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妄（四）

水鬼爱人

四、答应我，今后不要到麻将馆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妻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正在沙发上给儿子辅导作业。我刚进门就嗅到一股肉的芳香。儿子上小学一年级，每天的功课都是妻子辅导。看见我进来，妻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我低着头站在门口，低着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小时候，每次做了错事，父亲都让我以这种姿势站着接受他的批评教育。父亲很少打我，只是长时间的说服，说他小时候如何生活艰难，我又如何不珍惜，辜负了他的期望……这样的批评教育常常就是几个小时，我会站得腰酸腿疼，脖子发酸，真希望父亲将我美美地打一顿。父亲一向以为打孩子是一个父亲野蛮无能的表现。
“你倒是说话呀！那么一副架式，好像谁欺负你似的。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和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我的声音很低。
“连撒谎也不会。自从你病好出院以后，被分到图书馆这么一个破地方，谁还将你当朋友看待？不要瞒了，瞒也瞒不住，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就和朋友在一起聊天。”
“你还不老实？那么问你，你和哪几个朋友在一起聊天？在什么地方？都聊了一些什么？我现在就去找他们问问，看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一下子慌了神。妻好像是精明的法官，我则是拙劣的小偷。无论我怎样掩饰，也难以逃过妻子锐利的目光。我在心里直抱怨清风。
“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你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还是如实说吧。”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下午赢来的二千二百元钱。看到钱，妻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吃惊地看着钱，半天说不出话来。“下午，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到麻将馆转了一圈，玩了几把。这是我赢来的钱。”我没有告诉他清风让我赌钱的事，说了她不会相信。
妻子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我的面前，抓起我手里的钱，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我根本没有想到妻子会这么冲动，连躲闪的念头也没有，只觉得脸上一疼，钱撒了一地。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居然还会到麻将馆去。那地方是你这种人去的地方吗？在那地方什么人没有，你不是被骗就是被坑。”
看来妻子对麻将馆心存偏见，她中电视、电影的毒太深了，以为麻将馆就是过去的赌馆，里面聚集的全是黑社会分子，根本不是平常人去的地方。麻将馆就是活动中心，去的都是平常人。朗朗乾坤，哪里会有什么黑社会分子？
“你以前脑子好的时候还应付不过来，何况你现在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人家只会将你当傻子一样糊弄。”
我没有得病前也打麻将，但只限于亲戚朋友和单位的同事之间，妻子尽管不赞成，但也没有今天表现得这么厉害。她说赌博只会伤害朋友之间的感情。但是我的手气不好，十回就有八回是送，也谈不上伤害谁的感情。
“我累死累活什么也不说，只求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再不要出什么事。我们这个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的心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了。”说到这里，妻子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看到妻子软了下来，我心中的气倒不打一处来，决心要反抗妻子的权威。“我打麻将是不对，但是你不该像训儿子一样训我。别人说我傻我可以不当一回事，在你心里也认为我是傻子我就难以接受。在你家里，你母亲让你将我像一头猪一样养着……你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这是谁告诉你的？”妻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我听到的。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在你家里，你哭着向你母亲诉说时，我就在旁边偷听，你母亲说：‘他虽然傻了，但仍然可以挣钱。在家里你就可以完全说了算。再怎么说，他一个月也可以挣一千多元钱，你就当养一头猪……’”
“你误会了我母亲的意思。”妻子的表情有些慌乱。
“你母亲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我就很清楚，当初就是她反对我们结婚，说我是农村出来的，家里负担重，不讲卫生……自从我出了事以后，你母亲就更加看不起我，一再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所以你才在心里认为我是傻子。”
“你千万不要那么想。”妻子急忙作着解释。“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要知道，我也是有尊严的，当着儿子的面张口傻子闭口傻子，给我一点情面也不留。既然你觉得我是傻子，你何苦还要留在我身边？你可以走，我不拦你，你看谁聪明就和谁过去。”
妻子一下子被震住了，嘴张得老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意识到儿子就在我们面前，正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吵架。“去，回房写作业去。”儿子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急忙收拾作业逃回自己房间，临行前不忘看看地上的钱……
“你以为我这样心里就不痛苦吗？这傻子是谁造成？如果当初你不在耳边唠叨，我何苦要下基层锻炼？又怎么会招来那场横祸？当一个普通的科员有什么不好……如今我连当一个普通科员的资格都没有，就是在图书馆，别人也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大家一致将我当傻瓜看，你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妻子默默地从地上捡起钱，挂着泪水的脸上旋起一个温柔的笑。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一听说你在麻将馆打麻将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是我不好，不要再生气好吗？其实在图书馆工作也蛮好，只要我们心里坦然，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比什么都好……你在病床上昏迷那阵子，我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唯恐你离我和儿子而去……不过这麻将馆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去的地方。答应我，今后不要到麻将馆去。我今天晚上专门买了排骨就是为了给你补身子……”
那天晚上妻子对我特别温柔，我好久都没有那种感觉，我仿佛又回到了新婚。

李梦欣

很精彩。我想可不可以总和到一个帖子？那样读者读起来连贯一些。

水鬼爱人

原帖由 李梦欣 于 2008-5-11 19:06 发表
很精彩。我想可不可以总和到一个帖子？那样读者读起来连贯一些。

谢谢李梦欣朋友。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