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瘦西鸿作品：《后街的戏剧》[组诗]

瘦西鸿

瘦西鸿：《后街的戏剧》[组诗][原创]



1、井沿的苔藓
一小片绿  沁凉了后街的传说
下午  一只木桶伸进水的深处
耍猴戏的外乡人  说着方言
只有猴能听懂  它多么乖巧的赤身
裸体地站在后街的女人们面前
她是唯一不脸红的  大着胆靠过去
她看见外乡人的目光  比井还深
那个夜里  有十八只水桶
在她的怀里七上八下
而到了早上  后街溅出一片水声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放进一只桶里
沉下去
那时她多么年轻
嫩绿的头发  一直漫过了井沿
2003.5.12-16
2、有风的屋子
沿着嘉陵江大桥
城市奢靡的声音迅速传到下半城
一江的灯影飘零
哑口的船  在夜里唱着黄色小调
这是有名的果州
十二月  成熟的事物纷纷腐烂
人们总是匆匆忙忙
从陌生和年轻  向往着成熟
夜深的时候  谁还惦记着下半城
那此即将拆去的屋子
一九八一年洪水的渍痕起风了
夜去的人散在城市各地  还没回来
迪厅里旋转的红色高跟鞋
啤酒泡沫中的后街男孩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废墟
在二十一世纪  一个城市的背面
一间有风的屋子  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钉
夜夜  总有叮当的腥味四面临风
3、夜间的哭泣
几枝槐叶把月亮遮住了一小块儿
破了半扇玻璃的窗子  浑身抖动
灯也没开口  里面黑洞洞的
只有嘤嘤的哭泣  从里面流出来
后墙边的槐树
全都不停地抽动
无聊的风  吹起几张破纸片儿
在揩后街夜里的脸
而她脸上的泪  多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只向着故乡垂着  却不坠下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月  她还级年小
她有些痛   她不能告诉别人
每晚下班以后  她总是把自己关进租住的房里
独自哭一会儿
而只有她自己在哭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又被几片早谢的杨槐叶掩藏
4、后墙的戏剧
要不是后墙边古老的歪脖子杨槐
把槐花吹进杨二嫂花白的发间
她发出一声尖叫
那条恶狗怎么会发现她并向她下口
李老扯正坐在茶馆靠窗的桌前
透过窗沿垂下的蜘蛛网
他看见槐花雪一样铺下来
他把夕阳搅了搅  并用盖子盖上
滋滋的热气从缝隙冒出来
他根本不再抬头去看窗外
狗本来是要咬人的
咬谁是谁
偏偏摇破扇的老匾疯癫癫地跑进茶馆
像鞭炮一样炸开了这个消息
（就在昨天夜里  这个家伙
看见灰溜溜的李老扯从杨二嫂后门边溜走
他好象还安慰过他）
杨二嫂也跟了进来  她不说话  只是哭
李老扯只好站起身  却也什么都不说
然后狗也跟了进来  也不再叫
只十分委曲地在李老扯的大腿间
不停地磨蹲

5、坍塌的戏台
她一眼望过50年的后街
积满月色的尘埃  被风揽动
有一种唱腔  老在内心徘徊
多雨的早年  一枚红杏亮在后墙
后街的男孩们望眼欲穿
而一场戏里的对白
常在下午被雨淋湿   流进了下水道
也许到后墙边走走  仅剩最后一次
槐杖已磨到膝盖骨了
颤抖的也不再是心  而是周身
四根廊柱  兀立在暮色中
散失的红漆  被岁月偷走的粉黛
早已嵌进了台前石缝的唱腔
仍在夜夜  被风吹响
她颤悠悠地走过后街
不经意间  口中哼出了流行音乐

6、与自己相遇
在夜里  我的目光在石头中行走
然后打开五百八十度的镜片
然后是结霜的风  然后是墙
然后是流淌的车灯
身披风衣的人  坐在雾里
被高楼的尖叫惊起
摇曳的街灯的腰身
从西山的下午一直伸展到西河畔
我假装不知
两只鞋  载动的体温
割破了五星花园的寂静
而在涪江路  一双脚印低着头
如果再往丝绸路  深入到西山脚下
烈士陵园的灯已全部静默
我呆坐一边  惦记起这些死者
浑身有一股冰凉的簑草味道
是谁摘下面孔上的眼镜
一座桥在夜里的延伸多么诡秘
绕过西山的庙顶  檐角的钟声
把天空和早晨擦亮
汩汩远逝的嘉陵江
使两瓣面影  一别又是多年

7、旧书市场
几盏瓦黄的灯  从高楼的后肩
漫到午夜  江风撩起的面影
在街上乱飞  而在花市街的拐角处
一个身背黑影的少女
在一堆旧书旁  像一张暖昧的封面
十二月  书摊更加零乱不堪
字迹陷在霉纸里
知识掉进尘灰中
夜被悬在路灯上  一只蛾
它饥饿的声音震得灯罩直抖
甚至漫延到一个少女的颤粟
而在隔壁的网吧里
一群群无知的虫在啃噬着自己
直到消费得精光
他们才在按摩女发响的骨节声中
经过旧书市场  他们什么也不看
目光空洞地一往无前
而在接近凌晨时分  少女也独自离开
书摊上  只有风突然揭开了封面上的胸脯

8、木 偶

傍晚的风揭开夜的帐帷
高音蛰居喉头 低音年龄太小
还在城外游逛
甚至婉转的女音合声
也还依在门边 望着炊烟等米下锅
着急呀 一场演出即将开始
铜油灯站起来 又低着头
锣鼓自己发出的颤音 把山道上的人收过来
喉头的高音有些瘫软
像一声叹息
拍拍这些木头的肩 全部醒来
手中的线团渐渐理清
沿唱腔分布在四周
“我等待黑暗散去 我渴望黎明醒来”
夜晚刚刚开始 长胡须的木偶多么幼稚
“我渴望夜晚来临 他就会回家”
穿蓝裹肚的怨妇机械地唱了反调
矛盾展开 一块幕台之上
同一株树上的两截木头在吵架
同一个人的两种声音在帮腔
大汗淋漓呀 看官各自捏一把汗
鼓锣雷天 矛盾在继续
老掉牙的故事 两个旧木偶
周期性的矛盾多么无趣
人群散开 一场演出被迫结束
在夜里 两个木偶沉默地躺在一起
坐在他们旁边的人 一动不动

9、皮 影

牛皮 牛皮 还是牛皮
薄如蝉翼 在阳光中风干
被刀刻划
几个人活过来
一块布是必须的
要让影子显形
灵魂是藏着的那只手
骨头是几根竹块
多么婉转的关节 细腻之处
要慢动作地精心
一个人的心情和故事
在演绎中疲倦下来
只有影子在演戏
真正的肉体已经消失

朝静

以前也看过瘦西鸿的作品，诗句中总有一种叛逆的心态，这几首也不例外。
先重，大家来砍！

朝静

那此即将拆去的屋子 打错了，应该是那些即将拆去的屋子

云抱

水平很整齐哟。不错。

郦楹

西西~感觉有些过于整齐了~~~~~

瘦西鸿

请多批。

雨蒙

来源于生活的诗，有生命力。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