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边的沉思
——重读《海的女儿》
我用我的一切感情和思想来写童话,但是我同时也没有忘记成年人。当我写一个给孩子们听的故事的时候,我永远记住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也在旁边听,因此我也得给他们写一点东西,让他们思想。
————安徒生
回得去吗,小人鱼。大海像一扇铁门不断开阖,大海翻动着滔天浊浪,然后大海累了,它要休息,关上门,合上记忆,它需要睡眠。
那些沉船,在海底。还有你,小人鱼,你在你的花圃里面种植的像太阳一样的花,还有石膏像——一个男子的头像,那个头像代表着人类的透明的蓝色的精神,你曾经的无限的神往,他们还在海底的世界吗?他们也累了,他们也需要休息,需要睡眠。
你作为一尾鱼,一个低等的生物,在人间短暂的行走感动过世界上所有的孩子,并且使他们的父母也为你流过眼泪。
用世上最美丽的嗓音换一双腿,可以在地面上直立行走的腿,到森林和城市里去,到音乐,人声,闹声以及马车和人的声音中去,到你爱的王子的身边去。你的行走是音乐的,是教堂里传出来的音乐。
海底的巫婆一直都在,她住在人类美好的心灵的对面。你向她屈服,同时也向她挑战,一直都是,人类也是这样的,是吗?
要拥有人类的不灭的灵魂,你就必须答应巫婆的要求,把美妙的嗓音给她,然后在无形的尖刀上行走,每一步都得流血,无形的血流在心里。
那个王子,他也爱过你,虽然他的爱和你给予的爱不一样,人类的爱有很多很多种。你为他跳舞,你睡在他门外的天鹅绒的垫子上,你陪他去另外的国家看他未来的新娘。你的每一步都在流血。
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神殿里的姑娘。人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人类聚居在一起,哪怕在对面,人类不知道彼此的内心。人类的交流一般是用语言,只是语言。你不能说话。
你放弃了重归大海的可能,怀抱着死亡微笑,怀抱着死亡跳舞,你把尖刀刺进自己的那一刻,没有人相信你成了海上的泡沫。至今,我们都不信。
你只是睡了,睡在洁白的海面上。
这么多年了,孩子们为你,为一个没有机会拥有人类不灭灵魂的人鱼而流泪,他们的父母也是。人类要你在海边陪伴他们,代表人类纯洁高尚的心灵陪伴他们。
作为一个铜像,他们要你永远浮在水面上微笑,没有你,人类会很孤单。
如果此时浊浪排空,如果此时阴风怒号,小人鱼,大海会变成沼泽吗?太阳还在吗?海边教堂的钟声还会响起来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海的入口处,注视着人类,告诉我,他们都有不灭的灵魂吗?
或者,只是疲倦了,他们需要休息,需要睡眠。灵魂也需要。
只要太阳还在,一切都还会醒过来的,是吗?人们从睡梦中醒过来,在那一刻,他们还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母亲的卧室。
从童年开始。大海会重新变蓝。我们会重新看到最明亮的玻璃,最美丽的车矢菊花瓣。是吗?大海还会像童话一样透明。
[ 本帖最后由 登山 于 2008-8-11 23:05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