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鼠自选诗50首回顾之一

少鼠

■彩霞满天(组诗)


◎嘱托

出行前，母亲放下了所有的活
不看麦，不养菜，不纳鞋
面色忧伤
反复在我的耳边叮嘱，要多加衣
晴天也带一把纸伞
她说家里有肥壮的羊，和宽阔的地
一定记得在一杯水里多放上糖
小房子里的灯，彻夜通明。母亲的心
化热
三千日月。窗外的冰花汇成涓流
一路向我澎湃的东方
跪拜母亲。我只想抓住夜晚的流香


◎送行

所有的事物都醒得特别早，包括
千年不说话的槐树
和上年干枯的井
母亲说，是请老先生择的
良晨吉日
父亲执意要放鞭炮，敲响铜锣
姐妹们围在我的左右，盛开若
三月的桃红
我的羽翼，粘在了盛满蜜的蜂巢
无法跟
最南方的风骚动
这个时候。我唯一能记忆的是
脚下的黑土，黑土上
不会说话的生命
在一张红绸布上，已不由自主泻下
远行的春潮

◎看海

我说我到了之后，第一件事
看海
妈妈。我见到了海
和你的手掌一样
总能给我
升起帆的欲望
那海面，像你展开的花被
那柔哦那蓝，一门心思飞不到边
鱼鳞的白，如你手里发亮的针
当海风扭动腰姿，第一曲清唱
一定来自性格外向的海螺
我虽说不清海鸥的理想。愿坐在一片霞光里
为娘祝福。如此
哪怕一生


■回乡记事(组诗)


※夜行山村

不举火把，不作木杖，不要
亲爱的兄弟领路
从山村的最东边，向西走

有牧笛的声音，悠悠传来
昨天八岁的新娘，非要我
扮成龟孙的模样，骑上白羊
木壁很薄，飘出粮食结实的鼾声
手抚古老的土墙
如是亲人温暖的皮肤
夜，像一朵
悄悄绽放的黑玫瑰

多少年呢？抱着吉他出走的少年
在异乡的月光下，又是弹断
多少琴弦
村庄不大。学习蜗牛
我不想在一夜之间走完整个村寨
山后，升起一轮圆月

※探望老屋

心中长满刺槐
十年的不见。比我想象中
落魄
很难想象，孤身穿越风霜雨雪
会有谁
在你的前方
点亮一盏温和的灯

我是来赎罪。昨天为追逐那片
蓝色的光，不辞而别
支撑身体的骨头，经历
昏暗的隧道，日显破败

我想家。在一滴泪光中
充满你亲热的影子
也许无法割舍，即便千百年后
枯草漫过你的头顶，我们
血与肉的关系

※同床共枕

夜已深。你把我
留在了半句话里。独自走进
庄稼的梦乡

轻轻调亮床头的灯。兄弟啊，看你
剩过我第一夜的新娘
逐日密织的雪，覆过耳际
只求它不要过早消融
生命的土地，土地上居住的神灵
视而不见血液枯败

我们是没有办法，拒绝披上
黑色的衣装
不要再去燃烧了
那整卡车没用的纸钱
一粒谷物，一滴水
和一片花瓣的到来，毫无规律
兄弟，只让我们今夜挨紧


■生命中的妖(组诗)


◎理由

妖。我要一直这样叫你
你让我喝下一杯水后
不停患病
你把药方藏进了陶瓷
我顺着东风
走进白雪
你不像我想象中容易绽放的花朵
我要叫你为妖。当我是一棵枯树
被风
轻轻碰碎在地

◎昨天

妖。昨天我们潜伏在
纸格子里，轻声说话
猫腰接近伊甸园
你在我的胸膛上呼吸、做梦
和游走。后来起身向春天的林子

花落鸟飞绝。我骑上最好的马伸长两臂
终未拦住
冬天的到来。残阳似血

◎假设

妖。十年前被你指尖
划破的月光
爬上了我宁静的窗口
那个忧郁得让人
想哭的影子
一定躲进了一个男人密植的草丛
像一只虫子，产下一粒卵后
正与周围的颜色一同暗去
妖。你现在可能
万个不想我看到
潮水把你洗白洗深的模样

◎邂逅

十年后的开场白
仅是无言的对视。我们只在反复拿
昨天的影子比较
生活削痛的呼喊，那声音多么相象
多么一致
怕是找不出了，昨天涂亮的羽翼
你顺着哀婉的乐声滑向
最阴暗的一只角
妖。我理解你独自穿越风沙的感觉
看我此刻，麻木地将手臂
交给一个陌生的女人

◎预约

妖。我们叶子落尽
在难以记忆枝头并肩摇曳的感动
疾病和死亡，像多年出走的蝎子
不经意间回归身体最脆弱的部分
我们开始
夜以继日祈祷
不再渴求多余的粮食、水和更大的房子
妖。不管我们谁先走出生命的村子
记得在安静的地方种下一棵
半开的桃花


■无名杂章(组诗)


◎1

再没有直接让我感动的地方
已弯腰，已驼背，稀疏的发丝
收满寒意

我在你
静静递过的一杯水里,和一双暖和和的手套上
哭完了后半生

◎2

不要强求我走进光照的人群
我不会细步，不会点头,不会弯腰
满口的黄牙，满口的青菜味道

我习惯，躺在草坪上,靠在柴垛旁
看月起月落，听
虫子私语

◎3

我必须离开。趁天黑前
清除胃里多余的酸液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适应油腻的食物
走进密植的人群，不停地打嗝
熟悉的人
一直笑我消化不良。只有陌生人道出
必是患病

◎4

我想了很久，决定伸出
是你陌生的右手
你不握。不会烫，也不会冷

你只在人多的时候，在镜头前,才会伸出
很长的手
当你转过背，已看不见身后
扬起的雪

◎5

在镜片里想象生活，说爱
不会做谁的奴隶

镜片外面。尘埃飞扬，空气恶浊
有很多人患病后，再也没有回到镜子里


■窜门

那些熟悉的门槛长了很高
曾经恣意的小名
被冷冷地挂上了院墙外的刺槐

未等跨过门槛。婶婶一手递来茶杯
一手不停地掸着凳上的尘灰
脸，笑得像一张丝瓜网

她不与我
谈山，谈水，谈那片橘子
也未说起麦穗的事。只一股劲地说
黑子如何想读城里那所重点中学

临走时。婶婶还是没有挑破那一层话皮
只一个劲地塞给我五十圆面币
像一把插向我心尖的刀
血。跌落一腔


■最后一次握手

出发前，脱下西装，解掉脖子上的绳索
这个时候，我不想让他想到距离
换了一件绿色的夹克。当叶子剩下尾巴
在冬的门外

去的路上，我手里攥着毕业时的合影
昨天，他站在第三排。头，努力仰着
阳光下面，波光粼粼

那双眼，已像拔出萝卜的坑，牵满蛛丝
费力地打开又关上，关上再打开

我握紧那双渐行渐远的手
泥香从指缝间飘了出来，庄稼忽隐忽现
坚硬的果壳，趁我毫无防备，在心尖
割开一道缺口


■麦地上的爱情

一块丰满的麦地，被你用灼热的目光
点燃。一簇簇跳动的火焰，一浪接着一浪
我一半想，躲过这一场麦地中的热烈

试作将心的然点，提高到一千度
你仍能智慧地选择一个角度，先是将心温烫
一粒一粒地增高温度
一束被爱包裹的麦穗，在一声炸响中
幸福得喊疼


■一封提前的家书

孩子。我是从尘土飞扬的跑道上
停下来。来不及洗脸
喝一杯白开水
看见你的翅膀，逐日偏离我的视线
内心的慌张，像你昨天
遗忘了BOB

现在给你讲
大海那些蓝，山鹰涂上天空的色彩
你听得累。我也
讲得累
我还必须得说。你今天成了我
卡在喉管的一根小小鱼刺
是挥之不去的病

我要把你咽下。让你在我的血液里
反复清洗

孩子。你是我身体上的肉
一根脊骨。你要好好热爱我
给你的那些营养
它们，来得多么遥远
并不像你伸手可取的糖果

孩子。也许我在你的眼里
一直披着盛装，掌中储满法宝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赤足穿越丛林后
独步回家的姿态

孩子。我无意触痛你稚嫩的芽尖
只希望你记住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莫忘点亮
心中那烛光

■妈妈，再爱我一次

题记：继父改变了母亲对小女孩的爱。



妈妈。再爱我一次。一个春天
没能走出你
被迫密植的篱笆
心，跑得很累。荆棘穿透十指
在我青青的园子，只见
风霜，飘满积雪

我的发丛，是虱子的乐园
那简单的松木梳，成了天庭
陈列的宝贝
每个漆黑的夜，我都光着身子寻找
稻草的温度
鼠的轻语，是这个世界
最亲热的声音

妈妈。我不该给你带来
遍地的麻丝
让你在一棵没有光泽的树下
彷徨，惊慌
你的眼睛做了枯井的知音
狂傲的蛛网，不带上一滴露水

妈妈。我居住的胡同好深
每一家光华的门上，都上了
刺眼的锁
我不敢，在那些气宇的宠物身边
打量，哈气，和捡拾身上
掉下的小纽扣

再爱我一次，妈妈。我想再吸一次
你的奶
给我推开门的力量。在黎明张嘴前
越过昏暗的后山，看日出


■爱在诺曼底登陆

都不记得，唇枪舌战的硝烟，硝烟中
倒悬的躯体。那些青春的子弹，从娇嫩的缝隙中
呼啸而过。击穿爱脆弱的趾骨

至今。领角的素花，仍沉溺于妩媚的泪液
烟味和汗渍处，纤指划出的彩虹
依然是我最心动的图案。你不会想象

多年以后。爱，会狡黠迂过冰山一角
在你掉以轻心的诺曼底
悄然登陆


■雪绒花

选择高山，只为远离城市的喧嚣和浮华
孤独与寒冷，同样令心潮起伏和澎湃
如果你要接近我。请掸落满身的尘埃
荣辱和光环，不要佩带腥味的刀剑
我不只一遍这样告诉你
我的爱人。这个世界除了空灵可以采摘
当你依在我身旁，俯瞰来时的路，哪一双足迹
还能够再现


■海的季节  
   
从哪里开始，可以走近海
你打着风的手势
趁着夜色。我潜入一只海螺，借助一次潮涨
跌进了你的心里
每一个季节，你总要轻抚着我的壳
幸福得说疼


■突然想起冬日

秋风在枫叶上涂了色
有什么更比重叠重要。我生活在别人
从破镜中扔出的日子
风，推开窗时，频繁地交错着手
藏在门后
生命仅给了三片叶子。哪一片会逃过秋天
劫持
我已厌倦，潜伏在绿色的腹部
当冬日拉响摆钟，我早成一颗无仁的桃
怪你，只记住了阴历
慢了半拍


■伤痛之后  

蹄踏过的草原，流出了草的汁水
阳光和鹰的歌声
牧羊人的那根鞭子，为我准备
在你看来，一朵抱泪枯萎的花，只不过是
遵循了红颜的约章，脸上雕刻的伤痕
可是对秋天的贻赠
我做了你枝头的鸟。你把我的羽毛，一根根拔下
向天空炫耀
我对生命，已毫无苛求。像一粒被雨水
蹂躏后的种子，只想等到下一个春天来临时
脱掉沉重的衣装

冰夕

◎送行

所有的事物都醒得特别早，包括
千年不说话的槐树
和上年干枯的井


※同床共枕

夜已深。你把我
留在了半句话里。独自走进
庄稼的梦乡


◎昨天

妖。昨天我们潜伏在
纸格子里，轻声说话
猫腰接近伊甸园
你在我的胸膛上呼吸、做梦
和游走。后来起身向春天的林子


＊
如上段落
各有其嚼味令人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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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

我们只在反覆拿
昨天的影子比较
生活削痛的呼喊，那声音多么相像
多么一致
怕是找不出了，昨天涂亮的羽翼
你顺着哀婉的乐声滑向
最阴暗的一只角
妖。


＊
此首感觉不错，但可以再深掘
并让它读起来更流畅些


呵. 很重的一叠诗想,要慢慢读 ---


问好　少鼠

鱼飞蝶舞

我仿佛看见了你站在世界的一隅静静地看着世界。
语言沉稳情绪内敛，有几首相当不错。红上了。

文壮飞

对生活的一种重忆，让诗翻开过去点点滴滴的亲切与温暖，温存于心间

易州米

一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