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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那时我在电脑前敲打文字,房间里流动着一些古典音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看上去比以前丰满了。
我招呼她进来,她冲我笑,嘴巴张了张,我知道她不能说话。我把她怀里的婴儿接过来,看到那孩子已经睡着了,一种淡淡的奶香扑鼻而来,孩子和她长得可真像呀。
八年前,我在镇上农贸市场租了个摊子,卖服装。一天,一个长着漂亮大眼睛的女孩来到我的摊位前,可能是看中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但就是不说话,我问她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可以拿下来,可是她还是不说话。旁边的一位大姐告诉我,她是个哑巴,名叫金铃,从小就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天那,多么好听的名字,多么漂亮的女孩,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吧,尤其那双大大的眼睛,美丽的睫毛,仿佛会说话。这是我见到的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可是,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偏偏让这么漂亮的天使样的女孩无法领略到听觉上的享受,更无法以言语来表达思想和感情……
我想招呼她进来坐坐,无形中我已经对她充满了怜爱。我也是个失去百分之四十听力的人,这种耳聋之苦我能深深理解并时时经历。她终于冲我笑了,天那,那又是怎样的微笑呀,至今我都觉得那是世上最纯洁最羞涩的笑,她用手指了指那件衣服,又用手指了指自己,好像是说,这件衣服我穿合适吗?我赶忙取下那件衬衫,递到她手里,示意她可以试一试。她摇头,并用手比划着,说着我一点都不懂的哑语。倒是旁边的大姐明白,告诉我她在等她妈妈来。
她妈妈来了,和我说了些她的一些情况,并买下了那件衣服。她穿在身上很合适,快乐得像只小鸟。临走我对她妈妈说,我也听力不好,如果不介意,我愿意和金铃做好朋友,希望能替我向她表达我的诚意。她妈妈很高兴地答应了,看着母女俩用手语亲密地交流,看着女孩对我渐渐流露的笑容,我心里也觉得很快乐。
金铃走了,金铃的妈妈说她要回市里聋哑学校读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那天早上,我刚刚摆好摊子,她就来了,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我高兴地拉她进来,让她坐在我的椅子上,那天我们用笔说了很多话,她告诉我,她很喜欢我,她说她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她叫我姐姐,她觉得我是可以信任的,她问我能不能给我写信也希望我能经常给她写……面对这样一个经历特别的的女孩,我有什么不能应允的!
就这样,每个月她回来都会到我的摊位和我呆上一整天,直到她妈妈来接她。她把内心的话写在信上,她还常常邮寄些小贺卡给我,是她自己制作的,很精美,里面写上一些祝福的话。而每次收到她的信和祝福,我的心也充满了感动和泪水。慰籍别人的同时我们何尝不是在慰籍我们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年后,金铃从聋哑学校毕业并直接去了某福利企业工作,我则放弃了小本生意去市里一家杂志社,因为地址的变换,我常常不在家,她的信难免不能及时收到和回复,再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往她厂里写信也被退了回来,说是收件人已经不在原单位,我很担心她,直到有一次在菜市场碰到她的母亲,才知道她被上海一家收容所收容了。我很震惊,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母亲伤感地告诉我,她是被一些社会上的小流氓们(一群哑巴)引诱,入了他们的团伙,行窃犯罪,要不是上海那边打电话过来,家里还以为她失踪了,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我深感痛惜,我没有想到这么可爱的女孩会沦落这种地步。我托她的妈妈给她带去几本我特意买给她的书,还有一封长长的信,我希望她能看到这封信后,痛改前非,早日回到亲人的身边。
现在,金玲就坐在我的旁边,她长大了,成熟了,只是没有了小女孩时那种羞涩,眉宇间更多的是一种忧郁,一种感伤。但她依然那么美丽,不管曾经做错了什么,她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么纯洁,因为我相信她是无辜的。
我们依旧用笔交流,她说这些年心里最想的就是我;她说她不该跟着坏人学坏,她一直觉得没脸再来见我;她说她结婚了,现在小宝宝出生三个月了,丈夫也是个聋哑人,虽然两个人感情一般,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孩子能听到声音,这就预示着孩子将来是个健康的人,这比什么都好。她还写到今后,她希望等孩子稍微大一点了,去学发艺,以前在聋哑学校时学过一点,有些基础。最后她让我放心,她一定会好好生活,不管多么艰难,都会好好地把孩子抚养成人,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了。说到这儿,她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她不住地俯身去看怀里的小宝宝,那眼神充满了一个初为人母的幸福和安慰……
临走,她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也保存了我的号,希望能够通过手机短信继续交流,她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为这话,我感动得几乎流泪。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2007/5/17
[ 本帖最后由 利子 于 2007-5-19 13: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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