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钱财惹的祸

水鬼爱人

都是钱财惹的祸

一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时分，大理花开得正艳。
柳如茵清楚地记得那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以致多年后，她向儿子吴斯谈起时，她的记忆仍如镌刻般清晰。
“……你的爷爷吴俊明，手里提着一个蓝布包裹的东西向院子中的水井走去。他的脸色阴沉，与当天晴朗的天气很不协调。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
“我当时扛着劳动工具正准备出门，看到你爷爷这副表情，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我要把这些不吉利的东西统统扔掉。’你爷爷迟疑片刻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气愤地说。
“‘那是什么东西？’
“你爷爷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让你看看也无妨。来，你就过来看最后一眼。’说着，你爷爷打开包裹。
“灿烂的金光晃得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包裹里全是一些金首饰，其中的手镯有小拇指般粗细。我吃惊地瞪大眼睛。
“你爷爷迅速地包起来，并不看我，又向水井边走去。
“‘爸爸——！’我叫了一声。
“你爷爷没有迟疑。
“随着‘咕咚’一声，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连同包裹一起被你爷爷丢进井里，只觉得全身冰凉。”
“你当初为什么不阻止爷爷呢？”吴斯惋惜地连连摇头。
“你爷爷是一家之主。我们作晚辈的只有服从的份。我自从嫁进你们吴家，对你爷爷的话从来就没有违抗过。再说了，在那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年月，人们一个个都处在无知的亢奋中，野蛮、残忍的本性暴露无遗。我们这些地主分子整天担惊受怕，哪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你爷爷的做法在当时无疑是明智之举。我们村的孔有得就因为私藏黄金被造反派翻出来打断了双腿……”
吴斯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孔有得悲戚的面孔。失去了双腿，孔有得只能靠两块木板交替移动代替“行走”，活动的空间只有家里和大门口。在吴斯的记忆中，孔有得总是呆呆地坐在自家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傻了一般……
老人们谁都不会忘记，当年的孔有得曾经也是方圆几十里十分了得的人物。孔有得曾经凭借一根扁担击退了前来抢劫的土匪，保护了村子，成了老少爷们心中的保护神。正是有了孔有得，很长时间，土匪都不敢到村子里骚扰。年轻时，孔有得会将扁担舞得虎虎生风。农闲时节，村里人经常会围在一起观看孔有得耍扁担。那一丈多长的扁担，在孔有得手中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孔有得正是凭借这一手绝活，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自然也获得很高的回报。方圆几十里的大地主高薪聘请他当保镖，拳师……解放前夕，孔有得居然也跻身到地主行列。解放后，崇拜他的人却视他为眼中钉，更有一些小青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们第一个就拿孔有得开刀，仿佛只有制服了孔有得才能树立他们在村里人心目中的威望。孔有得成了可怜的牺牲品。冬天，老人们靠在玉米秆上晒太阳；夏天，坐在皂荚树下乘凉；就是现在，每逢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只要老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就谈论孔有得，谈孔有得当年的英雄神武的壮举。孔有得成了一个谈不厌的话题。老人们在谈到孔有得时，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与伤感。
但是孔有得晚年最大的安慰就是儿子儿媳对他都十分孝顺。尽管他不能行走，但是儿媳每天都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每顿饭总是想法设法讨他的欢心。比起村里一些遭受忤逆儿女虐待的老人们来说，孔有得是幸福的。八十二岁时，孔有得才在炕上平静地死去。孔有得的死也具有传奇色彩。一天夜里，一声闷雷劈断了村口数百年的大皂夹树。第二天就传出了孔有得去世的消息。孔有得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他的儿子孔雪文还出钱邀请电影放映队在村里放映了一场电影。这一举动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同时也震惊了方圆几十里的群众。因为在当时，放一场电影也不是花一个钱俩钱就可以解决，需要花一个工人两个月的工资。对于正处在贫困中的农民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奢侈。以前放电影的费用，都是由村里承担。一些大的村子，经济情况比较好，逢年过节，才为村民放一场电影。能看一场电影，对于一般村民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享受，他们甚至不惜在晚上步行一二十里往返于村与村之间。不久，吴俊德也死了。他的丧事办得简单草率，没有请一个乡当，他儿子甚至不想给他一副棺裹，只是碍于乡亲们的压力，才钉了一副薄薄的杨木棺材。葬埋的时候，是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用架子车将他的棺木运到坟地……
柳如茵头发花白，谈起当年的事情来仍然惊恐万分。
“那造反派难道就没有逼供？”
“村里人都知道你爷爷曾经是一个浪子，耍钱、吃鸦片，家底早让他败光了。只剩下几间空房子。”停了一会儿，柳如荫又开口说。“你爷爷早年在国民党的军队服过役。”
“真的？”吴斯惊奇地问，“我怎么没有听我爸爸提过？”
“唉，对于你爸爸来说，那一切都不堪回首。我也没有听你爸爸提过，我是听村里一些老人谈起。文化大革命早已使你爸爸成为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快对我讲讲。”
话匣子已经打开，柳如荫便滔滔不绝地向儿子将起了那尘封多年的往事。
“早年，你爷爷由于家境富裕，从小又娇生惯养，所以养成了一身的毛病。你老爷为此伤透了脑筋，担心将偌大的家业传到你爷爷手里会让他败光。更让你老爷生气的是，你爷爷居然和家里的一个小丫头谈起了恋爱。就在你老爷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一个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老朋友登门拜访，那老朋友姓孔，张着一个大高个。你老爷向老朋友他了自己的苦恼之后，那老朋友却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是这样，将来长大了，成了家，生了孩子，自然会慢慢变好的。张学良元帅年轻的时候不光和赵四小姐谈恋爱，还染上了毒瘾，后来还不是凭着坚强的毅力戒掉了……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将孩子交给我，让他在部队锻炼几年，将来肯定会还你一个好儿子。’你老爷担心的说：‘部队可不是好呆的，弄不好会连小命也会搭上的，我还指望他为我们吴家传宗接代。他不成器不要紧，将来我的孙子长大也能继承家业。’‘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跟在我身边，不会让他吃半点亏。他学识好，人也很聪明，说不定在部队呆几年，弄个将军司令之类的大官，将来还会光大你们吴家的门户。’就这样，你老爷这才将你爷爷送到了部队。正如那位姓孔的朋友所说，你爷爷在部队干了不到三年，就已经又一名普通的士兵当上了连长。又一次，你爷爷从部队探亲回家，虽说人晒黑了，但是身体长得更壮实了。”
“曾经和我爷爷谈恋爱的那个小丫头后来怎样了？”
“她呀，被你老爷卖到了外地，以后就下落不明。你爷爷当兵以后，还多次写信问到她，你老爷回信说得病死了。后来你爷爷也就慢慢淡忘了那段荒唐的恋爱经历。”
“真是可惜！我爷爷在部队干得好好的，怎么又会回到农村当起了地主了呢？是不是在部队犯了什么事？”
“你爷爷能犯什么事？不要瞎猜。凭你爷爷的精明劲怎么会犯事呢？再说，你老爷那位姓孔的朋友在部队也是大官，就是真的犯了事也会有他保着，准保你爷爷不会吃半点亏。你爷爷之所以后会回到农村当上地主，完全是你老爷目光短浅，扯他后腿的缘故。你爷爷刚到部队那阵子，你太奶因为想儿子整天哭，时常和你老爷闹别扭，抱怨他不该将儿子送到部队。你老爷当时铁了心了，愣是让你爷爷在部队呆了三年。后来，你爷爷写信回来，说他的部队在平叛党中战功显赫立集体三等功，他也立了二等功，你老爷这才有些担心起来，在战场上，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你们吴家可就要后继无人了。就这样，你老爷让那位姓孔的朋友把你爷爷从部队放回来，你爷爷当初不愿意回来，但扭不过你老爷。临行前，那位孔姓的朋友遗憾的对你爷爷说：‘真是可惜！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本可以在军队里有一番作为，只是你父亲……如果你父亲不扯你的后腿，说不定你会名留史册。但你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我曾经答应过他，在部队呆几年将你送回去，无论如何，我不能驳你父亲的面子。’最后，你爷爷回到农村当起了地主。后来抗日战争爆发，那位孔姓的朋友在山西和日本鬼子进行了殊死的战斗，杀伤大批鬼子，成为了抗战名将……这也是你爷爷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你爷爷回到农村以后，你老爷立即给他完婚，娶了镇子上的大财主贺老六的女儿为妻，也就是你奶奶。贺老六在镇子上财大势大，镇子上百分之八十的店铺都是贺老六开的。你老爷就是想通过联姻扩大你们吴家的势力。正是因为有了贺老六的这层关系，你爷爷才在镇上站稳了脚跟，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地主变成了一个商人。解放前夕，贺老六感觉作商人来钱慢，决定发一笔国难财，纠集了一伙人窜入附近的山中做起了土匪，后来被解放军镇压，从而连累了许多亲戚朋友。贺老六层因为你爷爷在部队呆过，邀请你爷爷加盟，被你爷爷拒绝。贺老六被枪决后，你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悲伤过度也死了。当时你爸爸只有十二岁，你姑姑十五岁。奶奶死后，你爷爷没有再娶，拉着一对儿女过日子……贺老六从当土匪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不会善终，曾将大部分家产变卖成一批金子交给你爷爷保管，后来贺老六一家几口死后，这批金子成了无主之物。你爷爷为了避祸，解放前大肆挥霍，卖房子、卖地，那批金子也被你爷爷花去了大部分，剩下的原打算留给你姑姑和你爸爸。后来文化革命爆发，那批金子就被你爷爷丢进井里。”
“想不到爷爷还有这一番经历！”吴斯感慨的说。
“解放前夕，你老爷那位孔姓的朋友投靠***，国民党四处捉拿他的家属，有一段时间，他父亲就躲在我们家地窖里。新中国成立后，那位孔姓的朋友曾在我们省当过一任省长……你爷爷如果在军队里继续干下去，也许可能和那位孔姓的朋友一样……”
“我老爷是怎么死的？”
“得糖尿病死的。在当时这种病也算是一种顽症。”
柳如荫的话让吴斯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对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不觉产生无限神往。那个贺老六，他曾听老一辈人说起过，想不到竟是他爷爷的岳父。
吴斯曾经不止一次听村里的老人们谈起他的爷爷。他爷爷年轻时长的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加之能说会道，一直是村里婆娘们的偶像。即使结婚后，仍然有不少风流的婆娘争相对他抛媚眼。解放前夕，他爷爷不知逮到什么消息，将父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偌大家业随意挥霍，吃鸦片、赌博、逛窑子……据说一个晚上输过一千多个大洋，而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照样谈笑风生。据传他还在外面养了几个野婆娘。吴斯的老爷就是这样被活活气死的（原来老爷并不是气死的）。尽管如此，在土地改革时，他家仍然被划定为地主，原因是他家还有几十间房没有出售。后来他家的房子就被生产队里给均分了，只给他家留了三间瓦房。
“这事，爸爸知不知道？”
“什么事？”
“就是爷爷将那批金子丢进井里的事。”
吴斯问话时，他的爸爸吴祥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知道。事后不久，我就悄悄地告诉了你爸爸。”
“爸爸怎么说？”吴斯问。
“你爸爸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反映很冷淡。只是郑重地告诉我不要对外人说。”
“如果爷爷当初不将那批首饰扔进井里，而是找个地方埋起来，就好了。我现在的生活也不会这样艰难。”
吴斯很失望。此时的他正艰难地在困苦中挣扎，生活捉襟见肘。每个月，他和妻子的收入加起来也就两千元，但是一举一动都需要花钱，女儿学舞蹈、学英语、学电子琴需要花钱，每月偿还银行的住房贷款需要钱，朋友的婚丧嫁娶需要钱，最可气的就是物业办，变着法的在业主身上榨取血汗，简直比当年的地主还要可憎。钱、钱、钱，提到钱他就头疼。因为缺钱，他减少了朋友之间的应酬。因为钱，他被迫放弃了许多爱好。
前几年，风行即开型福利彩票，他曾异想天开地碰过几回运气。别人兴高采烈地将彩电抱回家，将自行车推回家，甚至将夏利轿车开回了家，他则心灰意懒地站在冷风中计算着投资出去的钱能买回多少日用品。随着即来型福利彩票组织者的纷纷落马，他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大骂那些损人肥己的蛀虫，发誓今后不再买彩票。即开型福利彩票以定期公开摇奖的彩票形式出现，一度因屡次摇出一等奖，使他冷落的心又热起来。一千多元悄无声息地在他狂热的幻想中消失，几个五元的末等奖给了他可怜的一点安慰。在梦中，他不止一次地享受着中大奖的乐趣，醒来后，更大的失落在等着他。
每次下班路过买福利彩票的摊点时，吴斯仍然看见里面有许多人，他们推算着，猜测着，不光有年轻的小伙子，还有满头银丝的老者，他们一个个兴致盎然，心里的发财梦并没有破灭。
母亲提到那批丢弃在水井中的金子，使吴斯的眼前一亮。他记得他的一个朋友曾在闲聊中这样对他说道，“以眼下的生活水平来说，我对生活没有太高的奢望，只要有一套房，银行里有五十万元的存款，工资吃光花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来说，要想在银行里有五十万元存款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要有那匹金子，这个梦想不难实现，吴斯仿佛看到不久后的舒心日子。

一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时分，大理花开得正艳。
柳如茵清楚地记得那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以致多年后，她向儿子吴斯谈起时，她的记忆仍如镌刻般清晰。
“……你的爷爷吴俊明，手里提着一个蓝布包裹的东西向院子中的水井走去。他的脸色阴沉，与当天晴朗的天气很不协调。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
“我当时扛着劳动工具正准备出门，看到你爷爷这副表情，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我要把这些不吉利的东西统统扔掉。’你爷爷迟疑片刻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气愤地说。
“‘那是什么东西？’
“你爷爷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让你看看也无妨。来，你就过来看最后一眼。’说着，你爷爷打开包裹。
“灿烂的金光晃得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包裹里全是一些金首饰，其中的手镯有小拇指般粗细。我吃惊地瞪大眼睛。
“你爷爷迅速地包起来，并不看我，又向水井边走去。
“‘爸爸——！’我叫了一声。
“你爷爷没有迟疑。
“随着‘咕咚’一声，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连同包裹一起被你爷爷丢进井里，只觉得全身冰凉。”
“你当初为什么不阻止爷爷呢？”吴斯惋惜地连连摇头。
“你爷爷是一家之主。我们作晚辈的只有服从的份。我自从嫁进你们吴家，对你爷爷的话从来就没有违抗过。再说了，在那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年月，人们一个个都处在无知的亢奋中，野蛮、残忍的本性暴露无遗。我们这些地主分子整天担惊受怕，哪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你爷爷的做法在当时无疑是明智之举。我们村的孔有得就因为私藏黄金被造反派翻出来打断了双腿……”
吴斯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孔有得悲戚的面孔。失去了双腿，孔有得只能靠两块木板交替移动代替“行走”，活动的空间只有家里和大门口。在吴斯的记忆中，孔有得总是呆呆地坐在自家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傻了一般……
老人们谁都不会忘记，当年的孔有得曾经也是方圆几十里十分了得的人物。孔有得曾经凭借一根扁担击退了前来抢劫的土匪，保护了村子，成了老少爷们心中的保护神。正是有了孔有得，很长时间，土匪都不敢到村子里骚扰。年轻时，孔有得会将扁担舞得虎虎生风。农闲时节，村里人经常会围在一起观看孔有得耍扁担。那一丈多长的扁担，在孔有得手中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孔有得正是凭借这一手绝活，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自然也获得很高的回报。方圆几十里的大地主高薪聘请他当保镖，拳师……解放前夕，孔有得居然也跻身到地主行列。解放后，崇拜他的人却视他为眼中钉，更有一些小青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们第一个就拿孔有得开刀，仿佛只有制服了孔有得才能树立他们在村里人心目中的威望。孔有得成了可怜的牺牲品。冬天，老人们靠在玉米秆上晒太阳；夏天，坐在皂荚树下乘凉；就是现在，每逢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只要老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就谈论孔有得，谈孔有得当年的英雄神武的壮举。孔有得成了一个谈不厌的话题。老人们在谈到孔有得时，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与伤感。
但是孔有得晚年最大的安慰就是儿子儿媳对他都十分孝顺。尽管他不能行走，但是儿媳每天都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每顿饭总是想法设法讨他的欢心。比起村里一些遭受忤逆儿女虐待的老人们来说，孔有得是幸福的。八十二岁时，孔有得才在炕上平静地死去。孔有得的死也具有传奇色彩。一天夜里，一声闷雷劈断了村口数百年的大皂夹树。第二天就传出了孔有得去世的消息。孔有得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他的儿子孔雪文还出钱邀请电影放映队在村里放映了一场电影。这一举动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同时也震惊了方圆几十里的群众。因为在当时，放一场电影也不是花一个钱俩钱就可以解决，需要花一个工人两个月的工资。对于正处在贫困中的农民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奢侈。以前放电影的费用，都是由村里承担。一些大的村子，经济情况比较好，逢年过节，才为村民放一场电影。能看一场电影，对于一般村民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享受，他们甚至不惜在晚上步行一二十里往返于村与村之间。不久，吴俊德也死了。他的丧事办得简单草率，没有请一个乡当，他儿子甚至不想给他一副棺裹，只是碍于乡亲们的压力，才钉了一副薄薄的杨木棺材。葬埋的时候，是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用架子车将他的棺木运到坟地……
柳如茵头发花白，谈起当年的事情来仍然惊恐万分。
“那造反派难道就没有逼供？”
“村里人都知道你爷爷曾经是一个浪子，耍钱、吃鸦片，家底早让他败光了。只剩下几间空房子。”停了一会儿，柳如荫又开口说。“你爷爷早年在国民党的军队服过役。”
“真的？”吴斯惊奇地问，“我怎么没有听我爸爸提过？”
“唉，对于你爸爸来说，那一切都不堪回首。我也没有听你爸爸提过，我是听村里一些老人谈起。文化大革命早已使你爸爸成为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快对我讲讲。”
话匣子已经打开，柳如荫便滔滔不绝地向儿子将起了那尘封多年的往事。
“早年，你爷爷由于家境富裕，从小又娇生惯养，所以养成了一身的毛病。你老爷为此伤透了脑筋，担心将偌大的家业传到你爷爷手里会让他败光。更让你老爷生气的是，你爷爷居然和家里的一个小丫头谈起了恋爱。就在你老爷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一个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老朋友登门拜访，那老朋友姓孔，张着一个大高个。你老爷向老朋友他了自己的苦恼之后，那老朋友却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是这样，将来长大了，成了家，生了孩子，自然会慢慢变好的。张学良元帅年轻的时候不光和赵四小姐谈恋爱，还染上了毒瘾，后来还不是凭着坚强的毅力戒掉了……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将孩子交给我，让他在部队锻炼几年，将来肯定会还你一个好儿子。’你老爷担心的说：‘部队可不是好呆的，弄不好会连小命也会搭上的，我还指望他为我们吴家传宗接代。他不成器不要紧，将来我的孙子长大也能继承家业。’‘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跟在我身边，不会让他吃半点亏。他学识好，人也很聪明，说不定在部队呆几年，弄个将军司令之类的大官，将来还会光大你们吴家的门户。’就这样，你老爷这才将你爷爷送到了部队。正如那位姓孔的朋友所说，你爷爷在部队干了不到三年，就已经又一名普通的士兵当上了连长。又一次，你爷爷从部队探亲回家，虽说人晒黑了，但是身体长得更壮实了。”
“曾经和我爷爷谈恋爱的那个小丫头后来怎样了？”
“她呀，被你老爷卖到了外地，以后就下落不明。你爷爷当兵以后，还多次写信问到她，你老爷回信说得病死了。后来你爷爷也就慢慢淡忘了那段荒唐的恋爱经历。”
“真是可惜！我爷爷在部队干得好好的，怎么又会回到农村当起了地主了呢？是不是在部队犯了什么事？”
“你爷爷能犯什么事？不要瞎猜。凭你爷爷的精明劲怎么会犯事呢？再说，你老爷那位姓孔的朋友在部队也是大官，就是真的犯了事也会有他保着，准保你爷爷不会吃半点亏。你爷爷之所以后会回到农村当上地主，完全是你老爷目光短浅，扯他后腿的缘故。你爷爷刚到部队那阵子，你太奶因为想儿子整天哭，时常和你老爷闹别扭，抱怨他不该将儿子送到部队。你老爷当时铁了心了，愣是让你爷爷在部队呆了三年。后来，你爷爷写信回来，说他的部队在平叛党中战功显赫立集体三等功，他也立了二等功，你老爷这才有些担心起来，在战场上，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你们吴家可就要后继无人了。就这样，你老爷让那位姓孔的朋友把你爷爷从部队放回来，你爷爷当初不愿意回来，但扭不过你老爷。临行前，那位孔姓的朋友遗憾的对你爷爷说：‘真是可惜！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本可以在军队里有一番作为，只是你父亲……如果你父亲不扯你的后腿，说不定你会名留史册。但你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我曾经答应过他，在部队呆几年将你送回去，无论如何，我不能驳你父亲的面子。’最后，你爷爷回到农村当起了地主。后来抗日战争爆发，那位孔姓的朋友在山西和日本鬼子进行了殊死的战斗，杀伤大批鬼子，成为了抗战名将……这也是你爷爷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你爷爷回到农村以后，你老爷立即给他完婚，娶了镇子上的大财主贺老六的女儿为妻，也就是你奶奶。贺老六在镇子上财大势大，镇子上百分之八十的店铺都是贺老六开的。你老爷就是想通过联姻扩大你们吴家的势力。正是因为有了贺老六的这层关系，你爷爷才在镇上站稳了脚跟，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地主变成了一个商人。解放前夕，贺老六感觉作商人来钱慢，决定发一笔国难财，纠集了一伙人窜入附近的山中做起了土匪，后来被解放军镇压，从而连累了许多亲戚朋友。贺老六层因为你爷爷在部队呆过，邀请你爷爷加盟，被你爷爷拒绝。贺老六被枪决后，你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悲伤过度也死了。当时你爸爸只有十二岁，你姑姑十五岁。奶奶死后，你爷爷没有再娶，拉着一对儿女过日子……贺老六从当土匪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不会善终，曾将大部分家产变卖成一批金子交给你爷爷保管，后来贺老六一家几口死后，这批金子成了无主之物。你爷爷为了避祸，解放前大肆挥霍，卖房子、卖地，那批金子也被你爷爷花去了大部分，剩下的原打算留给你姑姑和你爸爸。后来文化革命爆发，那批金子就被你爷爷丢进井里。”
“想不到爷爷还有这一番经历！”吴斯感慨的说。
“解放前夕，你老爷那位孔姓的朋友投靠***，国民党四处捉拿他的家属，有一段时间，他父亲就躲在我们家地窖里。新中国成立后，那位孔姓的朋友曾在我们省当过一任省长……你爷爷如果在军队里继续干下去，也许可能和那位孔姓的朋友一样……”
“我老爷是怎么死的？”
“得糖尿病死的。在当时这种病也算是一种顽症。”
柳如荫的话让吴斯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对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不觉产生无限神往。那个贺老六，他曾听老一辈人说起过，想不到竟是他爷爷的岳父。
吴斯曾经不止一次听村里的老人们谈起他的爷爷。他爷爷年轻时长的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加之能说会道，一直是村里婆娘们的偶像。即使结婚后，仍然有不少风流的婆娘争相对他抛媚眼。解放前夕，他爷爷不知逮到什么消息，将父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偌大家业随意挥霍，吃鸦片、赌博、逛窑子……据说一个晚上输过一千多个大洋，而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照样谈笑风生。据传他还在外面养了几个野婆娘。吴斯的老爷就是这样被活活气死的（原来老爷并不是气死的）。尽管如此，在土地改革时，他家仍然被划定为地主，原因是他家还有几十间房没有出售。后来他家的房子就被生产队里给均分了，只给他家留了三间瓦房。
“这事，爸爸知不知道？”
“什么事？”
“就是爷爷将那批金子丢进井里的事。”
吴斯问话时，他的爸爸吴祥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知道。事后不久，我就悄悄地告诉了你爸爸。”
“爸爸怎么说？”吴斯问。
“你爸爸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反映很冷淡。只是郑重地告诉我不要对外人说。”
“如果爷爷当初不将那批首饰扔进井里，而是找个地方埋起来，就好了。我现在的生活也不会这样艰难。”
吴斯很失望。此时的他正艰难地在困苦中挣扎，生活捉襟见肘。每个月，他和妻子的收入加起来也就两千元，但是一举一动都需要花钱，女儿学舞蹈、学英语、学电子琴需要花钱，每月偿还银行的住房贷款需要钱，朋友的婚丧嫁娶需要钱，最可气的就是物业办，变着法的在业主身上榨取血汗，简直比当年的地主还要可憎。钱、钱、钱，提到钱他就头疼。因为缺钱，他减少了朋友之间的应酬。因为钱，他被迫放弃了许多爱好。
前几年，风行即开型福利彩票，他曾异想天开地碰过几回运气。别人兴高采烈地将彩电抱回家，将自行车推回家，甚至将夏利轿车开回了家，他则心灰意懒地站在冷风中计算着投资出去的钱能买回多少日用品。随着即来型福利彩票组织者的纷纷落马，他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大骂那些损人肥己的蛀虫，发誓今后不再买彩票。即开型福利彩票以定期公开摇奖的彩票形式出现，一度因屡次摇出一等奖，使他冷落的心又热起来。一千多元悄无声息地在他狂热的幻想中消失，几个五元的末等奖给了他可怜的一点安慰。在梦中，他不止一次地享受着中大奖的乐趣，醒来后，更大的失落在等着他。
每次下班路过买福利彩票的摊点时，吴斯仍然看见里面有许多人，他们推算着，猜测着，不光有年轻的小伙子，还有满头银丝的老者，他们一个个兴致盎然，心里的发财梦并没有破灭。
母亲提到那批丢弃在水井中的金子，使吴斯的眼前一亮。他记得他的一个朋友曾在闲聊中这样对他说道，“以眼下的生活水平来说，我对生活没有太高的奢望，只要有一套房，银行里有五十万元的存款，工资吃光花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来说，要想在银行里有五十万元存款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要有那匹金子，这个梦想不难实现，吴斯仿佛看到不久后的舒心日子。

水鬼爱人

对不起，操作失误。

黑子

文字可以在叙述中，将故事铺陈，一味的叙述，却没有展现人物性格，显得单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