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瓜子一毛钱

全鼎子

                                                一两瓜子一毛钱

    一两瓜子一毛钱的时候，我一嘴的绒毛也抵不上大人的一根胡子。

    是那种被桂皮、大料和其它什么棍棍杈杈浸泡腌制过的瓜子，炒熟后粒粒金黄，像一堆猫牙，被麻袋装着，袋口卷了下去，摆在店家门口，旁边置杆盘秤。戴老化镜、瘸腿的老裁缝一边做着成衣手艺，一边瞄着过往上学、下学的孩子。我们挨过青石板路和拐角的变压器，有朝他瓜子档过来的倾向时，老裁缝斜着穿出来，颠颠地捧起盘秤，“一两瓜子一毛钱”！

    我们递过一毛钱，把上衣某边的荷包牵开，开口绷得大大的。如果从身后看，我们的站姿优美：有一只脚踮着，肩朝踮脚的方向略略耸起，眼睛斜喇喇地注视着盘秤里的瓜子像一阵风往口袋里呼啸而去。在这唯美的过程里，我们踮脚一侧的胯也会朝外隆起个弧，娘里娘腔！我们认真地把漏在青石板上的瓜子一一捡起，总没有先吃一粒。我们行走时因为身体为一些瓜子打破了平衡而略显蹒跚。我等紧紧按着鼓鼓的荷包，感觉很充实，底气十足！仍没有吃一粒瓜子。大家觉得要吃瓜子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没有人轻易将事端挑起。
   
    一行人在老街旧屋居巨大的投影里蹀躞，做着放学孩子不安分的勾当。有时从巷弄里折向江边，从柳林的缝里可以看到长江水面上有帆船，大约那些是末代帆船，以后不多见。风把船帆鼓得像半边月亮。云彩把光芒投在江面上，作了船的背景，帆船仿佛在油画上穿行。我们在渡口边比赛掷瓦片，打水漂。我们卯足劲去掷，用力太猛，荷包里的瓜子溅出来，落在河滩上的瓦砾和乱石里，心都痛。有人率先嗑瓜子，嗑得心安理得。拥有瓜子的都不约而同地嗑，馋死了没有瓜子的苦孩子。他们讨要，我们不给，再讨，还不给，有骨气的人便退避三舍。我们都给春香吃，她不要，再给，还不要。后来我们都是她绯闻中的男主角，暧昧的标语在上学放学的墙上东一丛西一簇，有的写得很露骨。
   
    吃瓜子的、没吃瓜子的自然分成派，这是一两瓜子一毛钱的时候瓜子制造出来的恶。它临时成了身份的标识，哪怕今天吃瓜子的就是昨天没吃瓜子的。瓜子硬生生地使上学、放学途中的孩子等级森严。它的内涵还在于：使我们的理想在小范围里得以完满实现之余，还诱发我们用幼稚的心灵感受到了有产者的虚荣，也让童年在荒瘠中找到了盼头。当我们在稍后的时光里凭籍瓜子学会了与同伴分享的时候，还体味到什么是幸福！那是助人为乐的程序里油然而生的情愫——不仅是春香，常没瓜子吃的我，也因为当初一把瓜子的给予屡次尝到拿来的快乐。那些在放学路上分吃一毛钱买来的瓜子的几个至今仍是我的铁兄弟，在随后的岁月里我们分享的何止是瓜子？二十多年过去了，相聚时我们仍然很土地吃瓜子逗乐，虽然我们嗑瓜子的动作还是那么笨拙，但老街上瓜子余香弥漫至今，氤氲迷蒙！
   
    瓜子名“多味”，奇香，疑有罂粟壳佐料，吃了上瘾。一九八八年后以小包装零售，风靡各地。九0年代中期该种口味的渐渐绝迹，代之以各种花哨的陌生瓜子。时光欲用某种卑劣的手段毁灭我们的记忆，休想！

    想念“多味瓜子”！



[ 本帖最后由 全鼎子 于 2008-3-12 11:12 编辑 ]

雨竹

问好
吃瓜子吃出了文化
很可贵的

全鼎子

问雨竹好！谢谢来读。

诗馨

瓜子好香

全鼎子

多谢诗馨来读。

黑子

一种童趣油然而生。虽然只是吃瓜子的一个情节，却把各种感受和回忆夹杂其中。
文字质朴没有半点做作，顺当没有一丝不快。好！~

妖狈儿

粗看是回忆童年旧事的“絮絮叨叨”，却暗藏了楼主娴熟的语言技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喜欢看这些纯朴的文字，或许是自己开始老了，或许是累了，于是喜欢在简单的文字里席地而坐，孩子般地在别人的故事里捡拾自己的心情~

轩雨抚梦

走在文字的背后！人人都看到一点什么！拜读而不能指点！海涵！

花落了无味

他们讨要，我们不给，再讨，还不给，有骨气的人便退避三舍。我们都给春香吃，她不要，再给，还不要。

这段话很童真。勾起了一大段回忆。
嗑瓜子，也是我由小到大百吃不厌的零食。

全鼎子

原帖由 黑子 于 2008-3-17 21:59 发表
一种童趣油然而生。虽然只是吃瓜子的一个情节，却把各种感受和回忆夹杂其中。
文字质朴没有半点做作，顺当没有一丝不快。好！~

谢谢黑子来读。问候！

全鼎子

原帖由 妖狈儿 于 2008-3-18 10:38 发表
粗看是回忆童年旧事的“絮絮叨叨”，却暗藏了楼主娴熟的语言技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喜欢看这些纯朴的文字，或许是自己开始老了，或许是累了，于是喜欢在简单的文字里席地而坐，孩子般地在别人的故事里捡拾 ...

谢谢妖狈儿来读！老不老是时间的问题，与您无关！真诚问候！

全鼎子

原帖由 轩雨抚梦 于 2008-3-18 10:53 发表
走在文字的背后！人人都看到一点什么！拜读而不能指点！海涵！

让我们享受阅读！问候您！

全鼎子

原帖由 花落了无味 于 2008-3-18 12:04 发表
他们讨要，我们不给，再讨，还不给，有骨气的人便退避三舍。我们都给春香吃，她不要，再给，还不要。

这段话很童真。勾起了一大段回忆。
嗑瓜子，也是我由小到大百吃不厌的零食。

因此我有时也首肯记忆是温暖的！真诚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