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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题材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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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4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牧牛

  那只才刚满月没有多久的牛犊在村庄周围乱窜着寻找母牛,悠长的悲鸣回荡在村庄西头的柏树林里,回荡在村庄东头的大路上。停在青子家屋头杏子树上的几只麻雀似乎是不忍卒闻,扑棱棱地飞了去。青子的眼泪情不自禁就簌簌地掉下来了。
  昨儿一大早,青子把母牛赶去村庄西边方向的地方放牧。母牛在一个月前刚刚生产下一只牛犊,身体的健康不复往日,牛肚子触目惊心地陷下去了。虽然是在早上,母牛走路的姿态显得慵懒和漫不经心,一枝粗壮而结实的尾巴左右甩动着抽打那些颇不识时务的一个劲往牛屁股上窜的苍蝇。牛犊声嘶力竭的叫声从村庄的方向传来。母牛再不肯向前走了。青子只好走在前面使劲地拉牛缰绳,母牛也伸长了脖子圆睁着双眼往后拽,青子不由得一个踉跄。青子挣扎着扎稳了马步两手努力地拉着牛缰绳。母牛终是鼻子吃痛,只得往前迈步,青子就一个碾翻叉仰卧着跌倒在山路上。青子不觉有些懊恼,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心说你不想上坡去我还不想去了。这天本来是轮到青子哥哥放牛,青子哥哥临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不能抽身,青子心里本来就是极不情愿出来放牧的。他想到和虎子约好了今天赶集去买鱼漏子和灭杀剂闹鱼,而且在昨天夜里已征得了平时手攥得很紧的父亲承诺给钱,他仿佛已经看见小河沟水面上浮起来的几条岩花鱼、鱼壳板,正等着人去打捞呢,他好像又看到了自己拿的鱼漏子里正跳跃着一尾晕头转向的岩花鱼,岩花鱼膘肥而漂亮。母牛站在一边喘着粗气,似乎正拿两只眼睛似有似无地瞟着青子,似乎正揣测青子这边的情况,这使青子心中气愤到了极致。
  青子拉着牛缰绳在前面走。母牛经历过刚刚的一番折腾后变得温驯和随意,在青子背后不疾不缓地走着,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时有毫不相干的树枝伸到山路上来,西南一地夏天的早上枝条上的露水很重,在氤氲的薄薄的一层雾中闪烁着,珍珠一般晶莹剔透。山路两旁疯狂地生长的野草叶儿或者是山藤萝之类时不时地缠住了青子的脚,青子毫不迟疑地从背上取下刀子砍向这些草叶和藤萝。从身后传来母牛走路时疾缓有致的脚步声,有时还传来母牛扯下两边野草叶子的声音,可以显见母牛走得轻松而愉悦,并不如青子这般走得狼狈。
  再行一段路,绿油油的修长而茂盛的芭茅草丝毛草遮蔽住了山路。这种草是母牛这个时节中最喜欢享用的草料了,芭茅草和丝毛草肥美又新鲜。青子这才放下了牛缰绳,任母牛尽情地享受这些丰美的草叶。
  青子也自找到一处芭茅草生长旺盛的地方开始割草。平常放牛是可以不割草的,但这段时间里不割草就不太好了,母牛正奶牛犊需要保证足够的草料。青子知道自家的母牛是很会糟蹋草的。平日牛棚里少添一点草料,次日母牛身上总是脏兮兮的,牛屁股上老是裹着一层新老结合的牛粪。母牛也许是觉得夏天里倒也很凉快。平时村庄里的人一块去放牛时,就单数青子家的母牛身上最脏,一块放牛的村人戏称青子家的牛包皮蛋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子就看不得母牛身上太脏了。青子不喜欢身上太脏的牛。平常青子放牛就经常附带着要割草,这使他养成了放牧割草的习惯,更何况母牛正奶牛犊,总不能让牛犊也从小跟着母牛穿上一层御暑服吧。这一处较为偏远,平时少有人到这一带放牧,芭茅草丝毛草等草类都长得茂盛和鲜嫩,一镰刀子下去就有一大把呢。青子挥舞开镰刀割草,割得起劲而畅意,肥嘟嘟的草叶让青子握了个结实。青子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畅快地割草了,而且是割这么好的草叶。这才叫草了。青子由衷地赞叹。一丝微笑在他年轻富于活力的脸上溢出,一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割草的快乐。青葱的草叶在他灵活的指间轻盈地跳跃。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来了,暖暖地照耀着山野,两只麻雀被青子割草的窸窣声惊起飞到远一点的枝条上吃惊地打量青子。青子很快地割了四个草个,四个草个整齐划一地排放在一块儿,青子上下地打量了这些草个一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头涌现过一种劳动过后的快感。
  青子看见自家的母牛在不远的地方正悠闲地吃着草叶。他喜欢看牛吃草的样子。母牛吃草的时候旁若无人,只伸出长长的舌头那么一卷就卷去了它想吃的草叶或藤萝,然后自我津津有味地嚼着,多有味啊。看到母牛吃草的神情,青子想母牛要是嚼的是大米饭而不是几根粗糙的草的话,那它该会嚼得多么起劲和得意啊。人要是吃的是草而不是大米饭就不会像牛一样地细嚼慢咽了。唉,人呀,为什么就这么不会知足呢。青子想人嚼大米饭也绝没有牛嚼一棵青草那般有滋有味。人其实还没有牛们会享受生活呵。
  时间还早了,太阳还没有上三竿。青子要割的草已经割好了并排着在一厢静候,母牛也自在那边吃草了。青子想昨夜里没睡够就迷糊上一阵子好了,迷糊上一阵子后就赶牛回家,牛犊在家里也该等急了等饿了,母牛还要奶牛犊子。青子试着找到一个干净地方迷糊去了。
  青子醒转时,母牛已经不知去向。青子就沿着母牛走过的路一路跟踪下去,彼时两边母牛吃过的芭茅草剩下的一根根草桩子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像一个个张大嘴巴的问号树在那儿,在太阳底下特别地耀眼。前面已经再也没有去路了,一丛丛芭茅草高过人头,丛生的荆棘阻挡住了去路。青子在山野里转来转去老半天了,还是不见母牛的踪影,心中不免紧张和焦急起来。
  牛啊牛,你可真会开玩笑呀。青子想。他暗暗在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想到今儿早上的事,青子又不免怒打心底生,找到你这头臭牛看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是青子了。他又想起这头牛带给他的不幸。这头牛背着甚至是当着自己的面没有少吃过庄稼,因为这个缘故他可没少挨过父亲的骂和巴掌。想到这他就不由得怒火升腾。青子和这头母牛可是结下了宿怨的。
  这还是去年夏天的事情了。
  仲夏时节,地里的苞谷正疯狂地抽雄,苞谷棒子戴上了红的白的帽子,好像风一吹就能听到一根根苞谷秸秆拔节长生的声音。村庄东头一地里的庄稼就数村长家的苞谷长势喜人。常听见村子里的人们背后议论,是村长拿了上面给村子里贫困户们的钱给自家买肥料了,别的人地里的庄稼都黄恹恹地耷拉了脑袋,不然怎么就村长家的苞谷帽子戴得整齐棒子也大呢?村长家苞谷长得好,不仅仅是村子的人们称羡,就是村里的牛们也是格外地喜欢这样的苞谷秸秆苞谷棒子。
  夏末的那个午后,青子赶着年轻壮硕的母牛去村庄东边的地方放牧。经过村庄东头村长家一片长势喜人的苞谷地时,母牛扎稳了步子就再不肯走路了。青子立马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牛缰绳被青子和母牛绷得紧紧的,谁都不愿意作出让步。事实是青子已经没有退路可走,而母牛也不甘就范,轻易就让这么多让牛们馋涎欲滴的苞谷秸秆及叶子从嘴下溜走。毕竟是母牛身强体壮,青子当时单薄的身子跟本就不是它的对手,形势是向着母牛有利的一方发展,母牛很快地占据了上风。青子着慌了,眼泪急得在眼角打滚,吆喝声中夹带着一点哭音。这就更加助长了母牛的威风。此时的母牛表现得异常镇定,拉着青子一步一步退向苞谷林。阳光并不是很强,青子看眼前青黛一般的苞谷林只觉得一阵眩晕,他真想放开牛缰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享受一刻冰凉刺骨的感觉。嚓。第一根苞谷秸秆在母牛的后退中夸张地倒下去了。几根隐隐约约缠绕着些邪气的苞谷在阳光下吃惊地晃着脑袋,苞谷棒子上抽雄后戴上的小红帽给母牛的屁股挨上后,粘上一抹棕黄颜色的新牛粪,红小帽兀自左右摇晃着,好像人的嘴巴里吃进了什么腐败的食物正使劲作呕。青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做着最后的挣扎。聪明的母牛步步为营地后退着,它似乎并不急着完成自己的意向,然而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嚓,嚓,嚓。更多的苞谷秸秆在身高马大的母牛脚下倒下去,更多的苞谷秸秆上的叶子张大着嘴巴吃惊地看着母牛和青子间的一场力量的较量。强壮的母牛无动于衷地拖着气急败坏的青子向苞谷林更深处退去,时不时还伸长了红润的舌头卷去一张张绿得发亮的苞谷叶子。青子只能随母牛一步一步逼进苞谷林深处,瘦削的脸挣得绯红。两边的苞谷叶子加油添火地抽在他的脸上,热泪模糊了双眼,青子在朦胧中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
  

  看着地里倒下的一片苞谷秸秆狼藉的景象,青子欲哭无泪。母牛扇动着两个耳朵在一旁舒服地反刍刚刚吃下肚的苞谷叶,好像这一片倒塌的苞谷与它毫不相干。青子捡起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狠命地对着牛屁股砸了下去。
  母牛践踏村长家苞谷的事倒底没能瞒下来。
  第二天的下午,怒气冲冲的村长带着他五大三粗的儿子找到青子家里。村长一踏进门坎就向青子爹诉苦:你们家青子放牛时牛踏坏了村庄东头我今年仅有的一块好苞谷,现在苞谷地里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村长儿子也在村长背后怒视着唯唯诺诺的青子父亲,好像苞谷不是牛蹋坏的而是给青子父亲蹋坏的。
  家里还不晓得了。青子父亲忙表示。
  又一脸严肃地吩咐青子哥哥,赶紧去把青子给我找回来。
  青子被哥哥带到屋子内。父亲正低三下四地给村长父子说好话。屋子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门口晃着几个鼻子下挂着一溜溜鼻涕的小家伙。青子心里的怒火腾地升起来了。都给我滚。青子对着门口喊道。小家伙们立即作鸟兽散。一边的村长的脸色都变了。
  狗日的,还敢在大人面前发脾气了。父亲火了。就见父亲扑了过来,青子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青子的脸上火辣辣的。父亲结满老茧的坚硬而厚实的巴掌正落在青子的左半边脸颊上,五个殷红的手指印清晰而张狂地爬在那半边脸上。
  他爹,可别对孩子发脾气,有话好好说嘛。村长讪讪地说。
  这狗日的,翅膀硬了,竟敢在他老子面前嚣张。
  村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有事好商量嘛,牛踩了几根苞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只是给邻里通个气。
  父亲说,青子放牛糟蹋了你家的苞谷赔是天经地义的事嘛。父亲一改村长进门时谦卑的态度。村长觉得很没意思,丢下一句没啥大不了的事后灰溜溜地出门去了,后面跟着他不知所措的儿子。
  秋天,青子家把地里的苞谷都收回来了。父亲撮了两挑苞谷籽命青子兄弟俩给村长家送去。两挑苞谷籽是村长儿子接下的。青子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从村长家后门一径溜出去了。
  这以后,青子和这头母牛还结下大大小小的几起恩怨。他觉得这头母牛就是存心在跟他捣鬼嘛,这头牛从来就没有一点能让自己满意的地方。比如他希望自家的牛能够在村庄的牛群中出类拔萃,希望自家的牛能在与其它牛的角斗中打败其它的牛,这牛却天生两支大而角尖向内的牛角,跟本就不是角斗场中的好手,一旦这牛与别的牛之间发生角逐很快就会败下阵来。村庄里一块放牛的年轻人都知道青子家牛孬,这让青子心中很不是滋味。青子还不喜欢这头牛一年四季里就没有几天清洁的时候。今天,这头不知死活的牛居然还要跟青子玩起捉迷藏来。青子越想越是懊恼。山野中的芭茅草丝毛草和形色不同的荆棘都争着往青子身上刮,焦急中青子脸上还挂彩了,刺巴划破的几道口子洇染着血丝,上衣上还粘了不少母牛走过时从身上带下来的牛粪。
  太阳在头顶懒洋洋地打量着脚底的山野。
  这一次,青子又是多么希望这头母牛是在跟他玩捉迷藏啊。然而却不是。
  人们找到母牛时,母牛已经奄奄一息。母牛的眼角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在它一双眼睛的下方一片土地湿湿的。母牛是在回村庄的路上想越过一个并不算宽的断崖时掉下去的。它想着那头尚在村庄里嘶鸣的牛犊,但终于没有再见上一面。(完)

[ 本帖最后由 白-禹 于 2007-10-14 19:3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灵异的柏树
1
在我们村南,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柏树,一棵一棵高大的柏树直耸云天。这些柏树不知疲倦地生长着,长高了,再长高了,好像快要笼罩住我们整个村子似的。在柏树林中,一些黄檗、漆树、枣树和桂花树悄无声息地生长,被高大的柏树遮蔽住。
村子不大,不过三十余户人家,一百二三十口人。我家住在村南朝门附近,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通往村子南边的路上,一个人向村外走去,传来矫健和轻快的脚步声。
贵爷,大清早的,往那儿去?出村的一个刚好碰上进村的人。
被叫做贵爷的于是说出一个离村子不远的另一个村子名字来,转过一道弯走远了。
不一会,从四合院内传出田应存女人打扫岩坝的声响。女人是一个极讲干净和整洁的人。听母亲和村子里的女人们说,女人出生在几十里以外的一个大户人家,颇识得几个字。这在我们村子里是极其难得的。村子里的女人们大多数和我的母亲一样,不曾上个几天学。
姊妹六七个,外婆们要上地里劳动,我要照看你舅舅,要上坡打柴回来煮饭。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诉说。
应存女人不但识字,而且打得一手牌。要知道,在我们村子里,打牌的通常都是那些大男人们,女人们是不兴打牌的。应存女人不讲究这个,要是遇上农闲时节,忙完家务事,女人就往一般大男人团团围着的打牌桌边挤。刚开始的时候,田应存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鼓起眼睛瞪着女人。
男人说,小三妈,回去做点家务事吧。女人悻悻走开了。过不多时,女人又往牌桌旁凑。女人往打牌桌旁挤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男人也懒得再数落了。有些时候,家中来亲朋好友了,要打牌凑不齐一桌打牌人时,女人也参加打牌。再往后,女人参加男人们打牌时,村子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打牌并没有妨碍女人勤快持家。女人把家中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灶台、厨柜总是收拾得干净而整洁。每天清晨,女人准时打扫院子的岩坝。岩坝对于一个家庭,就像脸对于一个人的关系嘛。女人常常笑着告诉儿子小三。
这个女人是有几分大户人家女子的风范。女人和别的女人们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不同于村子女人的优雅和不凡,我就经常愣在一边想。和村子的女人们比,女人身材娇小,一张白净的面孔,长年保持着一双清洁的手,指甲上没有村子里女人们惯有的油剂和泥污。女人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常被编织成一条辫子披在身后。夏天到了,女人在辫梢别上一朵浅色的野菊或者淡雅的栀子,这样更能凸显出化繁就简的美。
女人打扫岩坝的时候,一条硕大的辫子就像一尾受惊的鱼,不安分地从身后滑落身前,又从身前跳跃到身后。岩坝前的空地上,码着几截柏树木头。这些木头是一棵柏树上的,一些已经被选出来锯成木板。现在,只剩下几截不成型的木头,木头上零星散落几点鸡粪。女人看到后锁紧眉头。等男人空闲了,就把它们请进屋去,女人是这么盘算的。
屋外,天色逐渐亮堂。轰隆。女人一下子掀开鸡圈门,十余只鸡抢着把头伸出门外,争先恐后向外面挤,第一只冲出鸡圈的公鸡一路小跑着伸直脖子,拉长嗓子一声吆喝。一只漂亮又身强体壮的公鸡虚张声势,抬起一条腿向就近的一只母鸡靠近,唬得母鸡发出尖锐的叫声逃逸,公鸡在它身后不紧不慢地追赶。
我看你追。我看你追嘛。女人一边顺势把手中的竹条扫帚向公鸡掷去,一边笑骂着。公鸡惊叫着逃出四合院,一路向村南的柏树林飞奔去。
嫂子,不要欺负当家的啰(渝东一般称一家主事的男子)。当家的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过得容易么?一个本家兄弟正在屋檐下洗漱,制造出淅沥哗啦的声响,看到应存女人用扫帚撵公鸡,笑嘻嘻地揶揄女人。
你哥哥哪时变成公鸡咧?女人乐了。可惜你哥哥不是一只公鸡呀,做一只公鸡才自由着了,要想和那只母鸡相好,人家母鸡敢不跟你相好么?女人哂笑着走进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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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2                 
天气格外晴朗,恰是三月的一个好天气。村子的上方,一些零散的白云漫无目的游弋。村前,一块一块的稻田让辛勤的主人们刚刚犁过,被翻转过来颜色乌黑的田块安静详和地曝晒在阳光底下,蛙声不时东一声西一声的传进村子。一条小黄狗慵懒地卧在院子中央晒太阳,一只鸡迈着细小的步子走过去,轻轻地啄一下黄狗尾巴。黄狗转过头,懵懂地打量着它,那只鸡咯咯咯地赶快走开了。
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女人们搬出搁置很长时间未清洗的衣服,凑在院子内浆洗,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
趁着母亲们洗衣服这阵子,村子的小孩子们也凑热闹聚在院子里。我们中带头的一个叫林子。林子是贵爷的孙子,怎么看就是一个精瘦不起眼的人嘛,却是我们中谁也惹不起的主。
小三曾经有一本题名《杨家将》的小人书。有一次,小三拿出来在我面前炫耀,我借过来看了一遍。小三再三叮嘱我,他有一本《杨家将》的事,没有必要和其它人提起。
后来,我没有能够遵守承诺。一次,我在一个伙伴前不经意透露小三有一本《杨家将》,这伙伴又告诉了林子。林子让伙伴传话给小三。一天内把《杨家将》带给他,并说要用其它东西交换。那天,小三没有把书给林子捎去。第二天,林子放话给我们,谁要和小三在一起耍就是和他林子过不去。这天,我们中没有人正眼瞧小三一下,大家跟着林子都对小三同仇敌忾。我自己觉得对不起小三,有几次忍不住去看形单影只的小三,林子的咳嗽声就响起来了,我急忙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小三几次想要和解,希望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的群体中来。他可怜兮兮地把《杨家将》送到林子面前,林子正眼都不瞧一眼就拒绝了。
叫你送来的时候咋就不送来呢?林子说得漫不经心,好像那本书已经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了。小三无话可说。我说,看小三这么真诚,就原谅他一次嘛。林子尖锐的眼光逼视着我,你和小三关系不错嘛,你们那么要好,你就跟小三去嘛。我终究不敢离开我们的群体,我害怕失去我们的群体。
应存女人终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女人带着那本《杨家将》,领着小三找到我们。林子,把你小三兄弟带上嘛,你婶娘没有时间管他呀。女人趁机把准备好的葵花子发到大家手中,又把那本《杨家将》插进林子的衣兜里。以后,弟兄几个再不要生分了啊。女人强调说。这样,小三才回到我们的群体中来。
小院内这次上演的就是《杨家将》。我们每个人骑着一根木条,手中挥舞一截木条互相交战。林子装扮杨六郎,我们则装扮一群契丹兵,杨六郎率领两个宋兵在我们中间来回冲杀。不要打架了,不要打架了。母亲们担心我们中有人被木条伤着,急忙喝斥制止。这会儿,我们哪能去顾及母亲们的喝斥。大家一路从四合院内打将出村去,又从村北打到村南,从荒芜的空地打到刚点种好萝卜的菜园,从竹林打到柏树林。
一番打斗下来,大家累得精疲力竭,先后赶到柏树林下的大岩块上休息。在这块大岩块前面,并肩生长着两棵柏树。前一年,一棵柏树在一个夜里被一场大风刮倒了,剩下另外一棵柏树,孤零零地矗立村头。原来,两棵树中间是一条出村的路,村子的人们就是从两棵柏树中间走出去,然后又从两棵柏树中间回到我们的村子。我听过村子的老人们扯谈时说,这两棵柏树就是我们村子的大门。天生的大门呐,村子里有了这扇门要出大福大贵的人。很早以前,一个四处占卜的人来到村子,看到村南两棵并肩而立的柏树,就对村子的人说,村子里要出大福大贵之人了。村子的老人们记住了,没事时往一块儿坐了,讲那个占卜人进村的前前后后,这个事就像旧棉被一样不时被翻出来晒一晒。到今天,我们的村子也未曾出现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倒是有一个人一直被关在县城一处高大而阴森的铁门内。这个人是林子的亲叔叔,他在家中排行第七,我们都喊他老七叔。背着老七叔时,我们喜欢盘点他的个人行为。
                 
这个人的存在对我们的村子就是一个灾难。村子的人和别村的人提起老七时常常叹气。老七和村里的其它男人们不一样,他不犁地不种庄稼也不养殖,日子却过得比别人洒脱自在。
老七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偶尔有一些自称是老七朋友的人到我们村子来。这些在我们看来面相不善的朋友,很多人是第一次出现在村子,以后也从没有在村子中出现过。老七的朋友们进村子,村里的人们显然是极不高兴的,人们纷纷转身议论和指责。这个老七,交的啥子朋友哟,又是从哪里来的狐朋狗友,不知道哪村哪户人家又要丢失东西了。
有时候,我们就坐在桂花树下的大岩块上,看到邻近村子的人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向我们村子走来。一群人来到桂花树下,有我们认识的人,也有认不得的人,其中有认识我们的人问,林子,你七叔在村子里么?老七多数时间是不在村子里的。对他们的问话,林子多半沉默以对,只顾抱膝危坐打量来人。我们如实告诉来人,老七不在村子里。来人憋着的一口气就泄了,大家当场在柏树下商量和争执着。有人说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村子里,找到村里也没有多少用,有人说应该找到贵爷,总得让他这个做一家之长的给大家给一个交待再回去哩。
林子家在村子的中央。来人鱼贯从两棵柏树中间穿过,径直向村子里走去,我们也跟着进村。来人进村要是碰上村子里的老熟人们,就高声招呼着,主人忙着往屋内让座。来人就唠叨一阵,和主人说明了来意,说急着赶到贵爷家就相关事情进行交涉。主人再不好强留来人,一边目送来人往村子中央走去,一边摇头叹息。进村的时候,要是正好撞上应存女人,女人就不高兴地喝斥小三。小三,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去。一分钟前还兴致勃勃的小三顿时就蔫了,脚上像灌铅一样迈不动。她又转向我们轻声细语地说,都不要跟着去看了,林子家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你们这去不是要惹大人们讨厌嘛。你们自己去别的地方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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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3
老七是我们村子的灾难。一年前,我就亲眼看到他几乎给村子带来一场灾难。
这是一个夏天。某天下午,天气依然晴朗。到黄昏时,村庄的上空却突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狂风骤雨。在接下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刮起了我晓事以来村子中最大的一场风。我迟迟不能入睡,甚至可以听到我们屋顶的瓦片飞离屋顶的声音,瓦片重重地跌在地上,被摔得粉碎。我预感到要是这样的风雨持续上一天,我们村子的末日就要到了。这场暴风雨是属于黑夜的,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早晨,人们看到屋内地面上四处积着雨水,屋檐下浑浊的雨水溢出雨水沟,对面屋顶上瓦片被狂风骤雨掀打得七零八乱。
村南一棵大柏树被刮倒了,倒在贵爷家的牛圈上,把牛打坏了。一个人急急忙忙跑进村子告诉人们。昨晚这么大的风雨,这个人不放心牛圈中的牛,一大清早就跑去村南看。
应存女人正在门口梳洗,听到这话,女人举起梳子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了。你不要说谎哟。贵爷家牛圈附近的柏树是划给小三家的。你个扯淡的家伙。这人平常喜欢和村里的嫂子们开玩笑。
谁扯淡谁是个卵子。亲眼目睹的一个见女人不相信,就赌咒发誓。
早有村人闻风赶到村南柏树林。
那棵肇事的大柏树把牛圈都砸变形了。一头水牛被压在柏树下,身子底下是一滩血水。牛血和着雨水流,把周围一片土地染得绯红,牛圈不远处一个水洼内,盛满血水。作孽呀,你是哪辈子作孽了么?落下今天的结果。贵奶奶泣不成声。
柏树林中静悄悄的,没有声息。一棵柏树被刮倒后,给柏树林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像一个人受惊吓张开后合不上的嘴巴。
婶娘。应存女人轻轻呼唤。因过分操劳家事,贵奶奶的脸显得比同龄人苍老许多,这时由于太悲痛,两行苦泪顺着纵横干涸的脸往下滴,她没有听见女人的轻唤。
你咋个就没有福咧。你咋个就没有福咧。今年家里的田土不是都犁过咧,你就这样走了么?咋个就没有耍的福分哩。贵奶奶一边数落,一边用衣袖抹眼泪。
赶来现场的人们嘘唏不已。
婶娘,这是天灾呀,天灾不可抵挡,莫要太伤心,伤身子就不好了。有人开导贵奶奶。几个心肠软一些的女子,也跟着落泪。是呀,他婶娘,莫要太伤心,伤身子就不好了。村子里几个上些年纪的人也附和说。孩子他娘,莫伤心,身子重要嘛。贵爷也跟着说。贵爷的右手上夹着一截草烟。草烟是起床后就点燃的,听到牛被刮倒的柏树打坏了,也顾不得吸烟,点燃的草烟这时早已熄灭了。
咋个就这么苦的命哩?贵奶奶喃喃自语。
贵爷,婶娘,出了这个灾难,两家人也找一个解决的办法吧。有人提出建议。应存女人连忙接着说。贵爷,婶娘,我家的柏树被刮倒了,打坏了牛,灾难出了,已经是发生的事实,我们愿意一起商量个解决的方法。
这个灾难是天灾咧。田应存有异议了。我们的柏树被刮倒了嘛,我们也是受害的家庭,打坏了牛,我们不能承担这个责任的呀。
他爸。女人嗔怪他的男人不会说话,希望可以制止男人。男人显然是没有把女人的告诫当回事。你们以前搭牛圈在这儿,我们家是坚决反对的。老七不是硬着脖子要在这儿搭牛圈吗?今天出了这么个灾难,我们不能负责。男人犟着脖子发泄心中愤懑。
也不要这么说了。这个灾难已经出了,两家人现在要好好商量个解决的法子。有人看不惯田应存说出这样的话来反驳道。
打坏牛,我们完全不负责。男人甩下一句话,转身往村子里走。你呀你呀,还是那副牛脾气。应存女人埋怨着自己男人。
不要那么说。一直保持沉默的贵爷说。出这么个灾难,我们两家都有责任的嘛。
贵爷,你不要听他的,我们好好商量个解决的法子。女人表现出大户人家女子的风范,是那么的通情达理。
我们家一概不负责任。走出去十余步的男人回敬了一句。
不要那么蛮不讲理了,那样的话是说不得的。现场出现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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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4
老七是在天快煞黑的时候回到我们村子的。他看到侧屋墙壁上贴着的那张硕大的血淋淋的牛皮。两天前老七出村的时候,牛还是好好的,老七有点难以相信。  
我出去时牛不是好好的么?牛是怎么死的?老七问。
贵爷和贵奶奶都不说话。一家人都不说话。最后,老七发现蜷缩在角落里的林子。
林子,说,牛是怎么死的?
林子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啪!林子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林子哇哇地哭起来。
打娃娃做什么。贵爷有点恼火。娃娃晓得个什么呢。是昨晚田应存家的柏树被大风刮倒把牛打坏了嘛。
那田应存怎么说呢。老七对刚才打了林子一记耳光也有点过意不去,说话的语气也缓和多了。田应存怎么说了?那田应存是不是说,给我们家赔一头牛?
田应存女人答应了。女人答应让出那棵被刮倒的柏树,我们可以锯了抬回家。
他田应存放出屁话没有?
田应存是不答应赔的。田应存走后,他女人表态了。贵奶奶补充说。早上,田应存的态度有点生硬。
老七一听禁不住怒火中烧。他狗日的田应存欺人太甚,他个狗日的硬是不把我老七放在眼里么。老七说着一下子站起来就往厨房里跑。老七是冲着厨房的菜刀去的。
老七,你要做啥子呀?贵爷急忙跟着撵进厨房。
不许乱来呀,一个院子的人,抬头不见还要低头见哩。
贵奶奶、林子父亲和母亲忙把住厨房门,生怕老七突然就冲出屋去。闻声赶到的邻居们也帮忙把着厨房门。
田应存女人答应让出那棵柏树了。明早,我们就把它锯断抬回来,再不要做出什么事来了。贵爷对老七软硬兼施。是啊。是啊。明天清早大伙帮忙锯断抬回来。那棵柏树抬回来还可以卖几个钱,牛打坏了,可以再买一头嘛。在场的人也帮衬着劝阻。
老七,刚才你嫂子煮了一鼎罐腊肉,我正愁着找不到一个兄弟一起渴酒呢。一个人拨开众人向老七走去,从老七手中取过菜刀给贵爷。走走走,和哥哥一块儿去喝个小酒,一个月前泡的人参酒,味道正醇厚咧。这会儿先去喝酒,明天哥哥帮你把柏树抬回来。老七没有来不及作出反应,不由分说就被拉扯着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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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5
老七和几个人正在剔去被吹倒的柏树枝桠。这棵柏树的枝桠非常厚实,从树根向上延伸,七八米以上的部位密密麻麻布满了枝桠。柏树中间很短的一截,昨天取被打坏的牛时已经被剔枝锯断。剔去柏枝是锯树干前必须做好的准备工作。几个人有的握刀有的举斧开始剔除枝桠。
不许剔柏树了。剔不得。不许剔了。树是我家的。咔嚓,咔嚓,咔嚓。剔除柏枝的声响早惊动田应存。田应存从家中一路跑出来愤怒地吼。我没答应你们剔树,看那个还敢剔树呢。
他爸,他爸。田应存女人紧跟着一路小跑出来。昨天我答应贵爷家了。贵爷家的牛被打坏了,翻冬就要用耕牛,牛被打坏,我们也有责任呀。他爸,回去,回去吃早饭了。
你晓得个啥子?这牛打坏了又不是我们家的责任,我又没有把柏树推倒打他家的牛嘛。是他老七的责任。当初让他老七不要把牛圈搭在这儿,他老七不信,硬要搭在这儿,要找就找他老七。
田应存,你敢在我老七面前摆谱?老七回应,今儿我就是要把这棵柏树抬回去。都给我剔!老七吩咐大家。咔嚓一声,老七挥斧砍下一根柏枝。
田应存女人忙解释,他七叔,你们锯了抬回去,不要理他爸说的话呀。女人拖着男人往回走。
老七,当初是你硬要在这儿搭牛圈。你说是不是?男人抗议。
是。老七说。怎么样?我看到你在柏树下挖土了,土被你挖了树怎么不被刮倒?你说你是不是有意的嘛?老七一下子气大了。不久前,填村口的一个土洼时,田应存从柏树下挖走了两筐土。
老七,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田应存越说越离谱。你在外面偷鸡摸狗,村子里哪个不知谁个不晓,你现在回村子清天白日也欺侮人呀。田应存猛然挣脱女人的拉扯,指着老七破口大骂。女人吃惊不小,其他的人也吃惊了,不能确信田应存竟然说出这类话来。
没有任何征兆。
你找死。老七不顾一切举起斧头向田应存冲过来。没有来得及躲闪,没有来得及制止,田应存发出悲惨的叫声。血溅出来,溅在老七手中银光闪闪的斧头上,开出一朵刺目的红花。田应存倒在地上。老七呆立当场,几个人一起冲上前,夺走了他手中的斧头。
田应存没有死。他几乎是用一条命才换回原来就属于他家的那棵柏树。柏树被锯成两三米长一截一截的木料,整整齐齐堆码在院内的空地上。
有时候,一只被小黄狗追得无路可遁的鸡,飞上柏木堆上,在上面留下几块鸡粪,接着被一场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老七继续在外面过着游荡的生活。不过几天,听人们说老七栽跟头了。
一次,老七和他的两个同伙行动时,让人抓个正着,老七慌忙逃逸,被人家赶得很紧。老七慌里慌张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子,不过是为了威胁人家不要再赶他,竟然就鬼迷心窍地捅进了那人的身体里。就这样,老七被几个身著制服的人带走了。后来,说是被送去县里了。
老七,好像有一年多没有出现在村子里了,他那些面相不善的朋友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村子里有人暗暗庆幸。老人们认为,是那棵被刮倒的柏树显灵了。老人们有自己的理由。那么长时间,老七都没有被抓嘛,偏偏在柏树倒后几天内就被抓了。分明就是那棵柏树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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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6
我们仰卧在大岩块上,看眼前幸存下来的柏树,一棵绝无仅有的柏树上的细枝,迎着三月的春风起舞。大岩块前方不远,一个菜园中种着萝卜,一丛一丛萝卜芽像笨拙的孩子们似的,探出半个脑袋来,打望着大地的消息。天气实在是太好不过了,几声蝉鸣从岩前的柏树上传出,传递着春的消息。
你们听了,听,有蝉叫哩。我们都感到惊喜。这是渝东最早的蝉鸣。
早蝉再一次传来。在那里哩,在那里哩。林子兴奋地指出蝉声传来的地方。哪个人去把蝉捉下来?
柏树太高了。我们谁都没有把握一定可以把蝉捉来。
你去,你去,你去。你们仨人都去。林子以手指小三、我和一个伙伴。
为啥子偏偏就我们去呀。我有点儿不服气。小三和那个伙伴也很气馁。
其它的伙伴们开始起哄。林子让你们去了。你们不去呀,不去就是没有把林子的话放在心上。
林子用刚才战斗的六郎杨家枪点在我的背上。你们仨个都去,不要推三阻四的。让你去抓蝉来是看得起你嘛。看不起你我就让别人去了。
小三我们极不情愿的向柏树走去。走路走快点嘛,再走快点。林子他们在大岩块上喝斥。
没有别的选择了。小三我们加快步子走到柏树底下。柏树的树干太粗壮,直接爬上去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小三向林子报告情况。
头顶又响起了清脆的蝉声。
你们把梯子抬过来,架上爬上去。
村头,一户人家瓦屋上支着一架梯子。昨天,那户人家请了人帮忙捡瓦,瓦没有捡完,捡瓦人有事回家去了。
我们取木梯的时候,几片瓦被带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掷地有声,然后破碎。小三我们把木梯抬到柏树下架上了。六米多长的梯子撑在柏树上,但仍然够不着柏树的枝桠,我们爬上梯子,再向上爬两米多方可攀上柏枝。
我装腔作势扶住梯子。小三,你们俩先爬上去,我后面再爬上来。
你先爬上去。伙伴中有人落井下石。小三说,还是我先来试一试,他爬树的本领不及我咧。
小三脱下鞋,挽一挽衣袖,第一个爬上梯子。你要担心呀。我讨好地说。我感激小三替我说话,不禁又为他担心起来。他一步一步往上攀去,我的心跟着他向上攀的动作一起一伏。
他攀到了梯子顶端,只要沿柏树树干再向上爬两米,就可以攀着柏枝上去了。这两米是攀上去最艰难的一段距离。小三终于抱住树干,竭力向上攀去,虽然是两米,我好像等待了很长的时间,他抓住了最低处的一根柏枝。我松了一口气。没有问题,他可以借着柏枝攀上去了。小三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再向上前进了一点。柏枝开始晃动起了,这只是很小的一根枝条,承受不住小三整个人的重量。小三抓住枝条的手在颤抖。
坐在大岩块上的人们站了起来,我看到林子张开的嘴巴,我的心更是提到嗓门上。小三的手颤动得更加厉害,那根细枝一直向下弯曲,小三试着调整了一下身体,他的身体微微向内扭曲。嚓,嚓。柏枝折了。我仿佛听到瓦片从屋檐上跌落下来,在地摔得粉碎。小三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我们看着他的身体向下滑,由慢到快,由快到迅速,到后来直接向下跌落。
应存女人闻讯赶到柏树下。女人抱着小三已经哭不出眼泪,血和女人洗衣服时手上裹满的肥皂水一起向下流淌。
小三被人用几块柏树木板夹着带出村子去了。木板是从一年前被大风刮倒的柏树上取下来的。
这以后,应存女人每天抱着一截木头,披散着头发坐在村头的柏树下,口中念念有词。过往的人都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是在喊她的小三快点回家了。她想孩子呀。一个熟悉女人的人这么说。
村头,一棵柏树当村而立,和柏树相距不过五尺的地方,是一截柏树桩,树桩已经开始发黑发亮。来年春天,人们惊异地发现,从那截黑色的树桩上,生长出一棵接一棵新鲜的柏树芽。

9月初稿于溶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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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14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占位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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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5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很具备一种农村的状态。不过在语言的表述和人物的关系上,还可以更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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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5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乡土古韵,母爱最真;清流红壤,暗滋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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