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道立秋
(作品18号)
正是在这一年的秋天,我从惠州来到了上海。
这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这是一个他们组织上的安排。我当时以为是好心人的善意的安排,今天我已经对深究它失去了兴趣,所以,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安排。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安排,反正我是从惠州来到了上海。
我带着一本叫做《周易》的书,和我不死的天命,从惠州来到上海。
来的时候正是秋天,而秋天也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就这样迎面相逢:这是一场没有期待的相逢,很放松。
我在上海碰到了一个同班的女同学,这也是一种相逢:意外重逢。重逢的故事被我所拒绝,所以秋天里没有故事,没有爱情的故事。但是秋天的同学情谊是值得珍惜的,这样的友谊格外的透彻和纯净,也格外的长久和耐读。
这一年中秋,我就是和她,和一大帮同学在杭州度过的。那短短的几天,我和她和他们走在一起看西湖看灵隐看江潮看茶农炒茶看秋中桂子看明月高挂。我在西湖的秋荷边照见了我的萧索,在灵隐寺捐到了一册朝暮的功课,在翁家村喝了第一杯龙井茶。后来,我买下了一听特级龙井,而喝龙井的经验至今无茶可比。它的碧绿和生香,它氤氲的水雾,它呼吸的静谧,是清明时节的馈赠,而我有幸与它在秋天里相逢。
这一年秋天,我身上挂着一串念珠,形容枯槁,胡子拉茬,身飘若举,道貌岸然,身上总轮番披着黑色或白色的薄薄的风衣。这一年,我不愿接近人群,却走在人群里,知道有人注目有人侧目,却没有想到还有人悄悄走向我。
这一年,我整理了恋人所有的诗稿,而她自杀未遂,去向不明。
这一年,我有大半的时间睡觉需要趴着,却几乎天天打球洗冷水澡,天天看书和写字,上课和喝酒。放逐中,我写下这样一句诗:自杀的腰,是今夜里那一声长嘶。
这一年,我遭遇了上海近五十年最冷的冬天,而伴我过冬的仅仅是一件毛衣。当我洗完冷水澡,我的底裤是在被窝中穿上的。那晚,第一次看见下雪的我,从七楼跑下雪地,企图接住所有落下的雪花......站在落雪下久久不愿离去。那夜,我整夜站在窗口看雪,饥寒交迫中吃下了十袋泡面!
这一年我碰到了最好的老师和至今不能忘怀的几个朋友。
这一年,我看明白了苏轼,对《周易》有了理解。
这一年的事情太多,他们都从秋天走来,从天时的轮转中走来。欧阳修的秋走向了苏东坡。
天道立秋,从来如此。也许我的秋天来的太早,但万有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果真这样的话,我应该学会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