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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为您而跪
文/恒心永在
2007年12月20日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日子。我孤独地站立您的墓前,陪伴我的,是那栉次鳞比的墓碑。一个八十二岁老人的终结,就在这冬日阳光的上午。
冬天的阳光在给这些墓碑涂抹着亮色,可是,我的心情却越发沉重,那些墓碑,形状、位置、大小不相同,也标志着生前的地位不一样。有的曾经的何等辉煌,有的何等低调,但是,一旦走入坟墓,一样悄无声息,个个面无血色,在深秋暮色中无声地伫立着,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倒卧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些曾经在生命的季节里歌唱,抑或舞蹈的人们,此时,此地,他们的躯体已经化为灰土,不会再云卷云舒的游戏人生,他们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了花开花落。
我注视着脚下这些厚重的土地,在默默寻找着,哪里还收藏着那么多的庄稼,哪里还掩埋着爱恨情仇。那一声盖棺,泪水就会淹没千里良川;那一声走好,让哭声就会震落漫天星斗。
我跪倒墓碑前,向您的墓碑叩头,我没有尽到孝道。因为您的女儿是我的妻子,从此我们就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从走进您的家门,就被您那种淳朴正直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一个十四岁就从河北闯关东的小男人,怎样用自己的倔强和毅力走过来的,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你值得呀,你做过以米当工资的时代,当过修枪所的所长,当过食品公司的经理,当过工商联和工商干部,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清苦了一辈子的男人,一个普通的父亲养育了六个儿女,我知道您很累,但是您心里是愉悦的。
当我走进您的家门,也是我工作转换的时候,我要从畜牧部门到旗团委去,您用几近无声的语言,没有过多的解释,说着至今难以忘怀的话,“在官场上风险大,不如搞技术稳妥”,让我今天想来真是振聋发聩,可是我却置若罔闻,现在想来悔之晚矣。当我成家后,我的妻子是你的小女儿,您偏爱她,关心她,可能多一些。我记得,当我们家住在妻子的单位办公室时,时间长了,单位领导不让我们住,要把炕给刨了时,您全没有了过去的沉稳,没有了同事的情分,像疯了一样,冲向那位领导,要跟他一决死战。好多年后,那位领导不好意思的跟我说,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但是那次,我真正的认识了你的岳父,真是为了儿女,忘乎所以了。当我们有了女儿后,我工作忙,不能照顾家。您把我的女儿,每天放在跟前,冬天时,怕孩子冻着,您和妈用被子裹上,偎依在炕头上;夏天时,怕孩子热着,您在院子里搭个凉棚,铺个麻袋,让孩子在上面玩耍。孩子哭一声,你们都心痛的不行,您都抱着孩子去单位找我妻子给孩子喂奶。孩子饿了,给她喂奶豆吃。女儿,现在常常说,“我是姥姥、姥爷喂大的,是吃奶豆长大的。”当孩子上学后,您还是那样呵护她,那时我们家在北小山,离镇里有二里地,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每天接她下学,再送到家里。我们一个星期不去,您就上单位找我妻子,让周末回家吃饭。您做的一手好菜,我就愿意吃您做的扣肉了。孩子几天不去,您就到学校接去。您六十多岁了,每天为我们操心,时不时去我家里看看,看柴禾有没,煤块砸没,院子收拾没。您常常说我们,年轻人过日子就是不细心,每天唠叨个没完。有时妻子也烦了。您笑着说,等你们大了就知道了。您还把我们当作孩子呀。是的,在您面前,我们都是孩子。
当我独身一人走进了都市,妻子和女儿几乎就呆在了您家,每次打电话,您都嘱咐,少喝酒,注意安全。城市的很乱的。妈说,您爸就放心不下你。怕喝酒摔着、碰着,离家那么远怎么办?!当我们全家离开您后,您每天惦记的也是我们。不知道“小六”(妻子排行老六)”怎么样了。每次打电话,妈都说,您接完电话,就几天不说话。您唯一感到过意不去的是把我们的房子卖的钱,您借出一点,好长时间没有还。每次打电话,每次回家,您都觉得不好意思,好象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我们一再宽慰您,您越觉得对不住我们似的。人们跟我说,想你们是您的久远心思,借钱这件事成了您的心病。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了却您的心愿,让您心安。当我们越解释您越心烦。最后您成了老年痴呆,任何琐事也没有意义了。从某种角度,我感觉您的病与思念、牵挂我们有关,与您的心重有系。我常常想,这是我的罪过,是儿女的过错,是活着的人的悲哀。
这些年,我每次回去,每次见到您。我从没有把您当老年痴呆,我跟您开玩笑,跟您耍贫嘴。您一痴呆就痴呆了七八年,就像一粒风干了的枣子。见我们回了,不会再给我们做菜,您只讷讷地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妈把您拉起来,您只是局促地笑着,不以为然。当妈给您端来饭时,您津津有味地吃着。妈给您夹菜时,您还不时地骂几声。妈说,“再病,也知道骂人。骂了一辈子了。”妈说,不管您爸怎么病,侍侯有多苦呀,可我不靠别人施舍,不靠你们帮忙,尽量把您爸照顾好,只要喘气就行,多活两年,我也心安了。这个十七岁嫁给您,与您生死相随六十八年的老太太,硬是凭着对您的爱,陪您走过了最后一夕。我没听妈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我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您应为有这样爱您的女人而骄傲。
您的离开,我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或许都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您的高尚、您的朴实、您的真爱,想到了我对您曾经的不恭不敬,您从来没有埋怨,没有嫉恨。您到离开人世,您想从平房搬进楼房,退休变离休的梦想也没有实现,只因为您自己不能买房,只因为您留恋住了六十多年的院子。热土难离,老屋难弃,情谊难违呀。
我站在墓地,我的眼睛湿润了。看着骨灰盒静静地安放在墓室里。我知道将来都成了泥,成了土,我缄默着,这一无语又何止千年。只有泥土上茁长着的杂草,仍然彰显着生生不已的生命依旧在持续。耳畔,又有人的哭泣的声音。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又有一群人在旁边的墓地里安放骨灰盒,我没有时间去想。我知道,人早晚会死的。我看着那群人低着头面对泥土敲打着,久久回响着,声声流淌着亡灵们的游魂,让活着的人低下头颅,蕴藏着生命印痕。您的爱可鉴日月,恩深似海。
我要走了,明天就要赶回都市。我不能给您烧“头七”了。对于此,我应该说声对不起,希望您老人家能够体谅我,我是身不由己呀。我磕几个头吧,给您的新邻居磕几个头吧。老王大爷,您好,您是个老干部了,您的为人我知道,您是个梗直的人,能跟我爸处好关系的,你们多关照他吧,我这里给您磕头了;拜托了老张大爷,您是当兵出身,您的性格跟我爸差不多,都是倔强的人,情投意合,你们相互照应吧。爸,我给您再磕三个头,要知道天冷了添衣,天热了脱衣。在光阴的离合中,在万象反复中,在明与暗、昼与夜、旦与暮、晨与昏的转换中,留意冷暖,洒度浮生。
我对您最初的记忆,就像一张永不褪色黑白老照片,时间越久越发珍贵,正如我记忆中您的那离去一样。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流在脸上,这永远定格在我生命的深处。
[ 本帖最后由 恒心永在 于 2008-1-28 10:2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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