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牛降的水
去牯牛降,就像进入往昔某个夜的梦,山水间,很难许下准点离开的誓言。
山路在莽苍的山岭间迤逦奔突,像在巨大的空洞中穿梭,往往左边似乎无路了,汽车右个旋,前方就深邃得很,仿佛有个桃花源。如此反复,在我们对车路两旁景致兴味愈来愈浓时,牯牛降便到了!
起先就是水,在山门廊桥下流得畅快。水声淙淙,又不尽然,由于水底大大小小卵石的缘故,水音繁杂,是天然的复音工厂。看得见卵石光洁如玉,不着青苔绿藻,阳光将卵石的影子放大,被水流带动,斑斑驳驳,像深林的幽径。站在廊桥上,毛竹和高地柳的枝干错综缠绵,造就迷人的浓翳。往上源看,水头踪迹游离不定,难以捉摸。
在随后的游程中,我知道这林山孕育的精灵,会一直与我们相伴。的确,我们像进入禁地的刺探者,被高深的特工作了跟踪,牯牛降的水与我们形影相随,它们“缠”得让人心醉,我们陶冶在水的包围圈里,忘乎所以!
沿田塍间的小路去三叠飞瀑,眼前水流越来越湍急,在稍大的卵石上撞出水花,珠珠玉玉,闪闪烁烁,变幻出阳光的七色。这情形使我们有理由相信,前方有个诱人的秘密。果然,沿途水声变幻,层次更杂,我对描摹这质感丰富的音色无能为力,它是自然的鸿篇巨制!路在菜花地前打了个顿,再直下陡上,便听到巨大的轰鸣声。脚下的路肯定是原本没有的,露出地表的岩石被游人踩得光滑,其实牯牛降的很多东西都呈原生状态。山路的尽头,也就是我们探出头的刹那,看见瀑布高悬,正面的岩壁被完全占领,不着草木。我想自己的画艺倘若再高超点儿,我是愿意在这匹白练上作画的。飞泉直下,撞在半途的两块体积不等的岩石上,像个顽皮的小孩子游戏地跳了两跳,很惊险的,再落入深潭,就有了三叠的形式。我们站在半山石腰上,有一刻专注地望着脚下的深潭,流露出莫名的羡慕:水深归何处,云外不知音!高水砸将下来,水潭里的水煮沸了似的,腾起漂亮的白浪花,但并不给人炽热感觉。四下里的清凉沁人心脾,周遭的湿度有一刻甚至将人托举,恍如非人间!
来到龙门潭,由水带来的隔世感更加明显。蹲在水边平视,水扑过来,扑得俏皮,扑得张驰有致。我们惊异这种迷离的张皇,也惊讶这种大水迷漫的感觉,为何准时呈现?潭是弯月型,弧顶朝左,一块半岛状的巨石横亘下来,使外口的潭面积洋洋涟涟。水仍清冽,游鱼确实静若无所依。在竹筏上朝身后看,潭口两山对峙壁立,门一般。竹筏缓缓前行,有时可以触摸到厚重的山崖岩壁,挂藤牵蔓,枝枝攀攀,仍不着青苔、地衣。山脚在水里,看得极清晰,毫不走形,让人很怀疑光的折射原理。往峡谷深处行,朝上看,顶山趋倒锥型,半空接近的山林伸出的枝丫渐渐合拢,光线时而暗下来。转过巨岩,豁然开朗,潭面绸缎般平整,无丝毫涟漪。四面树木的青翠融入水里,这里潭水成了一块好看的翡翠!
凉气比三叠瀑布那儿重,只见前方绿得如墨,雾气迷蒙。
归途一路水声相伴,不绝于耳。归去好长一段时间里,这声音被成倍复制,作绕梁之音,梦里也重返牯牛降山水间……
[ 本帖最后由 全鼎子 于 2008-2-22 15:2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