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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大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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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7 08: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快乐的“大寨田”

    上中学那年,我十二岁。
    那时,农业还在学大寨;那时,中学生得学工、学农、学军。
    那年秋天,入学刚个把月,我们就在学校的组织下到一条溪边学大寨,学的是开荒造田,时间是三个星期。
    那三个星期,我没偷懒,没开过小差。除周末外,我每天总是天刚亮就扛着锄头上路,徒步约八里到学校,跟同学们会合后,再徒步约六里到学大寨工地,中午回校吃饭,下午还上工地,傍晚回家,都是徒步。算一算,每天行程约四十里。有一天,因为饭罐被偷,赶回家吃饭,还多走了约十六里路呢。
    那时,我已很能吃了,每天蒸午饭,至少下半斤米,外加一只大番薯。我们家在海边,地少,口粮少,我那么“狮子大开口”,不知父母是否心惊肉跳过?
    记得那时,每天中午收工回校,我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进校门,我就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学校食堂冲刺,见着自己的粗瓷饭罐,抱着就走。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把干饭、把番薯使劲地往肚子里筑,跟筑墙似的。然后,洗净饭罐,到食堂那只硕大无朋的木桶边舀些温开水,罐下去。那种肚子鼓起来的舒服劲,这么多年过去,每当想起,还会雾似的在周身弥漫开来。
    学大寨归来,我被评为“学大寨标兵”。 戴上大红花的那一刻,我突然很邪门地大笑起来,惹得台下的同学们跟着哄堂大笑,结果是:因为不正经、不严肃,红花被收回,标兵称号被取消。这可真是活该啊!我怎么就忍不住?怎么可以在那样庄严的时刻瞎笑?笑什么呢?笑自己被一条恶狗追击,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相,那是在干偷瓜充饥勾当的时候,在那天饭罐被偷而赶回家吃饭的路上。真是的,我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刻突然想起那件破事?唉,都是那个偷我饭罐的家伙惹的祸啊!
    我的学大寨故事还有下文呢。
    因为学过大寨,掌握了一些垦荒造田的本领,我便时常技痒,想开垦一块属于个人的爱种什么就种什么的“试验田”。可是,这个想法要付诸实践,实在有难度啊,因为我们那个小村庄,面海背山。山,只是小山。小山从山脚到山腰,早被先民们充充分分开垦了。而小山山腰以上,坡度大,又都是石头,要想再开出耕作的土地,自然是吃力不讨好。但是,即便这样,第二年春天,我还是看见一些村民硬是在陡峭的小山坡上开出一小块一小块仿佛巴掌的田地,种上庄稼后,远远看去,像人民币的角票,我很喜欢,很受鼓舞,觉得那些村民简直就是当代愚公,值得学习。于是,就在一个周末,我扛上锄头、洋镐,踏遍小山,最后,决定在小村东北方向的小山肩上,在那条我日日走过的小路边下手,造我的“大寨田”。
    那地方除了坡度大外,还有些凹,破题儿头一遭得先收集些石头,把边沿给砌起来。我豪情满怀,说干就干。我把石头砌成弓形,那是从教科书上学来的大寨人造梯田的经验,一句话,利于渗水,下大雨不易被冲垮。这个不起眼的“工程”花费了我两个周末时间,期间磕磕碰碰,流血流汗,自然不在话下。
    接着,我又花了一个周末时间,挑了许多土,好不容易把地给填平了。填在最上面的泥土,我拣肥性大的。我用小尺子量了量长和宽,算了面积,具体多少,这么多年早忘记了。看着一锄一镐开垦出来的从此可以凭自己意愿种植的田地,我的心中洋溢着创造的喜悦。
    我决定在那片地上栽上番薯,我把地整成两畦。刚栽完番薯苗的时候,天正好下雨,下的是一场透雨,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学大寨”的精神的褒奖。
    番薯苗百分百成活,由于土质好,一段时间后,藤儿长势旺,开始向四周蔓延,极具动感,像章鱼的脚,我分明看见它们在动,在爬。
    番薯栽培有专门除草、松土的环节,这个被我省略了,因为我日日走过,只要看见一株贼头贼脑的草儿就毫不留情地将它们连根拔起;还因为新开垦的地,土质松得很,我以手当锄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土给松了,松了不止一遍呢。
每天上下学,我还总诚心诚意地请我那些同伴把尿赏给我的番薯,我觉得那些番薯们都相当懂礼貌,总依依不舍似地在我们奔跑着离开时向我们行注目礼。
    一段时间后就到了给番薯培土的时候。我照往日所见识的,依样画葫芦地把番薯畦两边的土都给扒下来,扒到根部,让太阳暴晒半天后,挑来粪水给浇上,又挑来许多垃圾土给洒在番薯的根部,然后培上土。我做得很细致,那番薯畦显得齐齐整整、清清爽爽,受到路过的父老乡亲的赞许。他们说我将来肯定是干农活的好手,会把我父亲都给比下去。这话我爱听,我一高兴,把劳累都忘在了脑后,不停地唱着革命歌曲。
    可是,我差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那是一个周日上午,我看见一队人马从山头开过,他们矛头直指那些村民新开垦的地,他们开玩笑似地把那些地里的各色农作物像拔稗草那样拔掉。他们说,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那时是初生牛犊,不懂道理,只懂心疼,我急忙抄了把锄头抄小路往我的“大寨田”急奔。我把锄头握成钢枪,像战士一样严阵以待。
    那帮“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别动队”由大队一把手郑业洪率领,我怕他们像蝗虫一样一哄而上难于招架,便先发制人,扯开大嗓门,高叫:“谁敢动我的番薯,我就堵谁家的烟囱,扒谁家的祖坟!”跟着,我把锄头往地上重重一击以加强气势,我强调说:“我是小兵张嘎,说到做到!”
    那个一把手戟指喝道:“滚一边去,小兔崽子,信不信我叫人捆你到大队部?”
我没有被他的恐吓吓倒,我摇头晃脑念起顺口溜:“郑业洪,郑业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是一把手最最忌讳的,是我们村那个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阿驴编的。
    老郑一听,立刻就蔫了。哼,还想给我下马威,没想到我一下子就将了他一军,他的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他后退了两步。
    可是,我看见他给我的邻居鹅头丢眼色。鹅头其时已长成大小伙,新加入民兵,变得爱出风头,我估计在这次行动中他已是一把手的得力干将。
    他向我逼近,想对我的番薯下毒手。我冲他高喝一声:“鹅头,我告诉三姐,让她收拾你。”
    这话像只马蜂蜇得鹅头条件反射似地缩了缩他的长脖子。鹅头打小就怕我家三姐,我家三姐骂人跟切菜似的,我一告诉她,鹅头最少三天不得安生。
    可这话,那些小青年听了就来劲了,他们暧昧地起哄,说什么“姐夫还怕小舅子”。我一听,恶向胆边生,我很忌讳这话,我虽然从小跟鹅头搭伙赶集卖小鱼小虾,我们一直相处得像兄弟,但要我搭上这么个长脖子的姐夫,我可不乐意。我抓起两块石头没头没脑地招呼向那帮狗日的。可那班狗日的不怕死,他们有的甚至跳起来接我砸向他们的石头,有的作势要扑向我的番薯,有的时不时地拿那话激我。他们玩我,我知道那是调虎离山计,我以静制动,我不离开我的番薯。
后来,不知他们中的哪个起头,他们唱起革命歌曲,他们唱:
        “毛主席发号召,
        批林批孔掀高潮,
        反复辟,反倒退,
        把修正主义连根拔!”
    他们不停地重复着“把修正主义连根拔”且做出恶狠狠的“连根拔”的动作。
    我立刻报以:
       “学大寨,嘿,要大干!
        泰山压顶腰不弯,
        顶住狂风战恶浪,
        江山万里宏图展……”
    我又唱:
       “学习大寨呀赶大寨,
        大寨的精神记心怀。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誓把山河重安排。
        学英雄的大寨人,
        走英雄的大寨路。
        大寨的红花遍地开,
        大寨的精神穿万代!”
    我还唱:
        “沙石硲,山连山。
        当代愚公换新天,换新天。
        青石板上创高产,
        青石板上创高产……”
    我一首接一首地唱着革命歌曲,越唱越亢奋。唱着唱着,我就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大寨虎头山,感到自己就是战天斗地的大寨人。
    也许因为正值变声期,声音像公鸭;也许因为唱的时候伴以张牙舞爪的姿势,太滑稽;也也许因为确实声情并茂吧,总之,那些“别动队”队员们突然鸦雀无声了。我停下来,奇怪地看着他们。
    最后是,在一把手挥手示意下,那班“别动队”向别的目标进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居然怔住了。胜利来得有点太容易了,实在是我始料不及啊。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我担心他们欲擒故纵,担心他们杀我个回马枪,就顶着烈日,在光秃秃的山头上直守到过午才下山。
    回家后,我立刻钉了个木牌子,用毛笔模仿伟大领袖的字迹把“农业学大寨”的语录给描上去,然后扛着上山,栽在我的“大寨田”旁,我希望那五个大字像灵符一样,驱走像鹅头这样的牛头马面。
    我照常上下学,常常扒开渐渐被生长迅猛的番薯撑裂的番薯畦,看着长得莹洁如玉的番薯,我的心里比那首歌里唱的打靶归来的解放军战士还要乐开了花。
    我们那地方,粮食总不够吃。村民们每年总要在极有限的“自留地”里栽些早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等番薯长成,就提前扒开番薯畦选些稍大的摘回,要不就得三餐喝粥,嘴巴淡得不行。我那时也常想每天提前摘它一只带到学校蒸着吃,又想到那样挺可惜,就忍着,宁愿让嘴巴淡出鸟来。
    直到它们长得差不多了,我才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把它们起回家。
    我先用镰刀把番薯藤割下来,卷好,扎好,准备一起挑回去犒劳猪羊。接着,我小心翼翼刨土,尽量不让锄头碰破番薯皮。那么小的一块“大寨田”,收了两个半箩筐番薯,搭上番薯藤,那担子可真沉啊,我觉得有一千斤重。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气力才把那“千斤担子”挑起来,可双腿生根了似的,勉强拔起来,迈出的步子,趔趔趄趄的像刚出生练步的小牛那样。我跌跌撞撞,走了三四十米,到那段崎岖的山坡前歇下来,我得好好舒口气。
    那山坡,足有一里路,特别陡的七八十米,陡得叫人生畏。我本想回去叫姐姐来帮忙挑回去,又想起母亲常说的“辛苦做,自在吃”的话,就决定要完全全体会个中的辛苦,然后再自自在在享受第一次种出的粮食。于是又倔强的挑起来,这下感到那担子远不止一千斤,我双腿颤巍巍,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折断。我咬牙切齿,切齿咬牙地强撑着,好不容易挨到稍平地段,担子就倏地重重滑落,我顾不得番薯伤了皮,上气不接下气的只管喘气,汗水淋漓,肩膀红肿,不停唏嘘。
    我豁出去了,我又挑起担子,三步一换肩,十步一小歇,二十步一大歇地往家移动,不过一里半的路,不知耗了多长的时间才挨到家。
    那天晚上,母亲就煮加番薯的粥,一家人都说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番薯。我相信那不是他们奉承我,我自己也那样觉得。自由的土地,养分丰足的土地,用心种出的粮食,其滋味当然特别啊!

                                                                                                                                                                       2008-6-15

[ 本帖最后由 金樽邀月 于 2008-6-17 08:14 编辑 ]
发表于 2008-6-17 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很羡慕你,拥有一个美丽的记忆。真诚问候,祝好!
记得,那时我正值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学校组织的开荒种地活动,种蓖麻,据说蓖麻籽可以制作飞机用的润滑油,枯燥的劳作一下子就神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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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7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熟悉那个年代,从邀月的文字里面读到了那个年代的荒唐和纯真,那个时代的贫穷和反省。

邀月带着独特的感情回忆,语言有质地,朴实而轻松,却总读出一种沉重的味道来。

问候邀月!很高兴又见到你~~

快乐的集体主义生活,以及快乐之后潜藏的那种莫名的忧思,都让人不禁跟着你的语言思考。

[ 本帖最后由 雨儿 于 2008-6-17 22: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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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8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怎么就将那个时代的语言记起来了,你真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红下吧。忘记历史就是背叛,忘记灾难同样是背叛。
问候兄,想念多多。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到海边吃上你家的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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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8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三位,过些日子,我有空,会常来凑热闹。
目前确实很忙很累,真不好意思。
这个跟去年写的《幸福的'四分饼’》有些关联。
多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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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8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顺便贴一下,像是姐妹篇。

幸福的“四分饼”

    我的家乡坐落在海边,那里耕地极少,“以粮为纲”的年代,粮食总不够吃。我们家的尤其不够,因为人口多,劳力少。记忆中,很多年,每到青黄不接的日子,几乎餐餐都是喝稀粥。那稀粥稀得极不含糊,能清晰地照出我们胡噜胡噜的嘴脸。

    那时,父亲赶海就格外勤,即便大队部三令五申,说私自赶海也是一条资本主义的尾巴,父亲也要在夜间偷偷摸摸地溜下海。

    父亲赶海,因为用的是一种叫“篷罾”的原始捕捞工具,收获总不多,通常就十斤八斤小鱼小虾,母亲总是连夜把它们分类摊在宽篾片编的浅箩上蒸熟,第二天一早由父亲决定由谁拿到集上卖,然后买回点粮食。

    赶集卖小鱼小虾的活,我还不到十岁就被父亲指使着学做,当然是在周末和假日的时候。   

    从我们村庄到集上,约莫十一里地。先是约三里的羊肠似的山路,接着是四里左右的海堤路,剩下的路打两个村庄经过。我经常跟邻居鹅头搭伙赶集,鹅头比我大四岁,很会吆喝,过秤、打包也很有一套,但是他只上过一年学,算数不如我灵光,我们俩可谓最佳搭档。

    我和鹅头都被允许花一角钱买自己喜欢的点心吃。我那个时候竟然很愿意忍饥挨饿,省下点心钱,攒着用来买连环画,也经常花两分钱到“连环画”摊看一本“小人书”。鹅头却不,他总是要吃碗馄饨什么的,然后还偷着多花几分钱买点小零食,路上边走边享用。那些小零食最终大部分都到了我嘴里,因为鹅头总要求我把看过的“小人书”上的故事讲给他听,而我那时已学会使坏,总是在讲到要紧处时刹住,等着他往我嘴里喂零食。哼,谁叫他不上学,不多认点字!   

    一天,我又跟鹅头结伴赶集。鹅头扯着嗓门,歪着嘴吆喝,专心做着生意。我年少,没定性,东张西望。嘈嘈杂杂的市集,人头攒动中,我突然看见大姐夫,就欢天喜地地呼叫着他。大姐夫当时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当他发现我的时候,也非常高兴地向我挤过来,揽住我,摸我的头;接着就又挤出去,给我买回一大包那时我们都叫“四分饼”的圆饼。那种饼,每块四分钱,呈蛋黄色,酥,甜,差不多有一厘米那么厚,直径也有个十一、二厘米。那时,我们家穷,难得一吃。我非常高兴,数了数,竟有十六块之多。我马上拿出一块就啃起来,当然也没忘了慷慨地递给鹅头一块。鹅头很开心,狠狠地咬一口,使劲地嚼着,脸上闪着幸福。

    大姐夫蹲下来帮我做生意,我三口两口吃完一块,又吃完一块,当我吃第三块的时候,看见鹅头的眼睛瞟过来,我躲闪不及,就有点不情愿地又递一块给他,鹅头眼里闪着感激。

    卖完了小鱼虾,把钱尽数买了点米,跟大姐夫告别后,时间就近晌午了。天气很热,又因为吃了三块“四分饼”,口干舌燥得不行,我就想破例花一分钱到茶摊喝杯凉茶,鹅头也响应。在茶摊那儿,我又拿出一块饼,咬一口饼就一口凉茶地享受着。鹅头不好意思再拿眼睛瞟我,他低着头说要去吃碗馄饨。我叫住他,跟他说,我愿意只收他八分钱而再给他三块饼,鹅头想想觉得划算,就很高兴地跟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完成了交易。鹅头接过饼狼吞虎咽,吃得比我欢喜、比我幸福。

    喝完凉茶吃了饼,收拾好准备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想用省下的一角点心钱加上鹅头给的八分,给父亲买包旱烟丝、买包卷烟纸(两样合起来刚好一角八分)。哦,那应该是我平生第一次孝敬父亲吧。

    我们说说笑笑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那段海堤路。因为艳阳高照,又因为人行车走,海堤面的泥土化成粉末状,厚厚的一层,我们都打赤脚,踩上去怪烫的。我真有些无精打采,想再吃一块饼提提神,但饼只剩下六块,父亲母亲,二姐三姐,二弟小弟,一人一块,正好。我极力抵制着作怪的馋虫,可是鹅头说,平常家里有什么好东西,谁的父亲母亲都舍不得吃,都留给孩子。鹅头说得对,我终于没抵住馋虫,拿出一块吃了,这下我跟鹅头吃的数一样;然后又拿出一块,掰一小半给鹅头,这样我就比鹅头多吃了那么一点点,我是”四分饼”的主人,这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走完海堤面的路,要走山路前,我们在一棵大树下纳凉,鹅头似乎别有用心地说了一句:你们家平常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三兄弟优先,你姐姐他们一般都没份。这倒是大实话,我的父母确实有挺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姐姐们对父母的偏心似乎也没怎么表示不满,现在想来,姐姐们小时候都太好,太懂事啊!总之,在那棵大树下,我忘了计较,又跟鹅头把本该是二姐三姐消受的饼给瓜分了。惭愧啊,本来,我挺能忍饥挨饿的,可那天怎么就那么贪嘴,那么能吃呢?

   翻过山头,村庄就在山脚下,挥汗如雨的我们又坐下来享受从海那里吹来的凉爽的风。鹅头说,我们把那么多饼吃了,我姐姐没吃肯定会生气。他指的是三姐,三姐跟鹅头同岁,没上过一天学,性格野得很,骂起人来跟刀切菜似的。鹅头不怕父母,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三姐。我明白鹅头的意思,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留给二弟、小弟的份也给干掉,以消灭“罪证”。我想想有道理,于是,那最后两块饼,我们又一人一块地给报销了。鹅头提议拉勾赌咒,发誓不泄密,那也正是我所想的,于是,我们就高高兴兴地拉了勾。

    回到家里,放下卖鱼虾的物什,我就直奔水缸,舀起一大瓢凉水牛饮一气。我记得,那时肚子胀得厉害,加上又累又乏,我委顿在老屋门前的一块大青石上。想象当时的情形,呵呵,小小的我,应该打着幸福的饱嗝吧。

    母亲叫我吃饭,我吃不下,她担心我中暑,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不放心地劝我去睡一觉,我看着她,幸福地笑着,把她笑得莫名其妙。

    歇了会儿,我走进屋里,父亲午休正好醒来,我把孝敬他的旱烟丝、烟纸奉上,在解释钱的来源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遇上大姐夫的事给说了漏嘴。呵呵,幸福就像饱嗝一样难于抑制啊!不过,好在我没把“四分饼”的数量供出,父亲疼爱地摩挲着我的头,母亲咪咪笑着,直说我有口福。

    两个弟弟在屋外没听见我幸福的陈述,但三姐听见了,她立刻就去找鹅头。鹅头那时正和身卧倒在村口那棵龙眼树下,也许正做着梦,重温享受“四分饼”的幸福呢。三姐怒气冲天地蹦到他身边,咬牙切齿的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拎回残酷的现实。他杀猪也似地嚎叫着讨饶,他肯定没想到报应会来得那么快。那个笨蛋,那个叛徒,乖乖地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坦白交代了。三姐不解恨地重重踢了一下他的屁股,鹅头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三姐张牙舞爪,连珠炮似地骂他是骗子,骂他是无赖,骂他是汉奸,骂他吃了吐血吐脓。哎哟,多难听,可怜的鹅头!

    三姐把从鹅头那儿听到的拿回家咋咋呼呼地宣讲,父亲听了纵情大笑;母亲听了也笑,笑得泪花闪烁;小弟听了即刻就号啕大哭,为那化成泡影的幸福;二弟听了就追着我猛踢猛打;疼我的二姐听了,点着我的额头,说我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犯;三姐呢,嗨,她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我自知理亏,摸出平时积攒的点心费,给小弟两分,给二弟两分,他们终于肯放我一马。我也恭恭敬敬地递给三姐两分,被他没好气地打落地上。她不要,她要向鹅头讨回公道,可怜的鹅头被三姐当成仇人,一看见三姐就溜,后来他也学我省点心钱买了个塑料发卡送给三姐,才消了灾免了难。

    顺便交代一声,三姐长大后居然嫁给鹅头,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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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8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好的故事,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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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8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很愿意看到这样有内容的文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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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9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久 不见邀月了 在忙什么  都想你了 抱下先
这个文字读来轻松 在不知道不觉中被你拉进那个时代之中
学大寨 如果再来一次 就按着你文中写的那样 走一回
一定不错  呵呵
很热闹的场面  语言平和 内容丰厚
竹子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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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原帖由 柳鸣 于 2008-6-18 14:01 发表
非常好的故事,赞一个。
多谢来读。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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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雨竹 于 2008-6-19 20:10 发表
很久 不见邀月了 在忙什么  都想你了 抱下先
这个文字读来轻松 在不知道不觉中被你拉进那个时代之中
学大寨 如果再来一次 就按着你文中写的那样 走一回
一定不错  呵呵
很热闹的场面  语言平和 内容丰厚
竹子推 ...

想念,七月份,我估计有一段休闲的日子,决心常来!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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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雨竹 于 2008-6-19 20:10 发表
很久 不见邀月了 在忙什么  都想你了 抱下先
这个文字读来轻松 在不知道不觉中被你拉进那个时代之中
学大寨 如果再来一次 就按着你文中写的那样 走一回
一定不错  呵呵
很热闹的场面  语言平和 内容丰厚
竹子推 ...

瞎忙啊!
七月份,估计会有一段日子休闲,决心常来!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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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如西 于 2008-6-18 18:37 发表
我很愿意看到这样有内容的文字,谢谢。

多谢来读!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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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雨儿 于 2008-6-17 22:08 发表
不熟悉那个年代,从邀月的文字里面读到了那个年代的荒唐和纯真,那个时代的贫穷和反省。

邀月带着独特的感情回忆,语言有质地,朴实而轻松,却总读出一种沉重的味道来。

问候邀月!很高兴又见到你~~

快乐 ...

雨儿一直坚持,钦佩!
过些日子,我也回来,凑下热闹!
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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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9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08-6-18 13:05 发表
你怎么就将那个时代的语言记起来了,你真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红下吧。忘记历史就是背叛,忘记灾难同样是背叛。
问候兄,想念多多。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到海边吃上你家的海鲜。

也想念你,想念大家!
我家门前的海早被围起来。
只要你想吃海鲜,我陪你到厦门!
厦门离我家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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