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望，那山冈的高处

恒心永在

文/恒心永在
　  一
　　
　　我家山冈下那片土地不知道怎么样了
　　父亲撒下的种子收获没有
　　只要长出了玉米棒，我就高兴呀
　　我总想让大地肥沃些，我老的时候就有歇脚的地方
　　记得有一年，我把种子烹了苞米花，当了零食
　　全吃进肚子里，我好贪心，真是贪得无厌呀
　　这让我心里羞愧好多年
　　以至我羞于见那片土地
　　去为那片庄稼施肥、间苗，还有等待收割的庄稼
　　有时夜晚，我就坐在异乡的院子里，看着被园丁抚育的草坪，每天浇水也长不大
　　就着急呀，我为生长缓慢、苦涩的草坪都病了
　　我常常望着北方，看着北斗，临着微风
　　我以为会有人传来消息
　　可是，院子里草坪青了又黄，花开了又落
　　我跟谁诉说
　　
　　二
　　
　　我知道，黄昏
　　父亲一定站在炕上张望
　　穿过院子里那棵杏树，穿过山冈，就能看见我了
　　父亲打电话说，他有了冠心病
　　那是为了儿女呀，关心成忧，久虑成了冠心病呀
　　我买了“振源”胶囊寄回去，父亲说“很管用”
　　父亲说，他那把镐头已经磨的铮亮亮的，刺了父亲眼睛
　　父亲怕山冈下那片地荒了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象那地真荒了，我被草淹没，我看不见父亲，我被泪水淹没
　　我下意识地垫起脚，却看不到外面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看看那片熟悉的土地
　　
　　三
　　
　　父亲这么多年守着那个山冈
　　他说年龄大了，少种些吧，把好土地让给兄弟们
　　院子里种菜，我们老俩口就不用买了
　　山冈下那片地种粮食，当猪、鸡饲料，养大了，过年给儿女们吃
　　连续多年的干旱呀，没有收回多少粮食
　　父亲寂寞呀，拿什么给儿女吃呀
　　我一次又一次的叫他，他不抬头
　　我让风带给父亲一封家书
　　我一直盼望，风能给我捎回父亲田野的谷香
　　不曾说出的激动
　　让整个夜晚都晃动着山冈的神态
　　
　　四
　　
　　去年夏天，我从异乡赶回
　　经过父亲那片地
　　我看见父亲的锄头放在地边
　　我喜欢黑土散发的泥土味和风吹过的草香
　　我蹲在地里，看着庄稼根须死死的扎进泥土的样子
　　我突然的哭了，谁都没有出来劝说
　　有人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下
　　月光照在父亲宁静的脸上，原来父亲躲在更深的夜凝视着我
　　我觉得土地是塌实的，粮食才是塌实的
　　有些事情要干一辈子，
　　譬如种地、除草，可以掩埋一生
　　我蓦然停止了哭泣
　　让那个夜晚感受苍凉和悲壮
　　一生的疼痛不曾说出
　　
　　五
　　
　　父亲跟我说，家乡修高速公路
　　那迟来的一盏探照灯
　　足以把父亲的村庄照亮
　　他总想留下更多记忆，哪怕村庄的一次季节转换
　　他都高兴半天，甚至谁家的驴下个骡子
　　他都会激动地向我诉说，那是他生活的细节啊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翻看他生命的记录呀
　　那些感动小小村庄的旧事，滋润儿孙们空洞的脑袋
　　那些让村庄庆幸的雨水，潮湿那片随时都可能枯萎的土地
　　
　　六
　　
　　我常自省
　　感觉自己好象成熟些了，但面对父亲
　　我仍然感到渐愧
　　我始终以为被风雨吹过，以为在尘世流浪了几十年，
　　就以为与父亲一样饱经风霜，额头的皱纹是一样刻的
　　看着父亲的皱纹里有血锈色，那里是钉子雕刻的、沙粒打磨的
　　女儿说我的皱纹是笑的，
　　老笑会长皱纹的，我达不到父亲那深刻的程度了，
　　不觉露出自已的浅薄，虽也深入浅出，隐隙露痕
　　一个俗人铅华褪尽之后的心灵
　　我已无话可说了，心里空荡荡的了
　　我不敢抚摸父亲的皱纹
　　我只要一抬头，就知道自已错了
　　
　　七　　
　　
　　我醉倒在异乡，卧在温暖的沙发里
　　好象小时候倒在父亲的怀里，感到一丝丝幸福
　　我像小孩似的抱着父亲大哭，靠在父亲的肩膀
　　泪水一次又一次淹没我，我呼叫，谁也不理我
　　真是孤独啊，有一阵风刮过，我醒了
　　象是想起了什么，父亲的冠心病好了吗
　　父亲疼痛的心和疼痛的乡土，而发出的呻吟
　　不小心被一个流浪他乡
　　几近失忆的儿子听到。
　　
　　

[ 本帖最后由 恒心永在 于 2007-8-11 15:09 编辑 ]

周飞雪

先高兴下,又见兄长好字,感动亲情无限,只是兄弟姐妹的情谊也是不忍相忘的啊
问候兄!

胡月

我常自省
　　感觉自己好象成熟些了，但面对父亲
　　我仍然感到渐愧
　　我始终以为被风雨吹过，以为在尘世流浪了几十年，
　　就以为与父亲一样饱经风霜，额头的皱纹是一样刻的
　　看着父亲的皱纹里有血锈色，那里是钉子雕刻的、沙粒打磨的
　　女儿说我的皱纹是笑的，
　　老笑会长皱纹的，我达不到父亲那深刻的程度了，
　　不觉露出自已的浅薄，虽也深入浅出，隐隙露痕
　　一个俗人铅华褪尽之后的心灵
　　我已无话可说了，心里空荡荡的了
　　我不敢抚摸父亲的皱纹
　　我只要一抬头，就知道自已错了


很久不见。还是那样，带着责任上路：）

胡月

建议红上细品：）

青梧

文带着浓重的写实和抒情色彩，浓郁和厚重的情感，来自与土地的血脉相连。

少时豪气走四方，年纪渐长却愈发地眷恋故土。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便会自觉地思乡，寻根，生命的一些东西就会沉淀下来，达到一个年龄的厚度。
问好恒心，看到你回来，高兴呵：）

恒心永在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07-8-2 11:04 发表
先高兴下,又见兄长好字,感动亲情无限,只是兄弟姐妹的情谊也是不忍相忘的啊
问候兄!

问好,"狗"富贵毋相忘,何况人乎。

恒心永在

原帖由 胡月 于 2007-8-2 11:17 发表
我常自省
　　感觉自己好象成熟些了，但面对父亲
　　我仍然感到渐愧
　　我始终以为被风雨吹过，以为在尘世流浪了几十年，
　　就以为与父亲一样饱经风霜，额头的皱纹是一样刻的
　　看着父亲的皱纹里有血锈 ...

问好，谢谢评读和鼓励。

青梧

带着乡土情思，凝重沉郁；以及胡月推荐，红之。。。。。

恒心永在

原帖由 青梧 于 2007-8-2 12:00 发表
文带着浓重的写实和抒情色彩，浓郁和厚重的情感，来自与土地的血脉相连。

少时豪气走四方，年纪渐长却愈发地眷恋故土。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便会自觉地思乡，寻根，生命的一些东西就会沉淀下来，达到一个年龄 ...

问好，青梧，身在异乡为异客是有道理，在外总有漂泊的感觉。

寒山依依

质朴。性情。悲怆。辽阔。
问候，恒心大哥。

凡心烟尘

很平实朴素的文字，唯此才能真的被感动~~~，问好恒心

恒心永在

原帖由 寒山依依 于 2007-8-2 12:35 发表
质朴。性情。悲怆。辽阔。
问候，恒心大哥。

问好,谢谢,心情一时的感悟。

恒心永在

原帖由 凡心烟尘 于 2007-8-2 12:44 发表
很平实朴素的文字，唯此才能真的被感动~~~，问好恒心

问好，谢谢鼓励！

雨竹

原帖由 青梧 于 2007-8-2 12:03 发表
带着乡土情思，凝重沉郁；以及胡月推荐，红之。。。。。

胡月：建议红上细品：）

竹子同意  

平实朴素的文字   与泥土血脉相连的文字
操作了

柯默默

让人感动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