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片段

水鬼爱人

第四章

元旦这一天早晨，我早早来到万户侯家里。为了给他应急，我特意将办公室那辆崭新的“桑塔纳”也要到了手里，准备在婚礼上跑跑腿。
我在区政府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开车。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很多都会开车。一般来说，每个部门都有车，只要和管车的办公室主任搞好关系，要车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学车并没有到正规的驾校去，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时间不允许。政府办工作有时松有时紧，紧的时候常常要加班，难以保证到驾校的学习时间；二是驾校培训费太高，我承担不起，尽管王弄晴曾答应帮我支付这笔费用，但被我拒绝了。平时一旦闲下来，我就央求政府办的司机师傅教我开车。为了学会开车，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学车的机会，也确实下过一番功夫，拜了好几位师傅，周金卿的儿子周百顺也教过我，甚至连王弄晴父亲王浩的司机也指点过我。我只在车管部门考了一个驾照。如今我的驾驶技术已经相当老练了。
万户侯的家在农村，虽说路远一点儿，但是道路平坦，一路上没有费什么周折就直接将车开到他家门口。我八点二十分就到了万户侯家。原以为他家一定会张灯结彩，高朋满座，一派热闹景象。谁知到了他家门口，却没有一点儿结婚的喜庆气氛，大门上连一副对联也没有。刚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得到村里人的证实后，我怀着满腹狐疑走进了万户侯的家。
万户侯此时还没有起来。他母亲将我领进他的房子，叫醒他。
万户侯睁开眼，看见我，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元旦呀！”
万户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了笑说：“噢，我忘了通知你，今天的婚不结了。”
万户侯的母亲在一旁气鼓鼓地说：“我看万户侯这孩子八成疯了，说的好好的，元旦结婚。我们又是买家具，又是通知亲戚朋友，谁知到了跟前，他却突然向我们宣布这个婚他不结了。我们怎么说他也不听。你是他朋友，帮忙劝劝他，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这样草率地想结就结，想不结就不结。”
说完他母亲就走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我简直弄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不同意。”
万户侯的新房布置一新，家具全是新买的。万户侯晚上就睡在新房里。
“你是不是和闳杏闹矛盾了？再怎么闹矛盾也不能不结婚呀！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你去向闳杏赔情道歉，再不行，请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是我不同意，谁说和也没用。我和闳杏之间的婚姻协议完全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你想想，这样的肉体结合，有什么意思？我算是想明白了，没有感情的婚姻，最终的结局肯定是不幸了。与其将来不幸福，不如现在就明智地做出选择。这样岂不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万户侯话题一转。“你还没有吃早饭吧？走，我们出去吃点早饭，顺便找个地方坐坐，我再向你详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这个婚没有结成，不过你今天能来我还是从心里很感激。”
万户侯的父母都是农民，他们家也不像有钱人家的样子。三间平房又低又矮，比两邻新盖的楼房低很多，门窗又小，样式又旧。显然已经盖了很长时间。院子里地势很低，由于村里街道雨水倒灌，不能及时排出的缘故，院子里的地面长满了苔藓。据万户侯交代，他父亲前两年打算盖房，但是手头不宽裕，只有一万元。村里一个暴发户主动提出换房。就这样，万户侯的父亲只花了一千元就住进了现在的平房。而那位暴发户则在他们家的庄地上又盖了三层楼房，而且装修一新。对于那次换房，万户侯的母亲当时很有意见。但是他的父亲固执己见。刚住进平房的第一个夏天，全家就后悔了。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村里街道上的积水没有任何阻拦直接流进他家院子，幸亏院子里有一口荒废的枯井，雨水才没有流进屋子。如今村上的街道已经重修，路面比他家的地基高出五十公分。雨势大的时候，雨水甚至能灌进平房……
就是这样的家境，居然骗过了杨梅影的眼睛，使她不自觉钻进了万户侯设下的圈套。
在路上，万户侯向我讲述了他去找杨梅影遭到拒绝的情景。
“我万万想不到，你竟然会再次找杨梅影，幻想重续前缘。”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在这一点上，我佩服你的勇气。”
“你心里可不这么想，你一定在心里骂我混蛋。”
由于是新车，各个部件的性能都不错，驾驶起来也特别舒心。临出家门，地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空气能见度非常好。我喜欢冬天这清新、冰冷的早晨。我们在街道每人吃了两个油饼，喝了一碗胡辣汤，身上也暖和起来。
“现在到什么地方去？”
“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在前面我已经说过，我现在虽然在政府办工作，但我仍然是一个执著的文学爱好者。对我来说，万户侯是一个谜。听了他的话，我便将车开向河滩。我认为，只有河滩这萧瑟、荒漠的景色适合万户侯讲故事。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到这片河滩来，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
“你现在和王弄晴怎么样？”万户侯关切地问。
我不禁奇怪，到河滩来原本是听万户侯讲故事，没想到他倒问起我和王弄晴之间的关系，不过我还是如实回答：“谁能想到我父亲以读书人自居，自视清高，不愿意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坚决不同意我们的婚事。看来我今后还有一番艰苦的斗争。”我无奈地说。
“你要好好把握，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王弄晴是个好姑娘，无论从相貌，还是从待人接物上讲都是一流的，如果不是身有残疾，你我恐怕今生也无缘结识。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个我知道。在感情上，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一旦认准目标绝不会轻易放弃。”
“这就好，这就好。”
我将车停在空阔的堤岸。我们坐在干枯的衰草上，身旁是柳树，脚下是流水。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河滩上绝少有人来，我们可以不受任何打扰，尽情聊个痛快。

第五章

“我告诉你，我已经从乡政府回到了学校。”
万户侯说得很平静。我却吃了一惊。
“什么？你已经从乡政府回到了学校？乡政府并没有什么人要将你赶回学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在乡政府，不管我的工作干得多么出色，但我永远只是一个借调人员。我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人会因为我工作出色而考虑我的组织关系问题。工作干得多，失误就多，成绩永远是别人的，一旦出现失误，挨训自然就落到我的头上，而且还不能申辩。有一次，我为领导写一篇发言稿，因为时间仓促，校对不慎，出现了几处小小的失误，领导大发雷霆，将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甚至将发言稿摔在我的脸上。像这样的事件随时都可能发生。别人不愿干的活总是落到我的头上，而且还无法拒绝，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已经厌倦了。与其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不如回到学校堂堂正正当一名教师，也省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万户侯说。
“你就这么回到学校，难道不怕别人嘲笑？”我问。
“刚开始我也这么担心。可是反过来一想，我刚借调到乡政府上班，教师们羡慕的不得了，但我还是我。现在不管别人怎么嘲笑，我还是我。看开了就什么也无所谓。我曾经也有机会，可以将关系转到乡政府。”
“那你为什么不抓住？”
“唉！你不知道那个机会对我意味着什么，需要我用人格、尊严换取，我实在难以做到。闳杏曾经答应我，只要我和她结婚，我的组织关系由她负责办理。”
“这是好事呀！闳杏长得也很不错。”
“你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她确实长得不错，但是她的一些行为让人不敢苟同，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以出卖色相为代价。刚进乡政府那阵子，我就听说她和王书记有一腿，开始我不相信，后来这事偏偏让我碰上了。闳杏就用结婚为代价和我进行交换。我当时转关系的想法太迫切了，就答应了她的条件。再后来，我们之间就有了肉体接触。我们的情人关系也由秘密转为公开。我当时的想法是，只要她真心对我，我可以不再计较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但是我们的关系确定以后，她仍然和王书记来往，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每次她和王书记有了肉体接触后，又疯狂的要求和我做爱，企图用这种做法向我赔情道歉。那一阵子，我真是身心疲惫。我相信，我即使和她结婚以后，她仍然不会断绝和王书记的来往，只要王书记召唤，她会毫不犹豫地扑进王书记的怀抱，而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这样王书记才会给我转关系。至于什么时候转关系还是一个未知数。王书记可以以转关系为诱饵，不断地和闳杏发生关系。为了达到目的，我成了一个‘王八’，还必须心甘情愿。这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还有脸。有时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只有回到学校才能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学校是一块净土。学校工作虽然辛苦可心里是充实的。我虽然不善于教学，但我可以学习，只要我能静下心来学习，我相信，要不了很久，我就完全可以胜任学校的工作。”说到这里。万户侯轻松地一笑。我知道他的心里决不会这么轻松。
“你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委屈是不是？但我觉得你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也不光彩，甚至有些卑鄙。”
万户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你在和闳杏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的处境，她并没有隐瞒你什么。你既然选择了她，表明你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何况她这样做也是为你的关系早日转进乡政府。她有她的无奈，你应该体谅她才对。你如果不愿意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她。现在你在玩弄了她之后，却决定要抛弃她。你这么做和王书记有什么区别，甚至比王书记更坏。我猜测你之所以不想和闳杏结婚，关键是你曾经对杨梅影还存有幻想，因为你知道杨梅影的二爸是副市长，更有利用价值。你现在后悔做出抛弃杨梅影的选择。你这么做不是觉醒，而是报复。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淡淡地分析道。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现在十分憎恨周金卿，要不是他，我和杨梅影之间根本不会结束。我也不会落一个忘恩负义的坏名声。”万户侯咬牙切齿地说。
“周金卿只是外因，关键是你的出发点出现了偏差。如果我没有告诉你杨梅影的二爸是副市长，兴许你现在正和闳杏在举行婚礼。”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万户侯苦恼地问。
“该怎么办是你的事。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和闳杏结婚。向她明确表示，你不计较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希望她今后要自重自爱，不要再做出有损你尊严的事情。”
“这不可能。我不会原谅她的。”万户侯激动地说。
“既然你是这种态度，再说下去有什么意义，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曾经和两个女孩子谈过恋爱，当然，闳杏不计算在内。这几个人和我都有性的接触。性接触并不是我的目的，只是我征服女孩子的手段。我向你坦白这一切，说明我已经后悔了以前的所作所为。我和刘存妮分手的原因是我无法忍受农村的艰苦生活，刘存妮当时只是一个临时代课教师，户口在农村，和她结婚意味着我将一辈子和农民为伍，最后我选择了放弃。后来，我遇见了杨梅影，这你我都熟悉，用不着我介绍。我和杨梅影分手的原因是我不擅长教学，我要脱离教育界。和闳杏短暂的恋爱经历也是抱着同一目的。当然我和王弄晴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尽管我曾想过要用性接触将她摆平，但我最终的努力白费了。主要的原因是她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虽然我想尽一切办法企图讨好她，但结果还是失败了。我一度想用强迫的手段逼她就范，但她意志顽强，威胁说，如果我胆敢强奸她，她非但不会同意和我结婚，还要毁了我的一生。你想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这个险。我付出种种努力想要脱离教育界，但我最终的努力都白费了，钱倒是花出去不少。我算了算，我在乡政府这一段时间的花销已经超过一万元，为此，我还背了几千元的外债。唉！鲤鱼就是鲤鱼，不管你付出什么努力也不可能跳过龙门。经过种种周折，我已经灰心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放弃，我觉得我一辈子注定要呆在教育界。现在，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幻想，甘心当一名教师。我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地后悔。有时我想，有一天，我有钱了，我会给刘存妮、杨梅影每人十万元钱作为补偿。我很羡慕你有扎实的文字功底。但是我提起笔来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准备写一本书，忏悔我的行为，书名我已经想好了，叫《情感忏悔录》。我要彻彻底底对以前的无耻行为进行反思与忏悔。写完以后，你可以帮助我修改。我要通过这本书给那些存有和我一样想法的人敲一下警钟。”
不管万户侯是不是真的后悔了，至少我认为他此时此刻的坦白是真诚的。面对他的无奈，我能说什么呢！只能沉默。吸烟是消遣沉默最好的办法。光顾了说话，我们几乎很少吸烟。这时我掏出香烟递给万户侯一支。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在这空旷的河滩默默地吸着烟。
“我听说乡党委将乡教育办主任廖晖撤换了，这事是不是真的？”我为了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转换了话题。
“千真万确。”
“为什么？虽说廖晖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在他任乡教育办主任这几年教育界还算平稳，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撤换了总得有理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廖晖自从当上乡教育办主任以后，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各校校长为了搞基建，只要给他送个万八千元，他就胆大敢批准，几年下来，各校欠基建队的工程款就有六十多万，还有就是所介绍的基建队都是朋友亲戚开办的，技术本身就差，加之缺少监督，盖的房子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豆腐渣工程，为此村上和家长意见很大，就这乡上领导还为他开脱，采取乡上出一半，村上出一半的办法给他将事情摆平了。但是廖晖非但不感激，还和乡领导抢食，这就让领导不能容忍。”
“什么？他敢和乡领导抢食？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你还记得那个朱可人吗？”万户侯问。
“就是那个长得漂亮，歌唱得好的年轻女教师。”
“就是她。就因为她长得漂亮，歌又唱得好，成为乡教育界的一枝花，也成为乡领导跟前的红人，乡上每次有什么活动，总要叫她助兴，还专门将她从学校抽出来放在教育办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廖晖先下手为强，使乡领导很没有面子。你想想，像他这样什么都敢做的人不撤换他还更待何时？”
“不会吧？”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
（我们谈话之后不久，王书记因为作风问题、经济问题，被人以匿名信的方式上告到区纪委，区纪委派专人调查确认后，转瞬之间，他就由威震一方的乡党委书记变成了一名普通的科员。这在区政治史上还是第一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见到他的踪影，大家纷纷猜测他肯定是躲到某个地方深刻反省去了……据说写匿名信的人是他的结发妻子。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了。看来万户侯还有先见之明，只不过闳杏的日子这下恐怕不好过了。很快从滨河乡政府知情人的口里知道，闳杏在王书记犯事后，也消失了。一年之后，大家在新华乡政府又见到了她的身影。）
后来万户侯还告诉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河湾村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发生暴力事件，邹丰年和邹顺风兄弟俩在和傻二竞选村委会主任时，双方产生矛盾，周顺风一时失去理智，在选举现场将傻二砍死。现在兄弟两人已经被公安局拘留。我知道这件事，但具体内部并不清楚。前不久政府大院就有人议论此事，说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发生暴力事件，但具体的村子和人就不清楚了。因为这种消息一般是不会公开的，也不允许到处打听。没想到竟然是这兄弟俩。我不禁想起在五月份左右，在学校，我的办公室，我、邹丰年还有王清秋在一起时的一场谈话。王清秋对于村委会主任的一番议论，没想到邹丰年这个只有初中文化，吊儿郎当的人居然这么上心，也动起了当村委会主任的心思。不知道王清秋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有什么感受。
很快我的担心就有了结果。

李梦欣

一直很喜欢水鬼爱人的小说，可惜很久没来，错过了很多，找时间翻出来看。

春夜茜草0733

呵，前面三章偶也错开了，如果能放在一起相信更有利于大家阅读！问好作者！亮上期待！

水鬼爱人

谢谢楼上两位朋友。欢迎常来。

雨过清秋

写得还真不错，虽然我不喜欢在网上看小说，但我还很喜欢这个。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