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故事

zzboy

这是一张凳子，事实上是很普通的凳子，没有靠背，没有扶手，一切与享受有关的设施都缺失了。当初设计时也许有过？我想不会有的，因为为什么要让该坐在这上面的人舒服呢，他（她）舒服的日子已然过去，这里不是归宿，至少也是通往归宿的一个停顿；也许曾经有过，好好地察看察看，有没有那些附属品痕迹，但是这些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这上面的曾经是哪些人。问一下那个胖警察吧，他会说，“是的，这里坐过许多人，但是还没有杀人犯坐过。”你无法确定这话有多少的科学成分，没杀人犯只是他这样认为，也许杀人犯没有自己坦白而已。这仅仅是一张凳子，光滑的表面，磨得锃亮的四角，一条隐约的裂纹从正中延伸过去，遇到凳子的边缘又折到凳子的背面，就这样逃避了你好奇的目光，而且一去不回头。当然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在上面坐坐，这并不意味着你是小偷、强盗，仅仅是一个坐的动作，人人皆知的动作，与警察无关。可是凳子仍然是凳子，不让一丝灰尘沾在上面，那么光滑，那么从容不迫地静止着，与时间并行，与你我无关，显然在等待重要的那个人，正如那个胖子说过的，一个杀人犯就会让这只凳子如此固执吗？

外面里面，里面外面。里面是坏人，外面是好人，他们说。某些情形下这条公式是成立的，某些情形它不会成立。所以站在笔直的钢条前面，你会做何感想呢，你不过是浮在表面上的泡沫，下面是暗涌的海，你洁白、夸张、无拘无束，并不说明你会散发出幽香来，像花儿一样，你也不会放射出艳丽的光彩，就像纯净的宝石。你站在那里，脚底下是坚实的，而钢条也是坚实的，把你的美丽拒绝在外面。而在里面，种种象征在那里悄悄露出些具形来，笨重的砖块，由诚实的劳动者把它们砌就，事实上这似乎是一种讽刺，说明诚实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还有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的日光带来的阴影，粗暴地抽打着那堵墙，我宁愿想象这是下午的日光，因为这样的话，时间就不是现在考虑的对象，也没有急迫的心理，让你有离开的意愿。你会窥视里面，但不会那么真切。里面，空无一物，现在一无所有，过去也许很热闹，将来，那是无法预知的。就在这里，有人的眼睛在里面填满泪光，有人在墙上刻画心中的绝望，有人用空洞的喊叫驱散午夜的孤独，也有人心急如焚，四角巡察，要把心中的包袱隐藏。然而你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那些疯狂。寂静从世界的里面透出些凉意，仿佛是绿色慢慢在画布上浸染，很难说这些短暂的东西会如何的没有目的，又如何地带来了一些让你心忧的神往。

举起警棍，又放下警棍，无数次地举起警棍，又无数次地放下警棍。没有这些人，警棍就不会被举起，没有那些人，警棍就不会被放下。在举起与放下之间，我希望时间能有瞬间的停止，让我可以测量一下警棍的高度，举起的角度，下落时可能的速度。这样的高度，也许你能举起一个落水的孩童，当水流湍急，就像电视上常有的镜头一样；这样的角度，如此的精确，职业，显然经过了无数次的专业练习，流过了无数的汗水，如果一个农民流了这么多汗，也许可以有更多的收获，有更舒心的年景；这样的速度，真的很迅速，我的眼睛无法捕捉它的运动轨迹，距离太短，时间太急，它虽然就此逝去，但幸运的是，下面还会有重复，还会有第二次。

在午夜的寂静里，我停下来观望。他们都没停下来，汽车一辆一辆地过去，几个行人也走过去了，我却停了下来。雾气从街角一路漫延开去，大门两侧两盏街灯无精打采，如此地显得明亮却无人欣赏。如果一段夜曲……，如果一抹彩色……，这房子也许就不会这样的厚重，风夹着碎叶，好象咀嚼着的老牛，这房子仿佛也困了，算了吧，它不会起来看看你的，值夜人，耕作者，饲养员。街道敞开了胸怀，你那么迟疑，那么地透明地在浓雾中呈现你苍白的心思，有如一滴露水在荷叶上慢慢成形，纯净，圆润，却没有什么能够让它保持最初的自信。那所房子，被覆着沉重的屋顶，不快的皱纹渐渐从黑暗中涌上四周的墙壁，恐怖从四方慢慢向它凝集，在你的行走之处，黑湿的墙倏然弯成直角，兀自地自我闭合，有如握拢的拳头，掌心：少许的汗滴，无言的低诉，沉默的黑暗，僵硬的力量。

橄榄梦

少许的汗滴，无言的低诉，沉默的黑暗，僵硬的力量。

青梧

原帖由 橄榄梦 于 2008-3-4 14:06 发表
少许的汗滴，无言的低诉，沉默的黑暗，僵硬的力量。

非常感谢橄榄梦，本回复收入“青梧评说——三月，催开春天的花朵”，并问好zz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