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力作:红泥淖（长篇散文诗）21-40

北陵王

□红泥淖（长篇散文诗）


21、
在深夜里，他开始用数不胜数的蚯蚓编织一根绳子。当一根这样的“蚯蚓之绳”编织完成之后，他就把它搭在一根树枝上，然后把两端系成一个死结。他把他痛苦而迷茫的脑袋伸进这个由“蚯蚓之绳”做成的圆圈里，然后一脚踢倒了他的双脚稳稳立于其上的“大地”，以使那滑溜溜的“蚯蚓之绳”把他的脖子勒得更紧些。——结果可想而知，他采取上吊这种方式而进行的第一次自杀失败了，其原因就是上吊的绳子是蚯蚓做的。

22、
在一个类似于古罗马元老院那样的地方，人人都是博闻强记、无所不知的天才，他们唯一的喜好就是卖弄自己的知识和口才。后来一个女人来到他们中间，为正在进行并逐步升级的一场辩论带来了秩序，混乱被宁静代替，谩骂转变为赞美。——这是他在你面前所讲的第一个故事。由于他拙劣的演讲，你听到台下的听众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倒掌；由于他拙劣的演讲，那一天以及那一天他站在台上困窘的模样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你不由自主地开始同情他了，你强烈地意识到他的灵魂需要一个女人来加以除尘和稳定。

23、
与你相遇比与世界相遇更加艰难。
世界的语言人人都能听懂，
他的语言唯有你愿意倾听。
他自恃富有但表面单薄如纸，
他看上去浪荡不羁事实上却凝重深厚。
他自相矛盾的性格正显现出他的魅力和才情。
如果你的心中有一座高塔，
这高塔全用沙子建成，洪水一来，
它就会被冲得无影无踪；
如果你的心中有一片旷野，
这旷野正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最初进入其中的两个人只是两个黑影，
他们得等待朝阳把他们恢复原型。

24、
在未开垦的处女地，一行脚印浅显而新颖，
在未经抚摸的心灵上，所有的梦集结成一个梦，
在一个荒诞的时刻开始了荒诞的一生。
在黑暗还没有完全消逝的时候，
他们的窗前已降下硕大宁静的黎明。
在上帝无所不在的时代，上帝其实还没有诞生。
在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内心秘密之中，
上帝正处于残酷的青春萌动期，
他响彻在耳边的甜言蜜语和污言秽语，
使他们一天长大一厘米。

25、
夜色使他胆壮，夜色使他狂妄。他用温文尔雅的语言向你发出邪恶的邀请。你像吃了迷魂药一样乖乖地跟随着他，沿着那条迷宫一样的胡同。你记得自行车驶过一户人家堆在院墙外的草垛时地面上发出来的沙沙声，你还记得他对你说“抱紧我”然后你们连人带车一起冲下一道陡坡，你们欣喜若狂地来到池塘边，一股烂泥的香甜味在夜色中弥漫，池水中的月亮形状怪异，塘岸上的柳树像巨人一般，还有旋舞在你们头顶上的蚊子，还有嘶哑乱叫的蛙鸣和蝙蝠们的幻影。

26、
他为你打开了一扇木板门。
他为你打开了一扇竖格窗，
窗外是一片小树林，它符合你的想象。
你们坐在沙发的两边，
一盏昏暗的台灯映照着你们兴奋的脸。
他为你讲述他莫名其妙的往事，
而这些往事全都出自一本你正在阅读的书中。
他握住你的手，他说你的手真柔软，
你抚摸着他的床单，你说他真孤单。

27、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
你的呼吸使每一件什物充满了芳香，
你的呼吸使悬挂在墙壁上的镜框不停地摇晃。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
你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审慎的咳嗽声使阴影把光芒吞并。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
你们长久地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直到你们的灵魂凝固为一滴水晶。

28、
他装模做样地向你介绍着房间的布局，而你只注意到烟灰缸里那数不胜数的烟蒂，还有书柜里那一本本莫名其妙的书籍，还有床单上那一滩滩的污渍，还有穿衣镜上那三两行模糊不清的诗句——你猜得出深夜里他都在干些什么。

29、
短暂的沉默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两腿之间有一根能够勃起的阴茎；
短暂的沉默让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胸前有一对渴望被亲吻的乳房，两腿之间有一眼渴望被他进入的坑洞。
短暂的沉默让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女人，胸前有一对他渴望亲吻的乳房，两腿之间有一眼他渴望进入的坑洞；
短暂的沉默让你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男人，两腿之间有一根能够勃起进入你的坑洞的阴茎。
但只要一开口，这些意识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
只要一讲话，你们都显得那么多情而且一本正经。

30、
他变戏法一样竟然拿出一瓶红葡萄酒。他是想营造一种浪漫的情调还是感觉到夜还不够深？在这个狭窄的墙皮大半脱落的房间里，在房间里那乱七八糟的什物中，在昏暗的脏兮兮的灯光下，那瓶酒显得就像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一种红色披风。你凑近那瓶红葡萄酒，透过那红惨惨的液体，你看到他涨红的脸已开始扭曲变形。——夜还不够深，但足够宁静，你能听见窗外小树林里昆虫们啃食树叶的声音，还有你和他脖颈上动脉跳动的声音。

31、
清晨是在大多数人的睡眠和梦境中到来的。当第一缕暗淡而透明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射在他们的被褥上时，他们便醒来了，随着他们的意识的渐渐苏醒，他们的或美好或丑恶的梦境也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与此前所有日子几乎雷同的生活便开始了。而对你和他，对你们两个人来说，清晨是在恍惚中突然无声无息地到来的，你首先注意到谁家的灯突然间亮了，然后才注意到后窗上有微弱的亮光。你不知道此时此刻你们俩的姿势是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留在那儿的还是不久前刚刚做了调整。后窗上那微弱的亮光中似乎有一种猩红的颜色和味道。“他们的生活开始了，而我们的生活结束了。”你听见他在暗处这样说。“但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在心里小声这样回答道。

32、
[我们的故事是在想象中开始的。但在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现实生活中，我们的故事总是无奈地停顿下来。也就是说我们的故事在现实生活的洪流中不得不转入一条“秘密的通道”里继续发生着、发展着。这就像我为我们的故事所虚构的那个既是背景又是场景还是隐喻象征的“红泥淖”。——它就在我想象的最远方，或者就在我的窗下。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就在我的内心，在我的梦境中。它蠕动着，以红色为它的总色调；它敞开着，吸引着我们的生活和思想；它包藏一切，它发酵一切。当我写作的时候，它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笔下。每一个字都与它有关，又似乎无关。就是这样。]

33、
“你的说话就像朦胧诗一样朦胧，让我们这些笨拙的耳朵听都听不懂。我们虽然听都听不懂你的说话，但我们却都被吸引住了，就像一朵杏花吸引了好几十只蜜蜂。你说话的魅力正在于它的晦涩。我们被吸引正是由于你说话时那种内心独白式的结结巴巴。”

34、
“你的衣着告诉我们你喜欢追求时尚，但我们并不因此就相信那是你内心的形象，因为你的眼神忧郁，就像秋日黄昏的星光；因为你的神情凄冷，就像冬天一夜大雪后那澄澈的黎明——呵，你的柔软的长发遮住了你的眉睫。”

35、
“在那个内心几乎全是一片沙漠的时代，
最激动人心的事莫过于你的到来。
你的到来犹如一道月光照射进黑黝黝的松林，
你的到来仿佛一缕溪水滋润了即将枯萎的草根。
你，你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有你神秘的履历，
在我们心里形成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们带着这个巨大的秘密进入梦乡，
又带着这个巨大的秘密走在亲近你的路上。
在梦里，我们就像一头小山羊卧在你的胸膛，
在路上，我们就像一伙女贼把你掳到芦苇荡。
我们身体里的冬天正在解冻，
我们身体里的囚徒逃脱樊笼；
我们心灵中的蚯蚓在蠕动，
我们心灵中的夜空呵，正绽露出一天繁星。
当你美丽的忧郁的眼睛，天天凝视着
我们充满期盼的眼睛和我们鼓凸凸的前胸！”

36、
在他思想的旷野上，你已经像一座守夜人的小屋，被你们俩连夜筑成；在他记忆的往昔岁月中，你就是那时常出现在一棵杏树下的白衣身影；在他虚构的红泥淖，你就是一滴血液，你就是那一抹最鲜艳的红！

37、
在你的脚下一片碧绿的大地慢慢展开，
随着你的双脚的任意移动，
那碧绿慢慢浸透了河床、盐碱滩和沙漠地带，
那碧绿也慢慢皴染了你们生命的过去和未来；
在你的头顶一片蔚蓝的苍穹缓缓显现，
随着你身体的任意俯仰，
那苍穹次第绽露出它的太阳、月亮和星星，
那苍穹也羞涩地奉献出它的霞光、鸟羽和云影。

38、
他努力地保持安静，就像那误入歧途而无法突围的狂风；事实上他灵魂的风暴已经在大海的旋涡中心酝酿成功，你看他的心像笼中的困兽东碰西撞、嗷嗷嘶鸣，你看他胡言乱语、心猿意马，整个身体就像一个美梦和一个噩梦交媾而生的孩童！

39、
你们想象过一个瞬间，所有的秘密都袒露无遗，黑暗第一次让你们感到澄澈和恐惧。他淹没在一片血色的大水里，你淹没在他的身体中。死亡和复活的戏剧反复上演。而那无形的已经失去权威的统治者的魅影在四周晃动，就像新年的音乐声。而这个瞬间无以命名，因为你们模糊了白昼和黑夜的界限，因为那用以命名这个瞬间的文字还没有诞生！

40、
其实能够形诸笔墨的，
既是无限又几乎为零；
其实需要形诸笔墨的，
或者因为虚无缥缈而无关紧要，
或者因为无关紧要而虚无缥缈；
而那已经形诸笔墨的，
连你们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形式还是内容；
而那尚未形诸笔墨的，
连你们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石柳

很有思考,提,大家批.

郁雪

语言还不错

恒心永在

问好,再细读.

周飞雪

诗人表面文弱,内心要坚强吧,否则无法生存下去了.
问好,很有思想性的一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