硫酸一滴滴地滴在我身上，
将我痛苦的消解。她也许不晓得
我已把她当成随身携带的地图，
陪伴我、引导我，不致走错旅途；

她也许觉察，只是打不上眼，
我多次鼓起勇气，终于还是说不出口，
就像火警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
只好无奈的不断念着“119”，
又像一个屁憋在肚里，而你
正坐在一个异常严肃的场合，
不能使劲地嘭的一声放掉，
虽然不要命，却实在难过。

要是车坏在这沙漠的中心地带，
而且恰好食品吃光了、水饮完了，
在饥饿和焦渴中，在死亡降临前，
她也许会带着爱意钻进我的怀抱。
如果她愿意，即使是临时，
我会把她带入新发现的乳白领域——
那儿高高低低长满乳白的树丛，
在乳白的鸟声里散步、接吻、读书；
偶尔有一两个隐者从身边走过，
却不会驻足观看这俗人的表演，
他们在自己的意识里自我满足，宁愿
把驱壳变成没有生育力的熟鸡蛋。
也许她把我当成喀纳斯湖的湖怪，
我很少伸出头来瞧一瞧外面的世界，
因为我害怕这么多的两脚怪物，
我是隐秘派的歌者，
歌声被他们视为公害。
我拒绝染发，用花白抗击世人的修饰，
我拒绝普通话，用地道的方言
抗击四不像的装腔作势。

美丽陌生的女人啊，千万莫开口，
给人保留一种丰富的想象，否则
我会闻到一种垃圾场的味道①。
我憎恨你在物质消费的冲动里毁灭，
就像肥皂掉进水里，慢慢化为黏糊糊
的白色溶液。愿时间和距离里将你宽恕；
下车时我从心里说一声“再见”，我清楚这是
永诀，仙女走了，没留下姓名、电话、住址。

我喜欢长久的坐在窗前
望着九月阴沉的天空，厚厚的黑云
似乎含不住饱满的水分，
我喜欢的是秋雾在山顶堆叠，
就像人们挤在一间大大的会议室，
召开所谓划时代的大会，会散了
就像雾消了，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给我一点启示：要相信
时间，要稍稍具有一点点耐心，
当生命随季节进入隆冬，那过去的
春梦和狂热像腐烂的落叶无意义。
我对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
因为那些夸大的成绩再不能将我麻醉，
因为我能从那些掩藏的真实里
寻找到掩藏不掉的是非。

没有人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将在何时何地对这世界作
最后一次挥手。人生的目的，
如果有的话，也有如女人的旅行，
只不过为了旅行着说废话，
旅行着吃零食，从不望一眼
窗外的风景，目的地仅是一个虚假的
广告，奇怪的是能常常把人骗。
生活就像妓女，当你与她做爱时，
她却只想着利润、分成，
起初的热情像皮球漏了气，退出、逃跑，
大呼“上当，上当”，并且气愤而郁闷。
一种奇怪的疾病流行，社会学者
和医生急忙会诊，结论是病因不明，
大概是由于人人都去掉了古老的
代代相传的壳，完全暴露着肉身。



注①：她与她的同伴说，买一个皮包花了一万多，买一块表花了十多万，我感到比走进垃圾场还难受。这就是我们的现代文明！？

[ 本帖最后由 方悄 于 2009-6-23 23:53 编辑 ]

杨兴昌

丰富的联想。
思维线是不是还可再整理整理，感觉有点乱。浅见！

胡月

一种奇怪的疾病流行，社会学者
和医生急忙会诊，结论是病因不明

方悄

谢谢您

方悄

谢谢您

青蓝格格

为诗里面所蕴含的思考红上。

方悄

如此抬举，方悄何幸！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希”

[ 本帖最后由 方悄 于 2009-6-23 22: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