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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离开Z市了,我急急地踏上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车上几乎没有空座位了,我一排一排搜寻着可以落座的地方。还好,倒数第二排有个空位,旁边座位上一个抱着大大的行李包的小伙子面窗而坐。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胖胖的售票员过来卖票了,我将准备好的一元钱递给她,而我旁边的小伙子却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直到售票员对他说买票,他才慢慢地直起腰,摸摸裤兜,又摸摸上衣兜,然而他忽然抬起头说:“我没有钱。”我的心一沉,很想帮他交了这一块钱了事。然而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令我面无表情、一声未吭。我望着售票员,她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回前排,然而眼睛依然盯着那小伙子。她以一种嘲讽的语气,轻轻哼了声,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司机说:“没有钱还坐车!”我忍不住了,转过头问那小伙子:“你是去火车站吗?”他没有回话,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售票员大声说:“我要下车。”车慢慢地靠在路边,他冲了下去。
回来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重复着他离开时的那句话。那是一个人在尊严受到了侮辱时最直接的反映,他可以不坐车,但是却要保护自己的尊严。我想,他大概是才出来打工的,用光了身上的钱,想回家去的。他太年轻,还没有体会到生存的艰辛的无奈,不知道生存第一的涵义;若是换了个年纪大些的人,大概就会接受得了一个路人小小的帮助。然而他无法在饥饿之后再忍受自尊心的损害,他宁可下车,也绝不会再忍受售票员轻蔑的笑和旁人的“施舍”(我认为那仅仅是帮助而已)。他虽然身上没有一分钱但还是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大概是抱定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然而,他终于还是没能突破尊严的桎梏。我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他选择下车来躲避尊严的戕害,然而依旧身无分文的他又该去向哪里?没有钱的日子他该怎样度过?他能很快地找上份工作吗?若是不能,逼迫至生存困境极限的他,会不会干出一些傻事?
我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或许,他马上能找到一份工作,就算是在建筑工地当小工也未尝不可,最起码先混饱肚子再说;又或者,知耻而后勇,某年后的一天,有个过得不错的人,感慨今天的受辱事件是他日后发达的最初动力。
这是9月14日自Z地归途碰到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想人活在世上,为粮食、为尊严、为地位等等抗争着,有的人最终过上了好日子,有的人奋斗一生依然深陷贫困,只希望,这一份磨难能成为他今后生活的财富,而非一个累赘;能激发他的斗志而不是就此沉沦。在看清了人情冷暖之后,他依然可以很好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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