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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拉来到《诗歌报》论坛，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与网络的亲密接触。我们是25年的好友，从民间诗刊《蚂蚁河》（潘洗尘曾吟咏过的我们的母亲河）、《敝叶》诗报到《梦语者》诗歌群落，我们或走或停，寻觅了25年，如今都已过不惑之年，追忆那些往事，觉得诗心仍然年轻......
一.脚手架上的吟唱
安拉不是真主，是我的一位写诗的朋友。
他是一个孤儿，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一间低矮的草房，也被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占去了。他生活在不足百户的小山村，他没有土地，没有粮食，十几岁就被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建筑力工，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过早的苍老。
他只读过三年书，用他的话说，“读书三年，还休了一年半”；最遗憾的是，直到二十几岁，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张。
他说他喜欢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眺望远方，然后静静的用一砖一瓦为有梦想的人建造天堂。
他开始喜欢诗歌，因为文字少，容易读，他开始写诗；因为每次远眺，他都有一种冲动，也能让他想起生他养他的家乡田园和已逝去很久的父母。
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想念母亲：“我看见我年迈的母亲/坐在潮湿的岸边/用泪水/清洗我过去的衣衫”；“秋天/高过草屋 高过鹰翅/高过母亲微笑的手茧/秋日的颂歌/清澈如水/在我充满依恋的田园上/闪烁柔和的光芒”；“望见迟迟不肯落下的叶子/像母亲的遗嘱/频频招示在秋天/母亲站过的树下/仍有一片阴凉/生长着长长的忧思”。
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想念父亲：“我看见我的父亲/放长长的钓竿钓我/把我钓上去吧/让我重新做你的儿子/我每天给你砍柴/给你牧羊/给你收获秋后的庄稼..../而每次钓上去的/都是鱼/抢在我的前面.../父亲那五十年的长杆/也钓不出水中的落日/如今我只是他的一个念想/一个虚幻的影子/沉落于水中的太阳一个/泡在水里的灵魂/要想浮出水面/我必须把自己砍成长杆/去钓我自己。
家乡的田园，像一个美丽而忧伤却又永远解不开的结，默默的攀缘在他年少是的头上，扎根在他成熟后的心中，在他的暗色的情感中开出坚硬的花朵。
他带着这朵花走出大山，走出田园，走出童年的记忆，他去寻找生命中的另一个童话，他去寻找灵魂中不朽的安拉。
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眺望远方，他知道他生命和灵魂的居所，就在那如梦似幻的天地之间……
二.贫寒中的诗歌和爱情
我理解他的疼痛和悲哀，但我更欣赏他的才智，欣赏他在艰难岁月里的乐观。
我曾陪伴他一个月，并共同创作了一些诗歌。那是一个冬天，所有的工人都回家过春节，他没有家，留在工地看管料场。这也许是他最艰辛的一个冬天，是他最清贫的一段诗的生活，后来我用四首诗记录了那时的几个场景。
“三根菠菜在一夜间枯黄/明晨的诗歌少了一道清汤/如此寒冷的夜/我为什么还要讴歌生活/有时我也这样默默地想//剩余的冬天/我要靠马铃薯度日/我的文字里/沉淀着冬的苍凉”——《三根菠菜》
“为了扛回憨厚的老农送的一袋米/我在星下步行了七十五里山路/没有赶上黄昏的马车//屋后一只将死的鸡/成了我艰难中的美餐 /邀来门口拾荒的老人分享/那一夜/我学会了饮酒”——《一袋大米》
“撸一把干枯的艾叶/用涂乱的手稿卷紧/卷烟的过程/像是另一种创作//微温的意象在唇边闪烁/为我捕捉明明灭灭的灵感//散乱的稿子/是用一条破旧枕巾包裹的/枕在头下/我躺倒的姿势/像一棵枯槁的野艾蒿”——《卷烟的过程》
“爬到树梢上/拾回去年别人遗弃的/断线风筝的骨架/挂在窗前//我在贫寒的日子里/终于也有了陈旧的/诗一样的翩飞”——《风筝骨架》
也许正是这种艰辛，才磨练出他冷峻的思想和语言，他的思想深邃，就像午夜的星星。
他用现实的砖瓦堆砌着别人的天堂，也用真挚的情感捕捉着自己的爱情。
“深入野菊爆开的下午/我把微醉的太阳撕得粉碎/摊在作物的表面/看见酣梦的少女/睡在金菊枝上/圣洁如火//我坐在少女的梦中/并努力地相信秋天/相信土地里会长出透明的房子/一片高粱的蜡烛/是我秋日的祝福”；“树下的女孩/我诗歌中的苹果/你举着西天的落日/照亮了自己的脸庞/而我梦中的甜蜜/竟已被你一一猎取/并开出七月的花朵// 我站在诗歌的脚手架上建筑天堂/而天堂高远爱情及近/百鸟归巢鸳鸯别浦/你就与我相伴在高远的水上/如我们真心攀过的七月/永不折断”。
在那段日子里，夜一深我们就谈论诗歌与生活，简陋的屋子里,诗的精灵在乘着夜色四处飞舞，涂红了每一个凌乱的空间。我的一首诗歌《夜沙龙》里曾记录下了某一个夜晚的场面（见后面附诗）
他就是在这种饥饿、寒冷、孤独、却又是充满诗意的环境里度过了那个冬天。
我相信，当春天到来，推开尘封的门窗，走出来的一定是一个能让枯树歌唱，能让岩石开花的纯真的生命。
三.鱼，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安拉的历程，是与命运抗争的历程，也是诗歌的历程。如今的安拉，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诗人了。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诗歌作品发表在文学期刊上，也有大量的作品被选入专集、合集和年鉴。下面的这首诗是刊发在《诗林》2003年第三期上四首组诗中的一首，也是他情感和生命的真实写照。
“鱼，一只没有翅膀的鸟/被上帝打印在水中的污点/积于千年万年黑黑的影子/用智慧改变漂流的姿势/天 不见五指 借一尺黑夜/雾气淋头 在早晨/借两滴露水三寸微风/鱼 鱼跃而起/跳出祖宗几万年闭住的龙门/跳出三界/跳出多彩的诱饵和/密密麻麻的网/飞向天空//
鱼，一只没有翅膀的鸟/翱翔于天空 如大鹏展翅/飞跃于黄土 黑土/飞跃于上古的经书与典故/一万年只是一瞬 不可能回头/包括爱情与荷花 包括尊贵与财富/只要飞着就比沉陷在深渊里快乐和完整/鱼 只有一个念头/用毅力和信念重新塑造自己/不再充当餐桌上的肉食/智慧的光芒 是天空任意流淌的水/洗刷山川和土地/洗刷落日和灵魂/一道闪电划亮天空/插上自由的翅膀/呈现出今日：一颗闪亮的行星/一簇最美丽的风景/一个永不休止的音符”——《鱼，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如今的安拉有了自己的建筑公司，有了宽敞明亮的房子和温馨的家。三年前我又一次去看望他，他没有西装革履，依然是一身布衣，依然是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说现在他喜欢喝酒，但更多的时候，仍然是喜欢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眺望远方。他说现在孩子已经上学，他要让孩子好好学习，长大了也让他做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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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诗：《夜沙龙》
今天读的封面是《谈月琴的小姑娘》
诗集夹在腋窝里就去跟李亚伟学咳嗽
指着万川的脑门谈于坚、潞潞、斯人或王小龙
谈被女友吐烂核桃般吐在门外的哥哥
和被男人盯赃了所有衣服的邻家姐姐
以及在斜阳诀别平川之际梳理那软软颤动的金羊毛的
命运之犬
说写诗有时就是凭借一种感觉或情绪
说《四川人》和《平原人》就是不一样
辣椒和捶布石声总是不那么和谐
说平原人的呼噜依旧浑圆
可他交给太阳保姆的女儿已分明出落得芙蓉一般
而我的女友也分明精心地为我编织着毛衣
织好了却送给了别的男人
便想卖一本《高仓健读白》
学学成为男人的象征和女人的偶像的秘诀
让我的前缘也违心重新祈求我再爱她一次
可花两块钱买高仓健太不划算
说《老教授》的蓝宝石戒指该送给他的女儿
而《旧房子》里那老头儿丢的东西也早就该找到了
我们就商量好要趁夜色推开《尚义街6号》的门
去看他妈谁了的在《三角洲》上踢在门框上的那个怪球
他拿起百家姓找《赵钱孙李》
说上面有他的名字却找不到他的姓
我们都喜欢《临时停电》后来竟真的停电了
索性设计着把酸味的夜色拧成明早的酸白菜
而他竟也成了《伪装抽烟的人》
说参加诗歌讲习班和刊授学院交费不少收益却很浅
而我们只该早些把那张《松花江诗报》攥在手里
再站稳《诗林》、《诗人》和《诗神》
让我们在上面随心所欲
有块天空我们就能飞成名字
他说我另谋生路搞摄影还不错
摆拍别人的爱情自己也赚了爱情
也许还会顺手牵羊弄到点其他什么东西
而他给别人盖房子自己却没房子
要是只啃诗歌早晚得饿得骨瘦如柴
说他的诗就像从砖缝里挤出了金子
总能找到闪光的句子
你就盲目地记下一些零散的诗句
说月光下的空地恰似我的灵感
我们都忘了寒冷的冰霜正由脚跟向我们的头顶攀缘
而迟到的阳光似乎起得比我们早
昨晚黄昏昏黄
晚霞叼着烟斗明明灭灭
说昌耀的《一百头雄牛》真壮
垂影大地的那声号角在停电的夜晚里格外凄惨
《忙于招生忙于考试的中国》总是让我错过机会
直到现在关于我的位置仍有争议
《原色人》也好毁灭也好
人性的河流这么多物象惟独没有我自己
莫非真的是生活忽略了我们的某个细节
一下雪星星就不再出来
这竟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本以为
夜晚只应该有夜晚的解释
拥挤在同一条电线上
日子蜷缩着
未来是空白
他多么渴望为人所知我们可又怕为人所知
说名字就像豢养在笼子里的野鸟
飞出去鸣声在外我们的家园就空空荡荡
也就更加一无所有了
说写诗就是一种真生活有了真生活
我们什么都不再奢望
烟头在黑夜里蛇行
仿佛追随着月亮凄婉的箫声
已近黎明
我们就更加热烈地变换和设计着各自的口形
让诗的精灵在这夜色中不知疲倦地飞舞
把这凌乱的空间涂红
直涂成天边
迟到的朝霞
1985年1月8中国诗人沙龙笔会及首届冰雪节诗会次日
[ 本帖最后由 天堂放牧 于 2008-11-11 00:1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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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8-11-11 00:07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发表于 2008-11-11 00:38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1 20:14
他正在努力学，应该很快就能归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