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地 风 油菜花

庄晓明

　　只要不发生意外打搅，每天下午的三时许，我都要带上我的狗——“棕棕”，到小镇东郊的一片麦地遛上一圈，作为将它终日闺怨房间的一种补偿。当然，这也是它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蹦跳着蹿到院子里，以至于每次给它兴奋扭动的躯体系项圈时，都得好费一番工夫。
　　本来，一出居住区的大门，东望便是空旷的田野。但这十余年间，添了一个加油站，一座仍在不断地曼延扩张的药厂，因此，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须略去。此时的“棕棕”拉开架势，奋力跑着，几乎是在牵着我骑的自行车。“棕棕”是六年前从宠物市场买回的，卖主说它是一种长不大的“鞋狗”，但如今它已超过了两只鞋的长度，体重１８斤，一付小狼狗的凶狠模样，叫路人害怕。终于到了尽头，视线豁然，四月的麦地正在抽穗，青色的湖水一般风中恣意地起伏，摇曳。我解开“棕棕”的项圈，它按惯例东嗅嗅，西闻闻，方便一下，然后，撒腿沿一条田间小路进入它的游乐时间，而我尾随着。
　　眼下真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不冷，也不热，人只是觉得清爽。六，七级的南风，更使此刻大自然的各类植物们格外兴奋，而呈现出各自的性情。紧贴路面的杂草，不时地发着愉悦的颤栗，似有阵阵电流通过；杂草丛中鹤立而出，又高又瘦的野菜花，则大幅度地前俯后仰，仿佛听了一个什么笑话；至于不远处的一株垂杨，风中剧烈地摆动着千百条绿丝笤，如不是手臂的过于混乱，倒颇似舞蹈着的千手观音——或许，把它们喻为无数的绿裙少女荡着秋千的迪斯尼乐园更合适一些。而此刻最夺目的主角，无可置疑地应是这大片的麦地风中的摇摆起伏。“麦浪”一词，在无数的书面与口头的使用中，已失去了它原初的予以人类的新鲜与光亮，只有当你真实地站在它的身边时，才能复又体尝到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动。海子在他的诗篇《麦地》中，把“麦浪”咏唱为“天堂的餐桌”，他由此感到了神的呼吸。显然，海子的这张“天堂的餐桌”，并非用于马上的就餐，而是让我们与麦地之光中翮动着风的翅翼的天使们一同静静围坐，品尝着美好的未来与悠远的遐思。
　　同一片风中，之所以只有麦地能起伏成浪，显然与它们整齐而密集的排列有关。粗看起来，这青碧茫茫的麦地的起伏推涌，与水生的波浪似乎有着孪生的面孔，然而，如果仔细观察一会儿，就会发现它们之间仍分歧颇多：由于根须的固定，麦浪总是在摇摆晃荡，与波浪为风驱赶着的形态有所不同；而无论是河浪还是海浪，往往都是成一排一排的队列被检阅着前行的。至于麦浪的规律就难以捉摸了，这一片正在向前推涌，而邻近的那一片却在向后摇摆。甚至，我身边的这一片正剧烈地起伏，而数十米外的那一片却突然中了巫术般静立了。当然，指出这些不似处，并非是说麦浪要稍逊风骚，恰恰相反，在长久的伫望中，你能感到麦浪的整体有着一种更为深远而回旋的节奏，有如巴赫的赋格由大地向着天堂的升发。
　　对于大自然的神秘弹奏者，风，我一直怀有一种探究的兴趣。这麦地上空浩浩吹拂的风，在曾经的童稚的想象中，应是无边无际地均速而平面地推进的；但现在对自然现象有所了解的我，觉得每一次的风都似以万物为河床的一条短暂的河流，河的中心与岸缘，表面与底层的流动形态都是不一样的。麦地南面的三百米外——风吹来的方向——有一座村庄及环围着它的高高矮矮的榆树，槐树，楝树等，风经过它们的时候，无疑已被某种程度的梳理。比如，那儿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挡住了风的去路，于是，这一高度的风便只有从榆树与一侧的槐树之间的空隙穿过，并且由于通道的狭窄而加快了速度，一如穿越礁石的急流。越过之后，风的主力会继续向前，而边缘部位的风则会如越过礁石的急流一样，扑向榆树后面的风的暂时真空，形成一种相生相激，涡旋出没的状态。而当把镜头推远，在一种更为开阔的视野中，村庄与它的树们又是明显地高出后面的麦地一大截的，那么，当南风从它们的上部越过，再俯亲向麦地的时候，还应有一个如瀑布倾泻的过程……因此，我们如果能有一种法术，使这麦地上空的奇幻的风以某种形态或色彩显身的话，它与麦地的呼应，当是一个多么激荡心灵的画面！
　　田间小路的边缘地带，还排列着一队油菜花，想是农人的随意播撒。烂漫的油菜花的季节，到此时已只剩冠部的一撮金色了，而下面的油菜籽累累叠叠，倒更似一队荷枪实弹，金色钢盔的麦地巡逻队。一个多月前，扬城的友人曾戏言欲看油菜花的风景，如果此刻来，或许会别有所得。
　　然而，这长江中下游平原随处可见的油菜花，一个多月前，倒确曾给了我一次别有所得的美妙发现与愉悦。那次，我出差刚赶着早晨回来，困了数日的“棕棕”一见我就粘上了，窜到院子里，摇着尾巴，眼巴巴地望着我。于心不忍，便把它的议程提到首位——当我们来到这条熟悉的乡野小路时，旭日已高升，草叶，油菜叶，麦苗上，竟到处是露的闪烁，仿佛一片微型水晶的大型超市。不顾皮毛的粘湿，“棕棕”一闪而入，而没。因为友人说要来看油菜花，我便留意起这些正值全盛期的一团团金色蜂窝，发现其下面的碧叶，此时倒是更令人惊艳，在田野的水晶超市中，它的承托无疑最具有特色。不仅网络的叶脉间分布着许多细小的水晶，而且这种油菜叶的边缘呈锯齿状，每一个齿尖上皆挂着一粒０．５克拉左右的大水晶，串成一圈珍稀的水晶项链。不禁想购赠友人，然而虽每日相亲，相近，却至今仍未挣到大自然的一枚通用硬币，直令人感叹大自然的慷慨又吝啬。
　　一个多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大自然又变幻了它的节奏与色彩。虽然我一直努力地使自己的时间与大自然的时间有着更多更长的交汇交叠，但每次麦地的一圈走完后，我便要不自觉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并大声地吆喝“棕棕”。而“棕棕”总是要装聋作哑好一会儿，直至我的吆喝里有了威胁，才磨磨蹭蹭地尾随上来——而麦地仍在我们的身后，摇荡着天堂的波浪与光，那么自在，与正在离去的我，我的狗，构成了一个颇有意味的序列。

天放

呵呵，庄老师养狗？

黑子

请楼主关注自己文字的同时，多关注他人的文字。回帖是一种尊重！～

庄晓明

请黑子先生也尊重别人的选择。
网络并不仅仅是一个交际交易的场所。

周飞雪

这组自然的风景描述,让自己融于其中,让思绪冥想,让思想随风流动,我们会时时在自然的旷野中,不时提炼自己,让自己的思想接近于事物的真象和本质.
问候庄老师!

黑子

原帖由 庄晓明 于 2007-5-29 13:11 发表
请黑子先生也尊重别人的选择。
网络并不仅仅是一个交际交易的场所。

网络不仅仅是交际交易的场所，但应该是交流的场所。我想交流和交际是有区别的。我绝对尊重庄老师的选择，只是提建议供参考。这里是论坛，定位就是文学交流的场所，你可能选错了修心之地。

[ 本帖最后由 黑子 于 2007-5-29 22:58 编辑 ]

庄晓明

问好天放  飞雪！我还在别的网站发帖，有机会再见！

青梧

麦地有麦地的意蕴，大风有大风的走向。。。。希望常交流，问庄老师好：）

柯默默

田野风光可真美

庄晓明

问好青梧  柯默默 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