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花别[小说版]

柯默默

映花别[小说版]

文◎柯默默

◎春生

玳瑁梳轻轻滑过青丝
金步摇斜插双飞髻
当窗拈花笑，站成枝头飞燕
这一春，花调皮地开到红墙外

宋元年间，南宋偏安江南一隅，文人墨客时生悲秋之绪，却也是夜夜笙歌，觥筹交错。琵琶巷里烟柳之地车水龙马，盛开在南宋这片苍凉的土地上，似欲作最后的挣扎。

琵琶巷里有家怡红院，灯火彻夜通明，四方来客络绎不绝，皆因小邪色才冠绝。怡红院里的王妈妈奉若神明，姐妹们艳羡目光可谓满眶盈。
小邪有名贴身丫鬟叫小花，妈妈现正跟小花说着什么，小花面露难色，粉腮涨红。小邪在她的阁楼上冷冷看着这一切，她一向只是买艺不买身，可她知道命运将会继续不公，王妈妈迟早会难抵金钱所诱，权力所迫。看着小花那欲哭的表情，她知道，这次又将面临来客的刁难了，逃不逃得过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其实也一向如此，小邪买艺不买身才在外界传开，只有刚到此地的客人才会依仗金钱或者权力，欲以探奇或其他目的才会提到。

小邪看着小花奔跑上来了，她坐到镜子前，理着云鬓，还那么年轻，可她等得到她爹爹过来接她回去么？知道她已沦落青楼？小花闯进来了，这个自小伴她长大的丫鬟已与他情同姐妹，只是她还是会叫她小姐：“小姐，小姐，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小花急喘着气喊着，小邪递给她一杯水，小花推开继续说：“有位公子说要出一千两银子，还带着军兵的，王妈妈她已经心动答应那位公子了，他一会就会上来，你看你看如何是好啊？小姐，你说话啊小姐……”小邪看着小花：“小花，身处烟花之地就知道该有这么一天，我们不是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吗？也许我们一样可以像以前逃过此劫。是吗，小花？”小邪继续转身对着铜镜，小花给她轻轻梳理着，似乎感觉到命运继续狰狞着对她们奸笑。

已听得王妈妈谄媚的笑声了，在这乱世，人人明哲保身。小邪听得有力的脚步把木楼梯踏得锵然有声，笑声朗朗里居然带着抹不去的忧愁。不容多想，王妈妈已和他踏入闺房内。小花低声说：“小姐，他们来了……”小邪转过身站起来，王妈妈只说了声“不打扰将军了”就识趣地退了出去。小邪看着他，英姿飒爽的，怎么也是寻欢作乐之流？小花不屑的眼光也射向他。正在两人鄙夷之际，却不料那将军单膝下跪，“小姐，末将来迟，让小姐受惊了。”此刻小邪真的受惊了，爹爹终于派人来找她了吗？小花惊呼，“小姐，大人来找我们了！”小邪前去扶起他，“快快别多礼了，起来说话，小花，给将军上酒。”

小邪难得展露了这三年来未曾绽放的笑容，“我爹爹他可好，现在在哪了？他怎么不亲自来接我，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可是将军他面有难色，轻叹一声：“大将军他…他……”“我爹爹他怎么样了？”小邪急急问道，自幼随着爹爹长大的她，在将军来到之际可谓变化百千，当年的生活如在天堂，与爹爹别离后就晃在地狱，表情是持续的欢笑和僵硬的冷漠。而今伴着的竟还有莫名的悸动，经受不住的波动，凄凄然泪欲滴。将军看小姐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生怜惜，念起大将军的在前线顽抗，可恨的金人已经蠢蠢欲动，可他怎么能把这些都讲给小姐听呢？他说：“大将军还在前线杀敌寇，我回来是纠集爱国志士，继续上阵，保家卫国。小姐，别后让你受委屈了。大将军他常常跟我提起你，要我这次回来一定要找到你！”小邪看着将军真诚的双眼，深邃的眸子，素手轻轻挽上将军的臂膀：“你能带我去找爹爹么？我想我爹爹……”多年的倔强要在瞬间坍塌，这个男子可以是今生托付的人么？“现在还不行，我这次回来要到初秋才能走，北宋、鞑子都对我们南宋虎视眈眈……”说完望窗外探视一番，“我这次回来除了招募有志之士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的，这些以后再跟小姐说吧。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要不小姐会处境危险，小姐你得继续呆在这，秋后我再去找你爹爹”将军面上难得的沉竣。小邪幽怨地说：“国破家亡，我现在哪里还是小姐，将军，你以后就叫我小邪吧。敢问将军大名？小花，快给满上酒。”“叫我箭头吧，我要做一支锋锐的箭，为国家一去不返。”箭头慷慨激昂地说，说完一饮而尽。

为掩人耳目，小邪也摆起琵琶，素手轻调，弦音萦绕，惯常的幽怨中多了些许喜悦。飘零谁道不可怜？繁华如梦总无凭。箭头久经沙场，哪得闻此柔音，一直劳累疲惫的心多了几分宁静。看着小邪，眉若柳飘，眸如星辰，十指青葱，腕约白玉，妩媚万千，在外羁旅的他心里柔情蜜意想为此女。不经意间不禁喊出：“小邪……”丽日春光里，情意绵绵。

他用粗糙的手为她挽起双飞髻，这是他在为掩人耳目时向小花学的。小邪看着娇俏的发髻，似在发间盛开了娇娆的水仙，容颜也在不经意间流动轻灵的美丽。箭头不甚细腻的心思，竟也能从怀间取出发簪，给小邪斜斜地插上。小花在一旁轻笑：“将军，这簪叫金步摇，你可知道？”

真是一场华丽的相逢。

[ 本帖最后由 柯默默 于 2007-10-28 17:26 编辑 ]

柯默默

◎  夏长

琴弦停驻着青葱十指
斯人剪烛，调起柔情如水
冷月轻笑，寒星作伴，叶坠晨露
蝉躁夏日，情花开当如夏花艳

箭头开始出入怡红院，转眼已入夏。乱世，众纷纭，生命悬于一线。而他的眉头在紧皱与舒展中与小邪赏春光，好花。

喧闹的大堂中看到小邪，端坐其中，春风满面。他轻叹：丝竹管弦，少不了你玉润的手来摆弄，缺不得你珠圆的歌喉来应和。眼眸似一汪秋水，客人醉，你陪着醉；逢人喝彩，如花笑靥更添妩媚。脂粉堆中，你一支独秀，人人看见你的美貌，却无懂你的心事，看穿你的秋水。酒香肆溢，堂中唯尔独醒；烟雾潦绕，万众唯尔独清。而这样的女子，他可以给他一个安定的家园吗？可以和她一直在春光中赏花听乐？

这次他不像往日一样与她相偎，太多的儿女情长，会磨了他英雄气概。大将军，小邪的爹爹还在前线苦苦作战，尽管他是多么的想与她在这里花前月下，但他怎么可以在此苟度？国难当头，他身为将军，还有大将军赋予他的厚望，民众的水深火热都极度煎熬着他。他怨自己不能洒脱，不能长伴小邪。

小邪左顾右盼间看见了独坐一角的他，拉着他的手上了阁楼。王妈妈已不像往日般好脸色，但碍于他是将军，没钱但有权，兵荒马乱，权力比钱财更有力。小花看着王妈妈的脸色，拉扯着小姐的衣角奴了奴嘴，箭头也看到了。小邪一声不吭，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他与箭头相遇于乱世注定是悲剧，可她想用力地爱，爱到声嘶力竭也在所不惜。可是她也念着他尚在前线的爹爹，路上行人的凄苦，从北宋过来的流离失所的民众。

夏日炎炎里各怀心事，小邪手抱琵琶，嘈嘈切切弹弹，一曲“阳关三叠”，难诉深情。

立夏，箭头知归期已近。他想起那天花园中小邪倔强地说道：“我不跟你上沙场，我只弹得一手琵琶，识对几局弈，吟几句诗而已。上了沙场只会拖累你和爹爹分神记挂我，我不愿成为累赘。虽然我在这里不得欢颜，但我还是能挣几个钱，资助过路伶仃孤苦，餐风露宿的百姓，我做的事和你们一样有意义！”她的话郑地有声，连箭头也佩服她的豪气。可他要他怎么忘了她的红唇，她的柔情，她的低泣，她的惊慌，还有她重重的心事呢？只有紧紧拥抱眼前的她，希望能收复山河，早日国泰民安。

“酒醒香消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夏花灿烂，可春花已凋零。他们其实可以如南宋一样偏安此地，游尽江南好风景。夏花艳，可自此不再开。

将军带着他的军队再赴前线，意图力挽狂澜，经过一季的准备，生离死别也得上演。小邪路上轻叮咛：“我等你凯旋归来，你帮我照顾好爹爹，说我一切很好，不必记挂。”妆红满腮，泪湿襟。可终于小邪还是决绝地催促箭头上路，尽管她知道，也许真的是一去不返了。

那么用力地爱过，这场爱情应无悔，只能恨生不逢时，遇不合时。她抬头看那夏花，生当如夏花灿烂。

柯默默

◎        秋残

深红小笺题不上秋色
鸿影掠走的思念惊起几场冷雨
一场相逢，竟惹一地落红无数
独倚深秋，只道秋残留红浅

芳华总是刹那，箭头也已走了几个春秋。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依然是节节败退，小邪后悔答应让箭头走了，这一走真的是永无相逢了。

此后，小邪也在王妈妈的逼迫下无法做到卖艺不卖身了。渐渐地，只是更孤傲起来，也不再跟小花提起箭头。芳菲丛中，倩影时现。花前月下遇见你，身披月华拌无情君子。吟几首应景诗，哼几段艳曲，望几眼天边月，看几下眼前人。想你早已习惯如此敷衍，做得无懈可击。为不同的人带不不同的面具，演相同的戏。眼前人只道你色艺超群，却懒得理会你点点泪痕，声声叹息。月下共饮，只愿长醉不复醒。

时见小邪半依窗前全无笑意，一脸凄然寒透香闺，身后黄花满地。一杯香茶，甩不尽的愁绪，夜夜《后庭》，怎样吟自己的歌，弹自己的曲？日日歌舞，哪一曲唱给自己听？她不再挽双飞髻，不再插金步摇。断肠人去自经年，几丝柔柳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金人入侵，城池失守，天下大乱。旧游时节好花天，难奈城中草木深。一切都在遗忘中铭记。

寻欢的人渐渐少了，她的颜色也已渐衰，她携着小花在琵琶巷里静静守侯。细雨飘飞时，她会想起少年时跟爹爹静听夜雨。当初不懂爹爹为何总难露欢颜。原是自娘亲去后，再不得相逢，国难再当前，情何以堪。或者当年，她该跟着箭头，一起寻找她的爹爹，至少有人怜她、懂她。那场雨真冷，可再没有爹爹可以抱紧她，再没有箭头深情的凝望。

那个腐败的政权，误了人生多少事。她的琵琶声不再为谁弹起。

柯默默

◎冬灭

霜花沾染铜镜，云鬓薄
何时与君再相遇，偕手轻唱和
把酒花前，樽前一笑
倦拉床帏，无奈轻寒吹梦醒

灯影飘摇茕身，怅然回首阑珊，奈何情深却缘浅，谁人为伴？“晚风拂袖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久没弹动的琵琶总被时时擦拭，只是不再弹起。

小花已嫁作他人妇，昔日的丫鬟今已膝下承欢，小邪总算有件不叹命运弄人的事。

到底过了多久了，小邪还能想起，那年小花带着惊惶的眼睛进入她家的大花园，是她从爹爹的手里要过与她年龄相仿佛的姐姐的。自此，爹爹征战时，都是她们玩儿。她们一起逛街，一起游花灯，一起跟老先生念书，一起学琵琶……而今都是老妪了，到底多久了。她都记不起爹爹的样子了。

那年南下，爹爹奉命急赴前线，还没来得及安顿好小花和她，又不能带着她上前线。孰料所托非人，他爹爹的好友，他的伯伯，因听信谗言，转手他人把她买入青楼，一直陪着她的也只是小花。她，真的记不起爹爹的样子了。连箭头的样子也已经模糊，只记得当天他单膝下跪，只记得他失声叫了声“小邪……”

小花出嫁那天，她给她弹了一曲《高山流水》，还奏了一首《霓裳》，自此再没人能让她轻捻琴弦。素手也因做女红，而慢慢变得粗糙。看着日渐苍老的手，或者小邪还会想起那双曾为他挽了个双飞髻的粗手，给她插了个金步摇的温暖的大手。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年华的流失、政权的更迭，一去不返了吧，如他一去不返的箭头。没人能够，小邪也不愿再与除了将军以外的人共赏春花，齐游花园了。只是她还记得，箭头一饮而尽喉结作动时的英气，为她轻挽鬓髻的温柔，倾听她弹琵琶时的痴迷。

一飘春绪，浇开了寂寞的花。只是冬灭过后，再没有一朵春花是属于小邪的。

柯默默

◎花事了

昨日那些事儿，随花事了
我在梦见，荷锄轻葬花魂
惊觉有花盈衣，试饰白发
残红，浅白，一如当年容颜

几度不忍泪，何处得伤悲，此去经行处，回首觅暗香。失又何痛，得又何欢？或许永远不相撞，才会免去许多伤痛。

累了，要睡了。隔着一层竹帘，最后一扇绿门已关上。雪花在唱得很无奈，天气好冷，小邪自言自语：我要睡了。
她为自己挽了个双飞髻，邪邪插上了金步摇，拿出当年箭头在路边采的花，刚欲触碰，便已粉碎。对着铜镜，轻笑：这一生她活得够长了。

小邪似乎听见她娘跟她说：“你就叫小邪吧，这个世界讲不了正义了。”小邪闭上了眼睛，默念了着：我叫小邪……我叫小邪……

小花带着春天里的花苞来看小邪，当她推开深掩的门时，静悄悄一如往常。只是当她轻摇的老伴时：看着她嘴角带着邪笑，如小花小时侯看到她时那般纯粹的微笑。

小花把小邪葬了，连同她的琵琶，葬在面向沙场的地方。

诗笑

曲折的情节，优美的文字，如泣如诉！欣赏了！问好！

落草风起

先来坐下板凳，晚些细读小默默哈。

孤云仙子

  华丽相逢以后的残落不堪，如若深秋过后的一缕心情，不是好或不好能说的清楚的。掌控之中的人生是否还叫人生，谁又会能知晓。

加油默默

柯默默

原帖由 诗笑 于 2007-10-28 17:52 发表
曲折的情节，优美的文字，如泣如诉！欣赏了！问好！

问好诗笑。还欠火候啊~

柯默默

原帖由 落草风起 于 2007-10-28 18:41 发表
先来坐下板凳，晚些细读小默默哈。

姐姐给好好说说有没比上次进步哦~

柯默默

原帖由 孤云仙子 于 2007-10-28 18:57 发表
  华丽相逢以后的残落不堪，如若深秋过后的一缕心情，不是好或不好能说的清楚的。掌控之中的人生是否还叫人生，谁又会能知晓。

加油默默

仙子，是这样吧，大概我想表达这些迷惘。

寒山依依

先占位　 　

黑子

国破山河碎，人何以堪生？那些情景，就如同一幅幅画，美人不依旧，情却难托。

雨儿

一个烟花女子，一段心碎的爱情，在默默的笔下，演绎得如此曲折动人。

整个故事很凄美，诗句应景又点染主题，默默写得好~

拥抱

妖·精。

爱情总是让人伤。
用一辈子，守候一个明知道不可能会实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