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祝福大家!《穿 裤 子 的 雪 人》

女儿国曹翔

穿 裤 子 的 雪 人
          ——曹 翔

     雪，在静静的夜晚，大片大片地飘落。
     那年，我十三岁。大年初一，我被大人们早早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屋里是暗淡的黄光，松明嗤嗤地叫着。神台上，酥油灯一恍一闪，看到我们家大人都围坐在祖母房里。左边的柱子旁竖着半袋粮食，好像是包谷，地上还平放着半截猪膘，黑黑的，淌着白白的盐巴。这时候我立马想起来，今天是我穿裤子的日子。当然裤子是天天都穿的，尽管都是补了又补，而且补疤的布料是五花八门，什么颜色的都有。今天这个穿裤子是我们民族的一种风俗，叫成丁礼。由于我们村大多数都是摩梭人，而且互相通婚，我们那里的普米族与摩梭人的许多风俗习惯已经完全融合，包括走婚习俗。举行了成丁礼，就表明从今以后，长大成人了，你就是男子汉了，要尽可能地学会独立自主。有本事的话，或者有穿了裙子的姑娘喜欢你，也就可以走婚了。当然，穿了裙子的女孩也一样，而且她们就此一般会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卧室。比我大几岁的哥哥们曾经这样告诉过我，我还很兴奋。我想我马上就有机会和村子里我家隔壁的那个同岁的卓玛走婚了。卓玛真的很漂亮，能歌善舞，脸长得最白净，没有其他任何人能与她相比。她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好看极了。每天早晨我就站在我家院坝里叫她，我们俩一起去上学，还一个班呐。我特别的喜欢她，我想她也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么天天愿意等着我喊她一起去上学。
     穿裤子仪式开始了，我把一只脚踩在粮食上，另一只脚踩在猪膘上。达巴舞动着双手，手里的道具叮当作响，附和着嘴里的念念有词，抑扬顿挫，在祭祀祖先。过了一会儿，海螺吹响起来，达巴转过身面对着我，手里的松枝时不时点点我的头，我发现他唯一不动的是一直闭着的眼睛。诵经的同时，其它部位充满了各种表情，音调时高时低。我有点害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准备干什么。看见家里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的肃立着，我也只好像他们一样，只是眼睛跟着达巴的摆动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和我属相年庚八字相符的小舅舅走过来，几下就把我原先穿着的旧衣服扒了下来，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根本不管我的羞涩，我红着脸档了前面一下，还被舅舅的大手弹开了。然后他给我穿上一套我们的民族服饰，舅舅还送了我一把小藏刀，插在花围腰里。穿戴完毕后，这还没完呐，他们叫我跪在达巴面前，达巴又开始念啊念个不停，好不容易完了。我一一向长辈们磕头敬拜，他们每个人都念了一些吉祥如意、长命百岁之类的祝词，尔后给了我一些小东西或者一两毛钱。
     吃过早饭以后，跟着全村人一起，扛着经幡，背着各种吃的东西去村后的神山烧香敬神。走在雪地里，坡很陡，我左顾右盼，脚下磕磕绊绊的好几次差点滑倒，就是不见卓玛的影子，几次想问问走在身后的卓玛妈妈，都不好意思问。正好这时听见我母亲在问候卓玛的妈妈，在问卓玛，因为卓玛也是今年穿裙子。我想我母亲真是与我心灵相通，完全是在帮我解决问题嘛。知道卓玛在前面，我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
在神山树林里，我们九个同年举行成丁礼的伙伴一起打雪战、堆雪人，欢快地嬉戏，痛快地歌唱。我们用麻线把松叶串在一起，编织成漂亮的绿色裤子，还和我们一样，为它举行了隆重的成人仪式。我扮演了达巴的角色，另一男同伴郑重地给雪人穿上我们为他编织的裤子，卓玛当雪人的妈妈，给雪人念祝词。我还和卓玛合唱了一首歌，献给穿裤子的雪人。我们忘记了今天早晨开始，不管我们自己愿意与否，我们已经加入了大人的行列，忘记了几天后又要穿上那身彩色补疤的衣裤，除了读书，还要打柴、割猪草、带弟妹。
…… ……
     那以后，卓玛同我一起读了一个学期，她就辍学了。我是以我们乡前三名的成绩考取了县一中。假期里回来，每天早晨，我都情不自禁地会在院坝里站一站，喉咙里痒痒的，想高声喊叫，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怕发不出过去那么纯真美妙的声音，坏了自己也坏了别人的情致，所以直到今天再没有喊过。
那些哥哥们后来跟我讲，他们其实在十八岁以前根本就没有走过婚，包括村里其他男孩都如此。这让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心平静了下来，好像卸下了绑在身上的一件重物似的。现在的卓玛日子过得很惬意，是她们家的管家，经营着家庭旅店，有时去划划船。我时常还能见到她，她已经有了读初中的小女孩，我见到过，很像她小时候。她白净的脸还像穿裙子时一样，她的歌声依然是泸沽湖最美妙动听的。
     雪，在静静的夜晚，大片大片地飘落。我坐在窗户前，眺望窗外变得苍白的夜世界，心情却异常的灿烂和温暖。那穿了裤子的雪人、雪人的妈妈、给雪人诵经的达巴、充当雪人家人的小伙伴们，一个个清晰欢快地向我扑来。他们手牵着手，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脸，把冬天变成了一段段满是愉悦和歌声的童年时光。我熟悉这样的夜晚，喜欢这样的景象，似乎觉得看见了一颗颗格外璀璨明亮的星星，还那么的稚嫩、新鲜。








  2006年12月28日

恒心永在

问好!一个地方的习俗.让人值得回忆.

[ 本帖最后由 恒心永在 于 2007-2-5 22:12 编辑 ]

山东淄博鲁齐

耳目一新!
来自生活和泥土的作品最馨香!
过去只是听说,这次看了文章,真长了见识!
严重欣赏!
我们山东这地方,就是两个人好,好上了,热乎上了,再扭扭捏捏让父母找媒人提亲.
然后就结婚了.稍有些复杂.

落草风起

这题目好有意思，以为是童话般的故事，原来是一种习俗，见识了。问好！

女儿国曹翔

谢谢三位提度。仅仅就是介绍一下我们的民俗风情，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