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王大顺

wj208

曾祖父王大顺
1900年，天降异兆，国难当头。
对于紫禁城来说发生了二件大事。8月，一万六千名八国联军携三十门克虏伯大炮，轰开了紫禁城的深宫重门，慈禧老娘们仓惶西逃。圆明园被洗劫一空，付之一炬。
当然，对于年轻的曾祖父来说。紫禁城离他很遥远，他不是满人血统，珍宝反正也不是他的，抢了就抢了吧。他关心的是他和他娘的肚子，是屋外遍地飞舞的蝗虫。
这就是那年发生的第二件大事，南方各省，天气干旱，仲秋发生大面积蝗灾。这些家伙繁殖力极强，一代接着一代。黑压压，乌沉沉，象一片云，又象一阵狂风。卷过之后，所有绿色的东西都消失了，更不要说将熟未熟的秋后庄稼。
躲藏在承德山庄的朝庭在避暑，洋鬼子要土地要银子，义和团在捣蛋，根本无遐顾及百姓的死活……

三间低矮的草房，牖门半开。二十岁的曾祖跪在床前，满身浮肿的母亲躺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自幼丧父的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最后一个亲人离世。不觉悲从心来，嚎啕大哭不止……

带着孝的曾祖来到海盐县城寻找生路，半乞半工，露宿街头。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偷去洋教堂门口领一碗稀粥填肚子。那时县城里也有义和团的人在活动。曾祖在想，洋鬼子打了紫禁城是不对，但在教堂每日为灾民施粥，这点就比朝庭强。所以对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始终恨不大起来。

一日，曾祖路过一测字算命的卦摊，让算命的给拉住了。
“哎，兄弟，来测个字算个命如何？”
“没钱填肚子，哪还有闲钱算命”。曾祖心想。没理睬这个睁眼瞎，兀自往前走。
“看兄弟长相不俗，虽然现在落魄，他日定有富贵啊，测一个吧”。算命的拉住曾祖的衣袖不让走，“在下不收你的钱就是”。
曾祖一听不收钱，也就住了脚，回头坐下。“那就算一算吧”。
“请你赐个字”算命的边说边递笔过来。
只上过几天私塾的曾祖斗大的字认识不到一篓筐。自己的名字王大顺勉强能画出来，但又不想让算命的给看出来，抬头看见对面不远处有一旗，上有一个“招”字。便随手一指，“就那个字吧。”
“招，招兵买马的招字”算命的提笔写下一个招字。“好，就测这个字”
“兄弟，你看这招字，左边为手，右边是上刀下口，你命中该是手执大刀，才能糊口啊”
“拿刀？该是什么营生啊？”曾祖将信将疑地问。
“嗨，人在乱世，拿刀自然是当兵杀人啦。兄弟什么字不好测，偏要指那面旗，那是义和团招兵买马的旗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兄弟快去报名当差吧，将来必能建功立业”。
“义和团杀洋鬼子总也不是坏事吧，不说将来真能建功立业，但至少眼下能填饱肚子也不错啊。”曾祖一边走一边在盘算。“好吧，回家给父母坟头上柱香，就去参加义和团吧。”
打定主意的曾祖向算命的抱拳谢过后便匆匆往回赶。他当然看不到那个算命的在背后一脸得意之色。

曾祖回到三间草屋里，翻出了父亲留下一把大砍刀，化了半天时间在院子里把它磨得锃亮，曾祖的心里也开始发亮，年轻的热血在体内沸腾。扎束停当就掩门向县城而去。
故事到此，似乎该结束了，其实只是开始。

一个人的出现再次改变了曾祖的命运。宣先生在深秋的一个午后，拦住了急急赶路的王大顺。
“大顺这是要去哪儿啊？”宣先生长衫马褂，气定神闲。宣先生是私塾里的先生，学富五车，受人尊敬，曾祖认识的有限的几个字就是当年宣先生授的，但父亲病故后，曾祖就休学了。
“先生好！”曾祖急忙弯腰施礼。并细细地说起原委。
“哎……”宣先生一声长叹，“义和团号称刀枪不入，其实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用肉身去拚洋枪洋炮，白白送命尔。”
曾祖说命中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谢过先生了。
宣先生说，那个算命的睁眼瞎本来就是义和团的人，在那里设摊算褂，蛊惑年轻人去入伙的。
曾祖依旧半信半疑。宣先生就说，我也来帮你测这个字吧。
“招字，左边是手，右边上刀下口。他说你命中操刀也不错，但你看，手在前占了半边，说是你操刀只是一门手艺，操得是一把小刀，不是杀人的砍刀。是养家糊口的刀。”
“那是什么样的刀呢？”曾祖问
“这样吧，念在当年和你父亲有些交情，我腆张老脸举荐你去南村的宣老先生处学医，他是我本家堂叔，用一把小手术刀为病人放血刮痧，手段高超。你去学一点手艺既可悬壶济世，也可养家糊口。”
曾祖纳头便拜。南村宣老先生的大名从小就知晓，只是他终身未娶，膝下无子，脾气有些古怪，如能投在他老人家门下学艺，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曾祖当即扔了大砍刀，来到了南村。也是有缘，老先生看在堂侄的脸面，又怜其孤苦怜仃就破例收下了。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描述了这个过程，因为这些个细节至关重要，对于曾祖来说，这是发生在1900年的第三件大事。不仅改变了曾祖的一生的命运，更关系到我们如今这一枝王姓的家族开始有了较为准确性的族谱记载。因为我们王姓虽出身显赫，但到曾祖那一代已说不清出身于哪个旁枝。曾祖的父亲早逝，曾祖只知道他们家从别的地方逃难而来，别的一片空白。
曾祖长相普通，资质也一般，但人比较朴实，每天端茶做饭，尽心尽力地侍候老先生，倒也博得先生欢心，得有空隙，就认真地教一些医术。不及三年，也有小成。

1904年冬。雪后初睛。县衙的官轿沿着官道，急急地行驶到南村宣家。知县大人钻出官轿，踏进了老先生家门。在大厅客位坐定，曾祖乖巧地呈上了茶，退在一旁。
原来是嘉兴知府的幼儿生了怪病，腹大如鼓，延请了诸多名医，也不见效。知县为了拍上司的马屁，便推荐了宣老先生。但此事也甚有凶险，一旦治不好，知县前途不保，老先生不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且有性命之虞。因为知府大人老年得子，诸多名医却不能回春，心智已有些失常。有二个名家已让他愤而下狱了。当然诸多隐情，知县当时并不和盘托出。此是后话。
老先生看了一辈子病，越奇越想去看看，所以未及多想便欣然领命而去。嘱咐曾祖仔细看家，不日便回。
曾祖送老先生上了马车，目送着远离。远处天色开始阴暗，雪又开始断断续续地飘起来了，站在门口的曾祖心中掠过一种不祥的预兆。。。。。。

果不其然，七天过后，先生还没回来。曾祖跑到县衙打探消息，管家说他家老爷刚派人送信来，信中说老先生连治了五天，开始二天倒有点起色，但随后又如前状，依旧腹胀如鼓，老先生也束手无策了，知府大人一气之下连县太爷也一起软禁起来，让他想出办法来后再放回家。
曾祖想了一夜，天刚放亮，便收拾停当拿起药箱，往嘉兴府而去。傍晚，掌灯时分来到了府衙，要求家丁往内通报。开始管家一看是个愣头青，还要求见知府大人，便说知府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吗？便吩咐衙役轰出去。
曾祖昨晚想了一夜，想老先生年事已高，软禁在柴房内身子骨如何吃得消？便打定主意，要来替先生受过。以报答这几年养育授业之德。如今势利的家丁不让进，只好横下一条心来，揭了门口悬赏求医的黄榜，再次敲响府衙硕大的铜质门环，对管家说，他有办法治好小公子的病。
管家一听，呵，还真有不怕死的。“年轻人，我可告诉你，有好多个名医都因为束手无策被我家老爷乱棍打出的打出，下狱的下狱，前二天还有一个从海盐县上来的老先生连同知县大人被老爷关在柴房里呐。识相的赶快走吧，别把小命给搭上了。”
曾祖父一听，老先生果然被关在了柴房，豁出去了。便正经地对管家说，“小的真有办法治好公子的病，麻烦你老通融则个。”
“好，好，好，你不怕死，就随我来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管家一边说就一边示意曾祖随他走，一路亭台楼阁，青砖曲径，来到后堂。管家吩咐曾祖跪在门外候着，自己开门入内向坐在堂上高椅上的知府禀报，说有一个年轻郎中揭了黄榜，称能治好小公子的病。
知府大人心里正烦着呢，抬头看了一眼跪在门外的年轻人，得，让他去试试吧。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对管家说“你带他去吧，要是大言不惭，就直接关府牢去吧。”曾祖一听，马上站起来想和知府大人说明原委，但被管家一把拉着就往后院里去了，曾祖父心想，这下完了，非但没救上师父，还把自己也给搭上了。师父都看不好的病，我这点皮毛功夫哪行啊？不由得腿肚子发软，要不是管家拉着，怕是要萎顿到地上了。
转眼间到了一偏房，绵罗绡帐的，房内有二丫环，椅上坐着一个少夫人。满脸愁苦。一见是个背药箱的人进来，便是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客气地向曾祖行了个万福，吩咐丫头看茶，上坐。
此时，曾祖已无退路，索性也横下心来，想既然来了，就见识一下这个公子倒底得了什么怪病？竟连师父也会失手。
一丫环掀起蚊帐，曾祖便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躺在床上，脸色腊黄，昏迷不醒，揭去身上薄被，大吃一惊，一个小孩子如何会有这么大个肚子，腹胀如鼓，连肚脐眼也翻在外，突起如土豆，隐隐地泛着青色。
曾祖坐在床边整整思索了半个时辰，目光开始集中在肚脐眼上。听师傅讲过人身上有三十六大穴，肚脐自然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个死穴，轻易动它不得。但此刻的曾祖彷徨无计，而强烈的第六感觉告诉他，结症可能就在此死穴里。
曾祖右手握着小而锋利的挑痧刀，对准隆起的肚脐眼剜了下去。。。。。。
剖开的肚脐眼里突然有无数的淡绿色的细虫子在蠕动，翻涌，并不断地流下来，奇迹发生了，小公子圆鼓鼓的肚子开始象漏气的皮球渐渐地陷了下来，曾祖急忙从药箱里取出熏药，洒在肚脐眼上，寄生虫子越来越多地涌出，曾祖不断地清理，半个时辰后终于驱尽了这些绿色的虫子，肚子也差不多恢复了正常。病人也睁开了双眼，轻轻地唤了声娘。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知府大人急忙唤人请出了柴房中的宣老先生和知县，并设上家宴款待曾祖一行。宣老先生待闻细节之后，常叹一声。天意啊！肚脐眼是个大穴，常人谁敢下刀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错打错着，天意天意啊。席上大家问起此虫子是如何钻到肚脐里的，宣老先生说，估计是从母亲的脐带里传过来的，而当时接生的人又没有很好地清理脐带，随着寄生虫子的不断繁殖，毒气无法外泄，便是腹部越来越胀大了。而各名家以主调阴阳，理气三焦的方子用药，自然是劳而无功了。

曾祖一举成名，全仗一把小小的挑痧刀子，想起几年前算命的一幕，想起教书的宣先生，不免一阵唏嘘。
随后，宣老先生自是倾囊相授，而曾祖也开始独自门诊，并在知府和知县大人的大力照应下，年纪轻轻名气直追宣老先生了，不二年，娶了县上天香酱园张老板的千金。越明年，生下一子，哭声响亮，似龙吟虎啸，重七斤。取名王金龙，便是我的祖父了。

wj208

最近写小说上瘾,写不出诗来了,弄一个大家批批.

低处的迷雾

来读你的小说,文字沉着厚重..问候

wj208

原帖由 低处的迷雾 于 2008-1-6 09:30 发表
来读你的小说,文字沉着厚重..问候

谢谢来读,这是想写的系列短篇之一.多批!

又一村

有嚼头。继续啊。

黑子

问候WJ208，小说很有趣，故事之间充满着或然和必然。
几乎是一气读完，读来酣畅淋漓，很传奇化。

wj208

原帖由 又一村 于 2008-1-7 14:18 发表
有嚼头。继续啊。

呵呵,争取吧,问好一村.

wj208

原帖由 黑子 于 2008-1-8 21:37 发表
问候WJ208，小说很有趣，故事之间充满着或然和必然。
几乎是一气读完，读来酣畅淋漓，很传奇化。

谢谢黑子来读,多批啊.

流浪之丑丑

极具历史的厚重感，传奇人生，引人入胜。

wj208

原帖由 流浪之丑丑 于 2008-1-10 01:26 发表
极具历史的厚重感，传奇人生，引人入胜。

谢谢朋友来读,多指教.

登山

能诗不能文，不是好诗人。这句话有点象在说你啊！
不错的小说。问好！

李天红

小说写得很好，吸引人看下去，什么时候老师也教教学生写小说啊。呵呵，问好。

角度

这样的不急不躁,我得学习.
问好.

wj208

原帖由 登山 于 2008-1-12 01:02 发表
能诗不能文，不是好诗人。这句话有点象在说你啊！
不错的小说。问好！

谢谢登山鼓励，

wj208

原帖由 李天红 于 2008-1-12 13:13 发表
小说写得很好，吸引人看下去，什么时候老师也教教学生写小说啊。呵呵，问好。

惭愧，我也是初学者。有机会多交流吧。问好天红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