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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贵锋的旧作和新作集中一下,欢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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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0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他们>

还没有人送儿女去打工时哭过。
或许母亲哭过,在院子里,在打开衣柜时
但星星和衣服都没有说起

……一些人回来了,把15瓦的灯泡换成100瓦。
起初是录音机,后来是彩电。
晚上出去喝酒、赌牌。商量盖房子。
下一次去新疆还是杭州
……一些人回来了,一进门就抱住老娘嚎啕:
他被骗了、被偷了啊
他的腿被掉下的钢板砸断了
……一些人回来了,被放在一口棺材
或一个坛子里……

这些回来的人在村子里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
又很快平静
那些没有回来的,在外结婚生子,时不时
往家里寄钱

……又一拨孩子长大了,没有钱上学,种不起地。
“你就说隔壁的旺才
大学毕业到乡里教书
一个月600多块钱
30好几了还娶不上媳妇。
人家狗蛋小学没毕业,在饭店拉面
听说一月挣1000多呢。”

“不过你说这是咋了,打从有人出去打工开始
细细一算,有好几个殁了。还有几个
抽大烟抽到了局子里……”

还没有人送儿女去打工时哭过
有什么呢?心是秤盘
眼泪却不是秤砣
那道别十分短暂,早早给做一顿饭
看着他(她)吃完


<深秋>

秋天不能再深
再深,就摸到了白雪

落叶无力暗示
一个人内心熄灭的愿望
一只鸟在夜风中把眼睛闭上

让那颗老星星
抱着一颗小星星
在夜空多逗留一会

秋天啊,不能再深了
最后一道闪电
就让它沉睡在河滩的一块石头里


<音色>

不断地弹奏自己
一把琴

一个人越老
越接近
心里的声音

变换的指法迷惑耳朵
但改变不了音色

裂纹,风造成还是水分流失
毫无意义
事实是
内心瘫痪

琴弦绷直余生
熬制纪念的胶水



<阳光>


我还爱着许多事物。
爱着那些漂浮的灰尘,和无言的荆棘。

有多少次,仅仅依靠落进体内的一点阳光
我走出了冬天

谁能背我爬上山顶,当我跌落谷底摔断了腿?
当积雪融化越来越慢
谁能在我心里筑一烘炉,日夜烘烤?

阳光,一路走来
你一路扶着我
像把母亲的目光一直贴身穿上
像将父亲从河湾背来的一块冰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从来没有想过,阳光也是用一点少一点,像
越来越不够用的时间



<蝴蝶>


化蝶的那晚,庄子是平静的
“这虚构的故事,终于要变成事实。”

蝴蝶从来没有想过
做一个人的问题

“我的翅膀,我的轻。”
庄子说:别罗嗦,做人的事,就这么定了


<风云散>


终于咳出偶像的淤血和下坠的石头
种下了一片胡萝卜

一个人不再被集市的风左右
他喜欢在九月慢慢挖。
挖一个,举在阳光中看一会。
或人吃。或跺碎了喂鸡,煮熟了喂猪。
腐烂了也不后悔。
够了:一辈子他强迫那块地
不断生殖
不断满足自己变来变去的口味

这将被夸大为背弃并遭诅咒
直到他将自己种进泥土
也不能得到谅解

但太遥远的事情无需猜测:
看着那纯净、水绿的叶子护住孩子们
他想再次在播种之前
细细摸过泥土
像把手伸进逝去的岁月
摸出潜伏在云朵的影子,更深处的
骨头和灰烬──
它们还留存着自己被消耗时
内心叠加在肉体的沧桑

一切都不算晚,该到来的一定不会迟疑。
一切也都晚了,坐在秋日田野的人
阳光落在身上
像落在一片冰凉、幽暗的水上
像一个男人紧紧抱住他生病多年、即将解脱的女人

<在世上>

风吹门开:一个影子离去。
风吹门开:又一个离去。
我唯一做的
是把门关上

把门拉开:无人。
还是无人。

我等着,胡思乱想着
盯着表盘上红红绿绿闪烁的数字
咕嘟咕嘟喝着水
直到
风吹门开
一个人进来

“你可以走了”
来接我班的
是一个新手
他被水汽蒙住的镜片
像即将挣破眼眶的,盲人的眼睛
发电机的轰鸣如同幻觉
重新出现

但那栋水泥房子
躲在什么地方

旷野上,风送来一辆急驰而过的车
被美化为流星的消息
一张冥钱
泄漏着另一个世界的秩序,和秘密


<豆腐>

一股白白的光线掉进了锅里的水。
他蹲在灶台上,使劲揉一个鼓鼓的
扎紧的纱布袋,膝盖、手臂、腰
都在动。被一颗颗挑出来
虫一点没咬过、饱满的黄豆
疼痛中,越抱越紧

豆渣堆在墙脚,他湿漉漉的小臂上粘着白雾
烟吃完后开始架火。当一把木勺
顺一个方向不停地搅动,白白的光线和水
慢慢融合、凝聚,那些新的、发虚的光线
满厨房飘着,罩住他

“好了。”他没有喊完我们就抓一块往嘴里塞
豆腐,昏暗中白白、嫩嫩的
他说:多像女人的背。没有人知道
点多少石灰或浆水,豆腐的颜色、软硬、味道
这么恰到好处。“拔根马鬃来,提一块
让你将来的丈母娘尝尝”,我试过
但一根马鬃确实提不住一块豆腐
他就哈哈大笑,笑出了泪

没有人知道,后来我多次溜进挂着掉掉灰的厨房
偷吃切成块放进水缸里的豆腐,带点碎冰


<秋风凉>


土豆装入麻袋了
视线像两条河
在远处汇合

那一刻一定有神飞过他们头顶
像惭愧的云朵

母亲仍旧害怕丢下一个
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父亲,固执地要把几个
埋进土里,旁边点一堆火

夜晚,土里的手会拿走它们

那些受伤的土豆
伤口渐渐变黑

<自留地>


分娩之后,它陷入又一轮寂静。
旁边,白杨树身上
一个一个的黑疤
像走向天空的脚印。
还有一片玉米,刚刚被砍倒
玉米杆上新鲜的汁液,渗进土里。
北边一块黄豆叶子上,晨光中
露水睁着蟋蟀的眼睛

而它,空闲着

它等着我走进去
仿佛我是麦子、芫荽──

一堆草木灰
过几天将散开来


<蚂蚁>


从时间中掏出白霜的,九月的草
大路上奔跑

一群蚂蚁的眼睛
弯曲了秋风

横过天空时
一只大鹰
沉了沉


<碰上>


除了远处传来的河水声、滴滴答答的雨
他们还需要
一点其他的东西,就像他们并不特别介意
肥沃的田里
突然一镢头挖出一块石头
他们只是将它丢到
他们认为它应该呆着的地方
还有铁轨
外来户坚硬的口音
渐显柔和
各家出钱,请戏班子唱三天戏
也是必要的
他们有了新的、共同的话题
戏当然还是几台旧戏
婚丧嫁娶,生老病死
说碰上就碰上了
一个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碰上死去的人也没什么
就是快割的麦子别碰上冰雹
刚出芽的谷苗别碰上黑压压的虫子
不想碰上却碰上了官司
碰上了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低着头
碰在了树上

<浑身湿透的人>


雨又将村庄洗一遍
灰尘回到原来所在

浑身湿透的人回家换上干爽的衣服
一院房子寂静,不安

水滴偶尔啁啾,麻雀的眼睛
动一下    另一片光亮动一下
像树叶在树叶中

生者和死者
一个草垛里
变黑和金黄的草
挤在一起

而一株芍药忍不住将头靠在
另一株的肩上


<马经>


后来还有几个人想将它
赶到犁沟下
当看到它的眼睛
在笑着
他们都扔掉了鞭子

像村里的那些老人
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
它获得了到处走走、看看的特权

那个坐在田埂上的人
它认出了他
他看起来比它还
无所畏惧

是的,他是它唯一
屈从过的人
它看着他,想找到躲进记忆深处的犁尖

没有了。
耱平的田地,等种子发芽
落叶乱飞
彻底露出了树干

它真想对着落日嘶鸣一声──
他突然站起,用它的嗓子迎风长啸时
一列火车静静穿过远处

它听得出那声音里有一块冰渐渐消融于河水中
也有一些煤消失于火中


<半黄的草,半绿>


一群羊中的一只在不远处
抬了抬头
火车怀揣心事,不管不顾地走
铁轨闪烁一阵,忘记了

这时山坡平静地把一切揽进来
像密集的耙子
挨着深秋和寒冬,挨着风声和白雪
耙过来
再也听不见草根喊疼的声音

树过来是村庄,村庄抽出幸福的炊烟
满脸尘土的孩子睡在母亲臂弯
那些田埂,仿佛一些隐约的补丁
春灌的水减弱着它

仅仅是减弱。一个人的内心之外
还有整片田地被理所当然地分割,荒芜
一条水泥沟渠
渴望和厌倦杂交出的草
半黄,半绿

还有:拽出一棵草根
羊向后趔趄了一下


<父亲的小花园>


我一直想,那块小花园藏有
某种秘密,像馥郁的花朵下面
记忆幽深的入口。父亲
不断变幻出不同的花朵
冬天在上面盖一层厚厚的雪

多少次我久久地
站在它的旁边。花朵凋谢了
还有花茎,还有进入轮回的
花种。父亲没有扩大它
它像不会长大
也不会衰老的,早夭的人

从地里回来
父亲就给它松土、捉虫子、浇水
那么一个容易暴怒的人
长时间一声不吭
往往是夏天
屋檐慢慢将阴凉和阳光变成有点发黑的水
他变成水中的铁




<巡道工>



1
一个小站。现在我把它的名字忘了。
那天,当夕阳落进眼睛,我出了门。

碰上那个巡道工时,他已经死了。
他是被火车迎面撞死的。
他的羊镐放在一只泛黄的帆布挎包旁
还有扳手。几根道钉。酒壶
那应该是另一个黄昏,人们正急匆匆
穿过岔道口回家去

2
没有人找过我。可能找过,但很快放弃
像人们从车窗丢下的一次性饭盒
当一列火车驶过,我停下来轻轻敲打
轻轻地,仿佛那样

我这个性幻想者才会得到一点满足
沿铁轨走着,枕木间的花朵  
犹如娇滴滴的短裤

3
一天,窗里闪过我年轻的面孔
我的心填满了道砟。
这样又多了一件事干:我得让道砟
安静地躺着,安静地    像不存在。
这很难,迎面的灯光总是有意无意提醒。
我开始注意速度问题。那奔向
我前行方向的脸,难道它将在
另一个无名小站,等着进入另一张脸

可我要去哪儿?应该停在何处?
铁轨两旁,木板房、泥房、楼房
像是一个人一会儿十岁、三十岁、五十岁
一会儿又    全乱了
那位在我生病昏迷时救我的人
将星光与灰尘一块拌和,涂在脸上

4
鸣叫。转弯。鸣叫。再转弯……
回到起点?也确曾回到了无名小站
但它们几乎都一个样子
都有值班房、信号灯、红绿旗、铁皮炉子……

铁轨不会骗我。铁轨是清晰的。
火车走在两条并行的路上
空的或负重的车厢,这些蠕动的关节
它们具有相同的屈辱、资格

去哪儿呢?那只坑坑洼洼的铝壶在身后晃荡:
天知道,我怎么成了酒糟鼻子。
“这很好。”有人在说话。“这样,你就是我了。”
那天,暴雪突降,我无法掏出被掩埋的铁轨
我试着敲开一只麻雀的门,它住在电线上。
雪继续下着,没有列车。雪继续下着,没有铁轨。

“你去哪儿?”“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
“哦,又一个傻子。这电线里有说话的声音,我听不懂
可我喜欢听。轻重,起伏,像连绵的河水。”
我醒来时,铁轨干净、新鲜,和早晨清冽的空气
湿淋淋的树枝    相媲美

麻雀说其实我和它是幸福的
妥协是幸福的

带着这种幸福感,我继续沿铁轨行走
继续闭上眼睛探测心:先于无名小站出现在面前的
铁轨,我最爱。
在无名小站的几十年,我不是好丈夫、好父亲
但兢兢业业    遵从时间的约定
像两条铁轨,构成一条路

5
是的,我见过绿树掩映村庄、山洞轰鸣和
无言戈壁。我经过,轻若一粒尘沙,重若一滴雨水
是的,只有一列列火车在疯狂地磨损。
只有铁轨,像大地脸上的两条疤痕。
我守护着,虽然我是最应该被抛弃的人。
我和铁轨互相拯救、互相依存。
铁轨是快,也是慢。

铁轨是慢,也是快。
那一车车的煤,变成了火焰。
那一个个铁轮子,时代基因催生的野兽,开疆扩土。
那些静止的坦克,和从天而降的飞机
在阳光和雨水中,衰老、更替。
那些争先恐后跳上踏板的人呢?
他们似乎还有时间,在悔恨后还有选择的机会
因此他们继续
争先恐后
继续挤进春天
一个养蜂人,从南方到北方
追赶着蜜蜂,蜜蜂追赶着油菜花,……
一个临死的人,挣扎着紧紧抓住活着的人
但这是生死相连,还是相依为命?

6
我沿铁路行走。似乎只有行走
是清晰的,像铁轨那么清晰
但没有伤口,就不会涌出花朵
那列将和我迎面相撞的火车,已离站

铁轨震颤着……
我应该放下帆布挎包、羊镐了
空空的酒壶,灌满夕阳。
我还没有到达。
我即将到达?
那个允许我进入他身体的人
将带我到达
将使我永远不能到达?
那嘉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7-3-30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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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0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浓重而沉郁的情感,红了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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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0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几个养眼,粗读后,喜欢<蚂蚁>和<父亲的小花园>。多来,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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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0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了第一首,后面的那些都不错,语言凝练也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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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0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挂挂这一组,有许多可取的东西。同学们先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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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1 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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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进来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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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歌很有特点,就是多了点不易消化,望楼主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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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切也都晚了,坐在秋日田野的人
阳光落在身上
像落在一片冰凉、幽暗的水上
像一个男人紧紧抱住他生病多年、即将解脱的女人

-----------诗意的亲和,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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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歌很有特点.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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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3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于的文笔真是了得啊,佩服!
这些我得好好学习一下,遥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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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3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各位同学。

还望多多批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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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4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来看。提读。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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