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

水鬼爱人

匪患

夏夜，没有风。高高的杨树直直地立着，看不见树梢地摆动。天像一块老蓝布，将大地严严实实地裹住，留下一片漆黑，只是偶尔在南边天际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吃罢晚饭的人们，忍受不住房里的酷热和成群结队蚊子地叮咬，一个个搬条凳子，拿着扇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乘凉。
马三爷家门前的大皂荚树下，成了人们聚会的地点。人们总会从这里听到许多故事。马三爷，八十多岁，胡子很长，一生经过很多事。一大把年纪，身子骨十分硬朗，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当人们陆续来到时，马三爷习惯地放下扇子，取出别在后腰上的长烟袋。慢条斯理地从烟包里撮出烟丝来，装满烟锅，用拇指压实，点着头，悠悠吸几口，在旁边石头上，弹掉烟灰，娓娓地讲起来。
讲的无非是陈芝麻烂谷粒，没有经过的年青人觉得好奇，他们不满足于历史书上的记载，觉得发生在他们村里的真人真事更能激起他们的兴致。他们很少插嘴，静静听，摇动扇子驱赶蚊子。

我们这个村，我以前给你们经过，有一家，家里有百十亩地，是方圆这一代最富的一户，就是咱村的祖上，家里雇有几个长工、佃户、丫环。长工就是一年到头，给地主家干活，日图三餐，夜图一眠，其中有一个把式叫老六，就是某某的爹，现在已经下世。这个人庄稼活样样精通，人又泼辣能干，很得东家赏识。别看都是农民，做了一辈子农活，不是把式，就有那一两件做下来。而老六是做庄稼的行家，什么活也难不倒他。这老六只知道给东家死卖力地干活，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就这样一熬三十出头，还没有一个媳妇。一到晚上，他躺在草棚里想人家有媳妇的乐趣，不由也动了心思。人因穷也想有个家。东家的儿子十五岁结婚，比他年纪小几岁，儿女都好几岁了，看了能不叫人眼馋吗？
东家有个丫环叫阿顺，也二十好几，长得又黑牙还往外雌着，小鼻子、小眼睛，人不中看，也没结婚。人大心难留。她看看东家并没有把她外嫁的意思，就私下给自己寻找下家，不知什么就看上了老六。两人眉来眼去，一直心照不宣，但都没说出口。
那些年由于庄户人家吃不上饭，有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当上了土匪，专门干一些打家劫舍的事。所以土匪特别多，大的有好几股，有十几把枪，像孙老五、王老七等；小的有三、两个人，一把枪；有的单个一把枪。大股的土匪抢劫大户人家，小股的专门拦路抢劫过路人。
为了防止土匪，几乎所有的财东家都有枪，还雇有护院家丁。在村头还有瞭望台，一看见土匪，就敲响警钟，告诉人们土匪来了。人们都做好准备。土匪看看无机可乘，往往会撤走。
一天，老六从地里回来。别人早回家歇着了。老六经管地，回来得有些晚。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路旁的玉米花被风吹动，发出嗖嗖的响声，凉爽舒适。老六扛着工具慢慢地走着。
“不许动。”从玉米地传来一声大喝。
老六吓了一跳，他知道碰上拦路抢劫的土匪了，自己是身无分文的穷汉。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很坦然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望玉米地里瞟。
“把工具放下，扔在路边。”
老六照着土匪的话做了，才看见一个人从玉米地里爬起来，蒙着脸，手里拿着一把枪。来人走到距老六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把上衣脱下，放在地上。”
老六顺从地把上衣一点儿一点儿脱下，放在脚边，直起身子看着来人。来人似乎有些胆怯，迟迟不敢走上前来。老六倒退了两步，心里想着对策。
这时来人仿佛也看出老六的恐惧样，大着胆子走上前，弯下腰捡拾地上的衣服，并没有提方老六。
老六认准时机，一个箭步跨上前去，猛一抬脚，把那人踢出老远。手枪也甩出老远。老六刚要追上去，只见那人飞快地爬起来，顾不上捡地上的手枪，撤腿就跑。老六随后紧追，一口气追出十几里地。眼看要追上，碰见一个人。
“追上又能怎么样，乡里乡亲，有什么过不去，算了。”
老六这才没有再追，返回来，衣服工具都在。他穿上衣服，扛着工具，捡起地上的手枪。
老六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东家讲述了一遍，呈上那把手枪，实指望东家会大大夸奖他一番。没想到老东家接过枪，看了看，淡淡地说：
“是一把生锈的破枪，根本不能用。”就地一扔，转身走了。
老六呆在原地老半天缓不过神来，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草棚躺下。他根本猜不透老东家的脾气，也不知道老东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阿顺偷偷溜进他的草棚。老六怀着满肚子怨气向她讲述发生的一切。阿顺倒在他的怀里，满是崇拜地说：
“你真了不起，一个人对着拿枪的土匪，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敢和他打。要是换了我，不吓得尿一裤子才怪。”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老六得到了极大地安慰。他觉得只有下苦人才能真正理解下苦人，也只有下苦人之间有共同的语言。他拍拍阿顺的肩，快慰地笑了。真正理解他的只有阿顺。
从此，他们的关系飞速发展。老六这才体会到女人的好处，有一个女人真好。这时，老六也有了苦恼，他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老是这样偷偷摸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想把这件事告诉东家。但每次看见老东家那阴沉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说，对谁也不敢说。
他们的事到底还是给老东家发现了。老东家叫人把他绑起来，铁青着脸，把他毒打了一顿，吊在院中的榆树上，一天一夜没有给他吃一点儿饭，喝一口水，只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才把他放了下来，末了还威胁说：“如果再敢这样不干正事胡闹，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老六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老东家的心真歹毒！他并没有不干正事胡闹，相反他干活十分卖力，挣不下几块钱，还要受这个罪。他恨不能一走了之，但一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所有的东家都是一样。他只得憋下这口气。
玉米苗长得很快，眼看都有一人多高了。天又大旱，好多天不下一滴雨。东家忙着催长工浇灌。当时浇灌并没有现在的水泵，只是人们在井边费力地踏动原始的水车，从井里汲水浇地。地又多，没日没夜地浇，真把人能累死。
老六在地里浇玉米，听见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来。他蹲下来，隔着玉米叶子的隙缝，看见一个个腰里都别着枪，浩浩荡荡向村里走去。他一惊：土匪来抢劫了。他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趴在地下等这群人走过。
老刘顺着地梁子跑起来。他一口气跑到村头，看看瞭望台。瞭望台上空无一人。他急出一身汗。看看四周，拾起半截砖，向警钟撇去，一下子打响了警钟，同时大声叫喊：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村子的人一下子惊动了。狗到处乱叫。人们抓起了镢头、锨聚在一起，准备迎击土匪。东家大院的护院家丁也行动起来，“啪啪”向外打枪。
土匪手里拿的是板子枪（即手枪），打不远。东家的枪都是长枪，能打到很远的地方。两下交起火来，只听见一片枪响。土匪就是不能靠近村子。后来有一个土匪被打倒了。土匪们看看占不上一点儿便宜，就撤走了，临走时放出话来，要踏平村子。但土匪始终也没有来。
老六对于东家的怨气还没有消，他打算向东家告退，工钱也不想要了。没想到东家这回却十分客气，死活不让他走。
你想，一个真正的庄稼把式走了，地里的活别人有的干不了，会影响收成。这一点东家比谁都清楚。临时找一个，要掏腰包，再说像老六这样的内行也难找。他怎么会放老六走呢？他看老六坚持要走，一时难留，就想了一个主意，以阿顺为借口来留老六。老六如果不走，就把阿顺送给他做媳妇。如果老六坚持要走，不给工钱，还要再白干半年才放行。
老六一听要把阿顺送给他，就同意不走。但东家提出的条件是：老六和阿顺要一辈子给东家干活，吃住在东家，不给工钱，不准生贰心。你想东家的心有多坏，算盘打得多精。
老六和阿顺结婚后，一直辛辛苦苦给东家干活，不取分文，直到解放。
马三爷讲完他的故事，夜已经深了。人们叹息一阵，才各自回家睡觉了。

水鬼爱人

欢迎斧正。

黑子

这个马三爷是否需要带入到故事里面？
直接以故事开始可以么？

水鬼爱人

黑子的建议不错，这一点我没有注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