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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龙脊(长篇小说连载)龙 脊
作者;扬帆,远航
序 章
弘远市是黄土高原边缘的一座充满神秘的小城,红砖青瓦的的小洋楼沿着桑干河两岸依次而立,鳞次栉比,电视塔直插云霄,突出在绿树的喷泉之上,生长茂盛的各类果树映衬出曲折蜿蜒的河流。进入市内,但见宽敞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两侧的法国梧桐树将浓密的枝叶覆盖着沸腾的街道,街道两旁,商店酒楼,比肩接踵,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小城的北面,耸立着连绵起伏的东西走向的高山,是北岳恒山的余脉,似一条巨龙镇守着弘远大地,一条条南北向突兀而起山粱似龙爪,所以此山又称白龙山,绵长的山顶就似龙脊。与此相映生辉的是煤炭专用线的四条乌龙,和一条条运煤专列的长长的铁龙,灰灰朦朦,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星,它们是弘洲经济腾飞的五条巨龙,白龙山的右首山峰更形如马头,每天阴欲雨,为云所幕,若怒马奔腾,时出时没,甚为奇观,有古人赋诗赞其壮观;
触目山头便欲惊,骅骝何事借云生?
昂藏似脱林泉去,蹀蹀疑徘阊阖行。
芳草染成碧玉片,长虹悬作紫丝缨。
人间侠士谁能驭,相对空怀万里情。
山坡上流下的雨水经年累月冲出一道道沟壑,紧靠霍家庄有条沟壑称为柳树沟。沟里的柳树林枝繁叶茂,老干盘蟒,姿态各异,总能给人以苍桑之叹,苍劲之美,一颗颗老树生长在记忆的深处,树的年轮就似大脑的沟回一样储存着世间的风和雨,雪和霜,人和事;
六月天,火辣辣的太阳直烧人的五脏六腑。长长的殡葬队伍在柳沟里蜿蜒盘旋。哭声,喊声,嚎啕声.......混成一片,直冲云际,悠长而哀鸣地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
在队列前面打着引魂幡的阳昀,头上密密的排着些许的汗。缓缓地走在队伍前面。他穿着一身苍白的孝服,脸上写着撕心裂肺的伤痛。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忙到最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是那么匆忙。无限的自责加上悲痛欲绝的伤心,大滴大滴的泪水滲入脚下的黄土地。
高高的山坡上,耸起一座巨大的坟冢,汉白玉的墓碑上刻着红军墓三个字。空寂的山谷,被突如其来的人群扰的发出阵阵凄楚的回音。在巨墓旁边一个馒头状的兀起下埋着一个慈爱的永恒的微笑,那一双大手是他儿时展示自己的平台,站在这里他感受到父亲如山的脊背,慈祥的眼神善意的笑容如今还是清晰如昨,爽朗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历经四十年的风雨剥蚀依然还是那么真实。瘦弱的身影是否还是那么的清瘦,他儿时的梦和憧憬是否还留在父亲破碎的心里,阳昀跪下身躯,任泪水飘零,划过一根火柴,燃起了足已上亿元的冥币,还有不计胜数的金锞银锞,父亲,你在另一个世界您好好享用,阳昀以此来寄托他的哀思了。站起身,青山含黛,树木呜咽,任不解幽思的风吹干泪眼,走了的就如同去岁的杂草,随着那一点星星之火化为一片狼烟而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手机响了,是小兰。他的神情有些游离,泪水挂满了嘴角。接起电话,听到小兰甜美的问候声,他只说了一句“过几天再打吧,我很忙!”便匆匆挂了电话。关机。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今天他都是属于他的父亲,他的亲人,生养他的这片故土。谁也别想再来烦他,他终于可以有个合理的理由告诉自己可以休息休息了。然而,这个休息日竟然是父亲的葬礼。
葬礼的一切程序都在计划内进行。他不知道自己曾目睹过多少次这样的葬礼。一个又一个的灵魂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总是感慨,感慨生命的无偿和脆弱,是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左右你的生命,但每一个人却都可以选择你的人生,但愿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没有遗憾,每一个人的人生都能够灿烂光彩。 感慨过后他依旧过着他忙碌的生活。无关痛痒。仅此而已。可今天,他绝望了,哭泣了,悲痛了,后悔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离去了,尽管从前有过恨,有过怨。但这一刻,除了悲痛,一切皆为空白。
回首眺望像一条玉带似的桑干河,阳昀想起六岁那年父亲带他去河里游泳,父亲把他放在几米高的河坝上,父亲站在水里,对着刚刚学会游泳的他大喊;别害怕,往下跳,爸爸在下面接着,他奋力跳下去,父亲没有接他,结果他呛了好几口水,阳昀哭着说父亲不讲信用,是个骗子,父亲忠告他说;儿子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阳昀的犟劲来;了,他再次回到跳台上,又一次奋力跳下,可是他的姿势特别危险,就在他几乎平铺着摔向水面的时候,父亲用手接住他,他奇怪地问;你不是不接我吗?父亲温和地安慰他;记住,我的孩子,只有你的父亲才是最无私帮助你的人。这件事他一直铭记在心,使他在商战中谨慎从事,从未大意失荆州。
他想起自己10岁的时候,故意摔破自己的膝盖,哭着喊着说自己病了。病的厉害,一定要吃糖果才能不疼了。在那个年代糖果对他是最大奢望,父亲泪水顺着脸上饱经风霜的沟壑流入口中,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望着身边瘦小的姐姐,用很无奈的眼神对他说:“你姐姐有病,需要花很多钱才能治好。你的腿只是擦破了,过几天就会好。我们不能乱花钱,要省下来给姐姐看病。昀儿,乖。”
他的膝盖很疼很疼。疼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可他没哭,也没掉眼泪。他深深地明白,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姐姐,他连想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都成了奢望。他开始怨,开始恨。他恨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恨他一贫如洗的家。
从那个时候起,他幼小的心灵便上了一把锁,一把锁住自己命运的锁。那把锁在后来成长的道路上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勇气和锐气。他顺利的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又顺利的成为华北一家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他跌倒了,又重新站起来,直到现在他在弘远市广阔的经济发展快车道上又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成功了,可他从未停止过奋斗的步伐。有的时候,他甚至发现自己迷恋于成功所带来的快感。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他住在童年的窑洞里,来祭奠记忆里的40年, 深夜里刮起了大风,也会有些缘由吧?白天阳光明媚,偏偏就在深夜里来!它不知不觉就从远处赶来,冲入他的窗口甚至内心,他一时迷惘了。深夜里刮起的大风,毫无疑问,它打落他多少梦里童年的回忆,也许他必须在渴睡中奋力睁开双眼,爬起来关住一扇小窗。之后,他可能再也无法入眠,只能静听它的呼叫,静听它的拍击。深夜里刮起的大风,感到它是从内心刮过的,已刮落了一些东西,也带走了一些东西。阳昀把自己关了整整一个星期。他用一个星期的时候来祭奠记忆里的父亲,山谷,河流,土窑洞,墙头上红红的枸杞果,柳树沟里的野杏林.....
五一,姐姐阳燕打来电话告诉他,父亲病了。身体变的很虚弱。常常呕血。他开奥迪车翻山越岭,在县医院有着浓重苏打水味儿的病房里,他看见了面色苍白的父亲。父亲的身体明显的消瘦,骨骼在皮肤下显的棱角分明。他变的疼痛起来,那个操劳一生的父亲,如今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起小时侯,他巴巴地望着姐姐躲在门后面吃鸡蛋,因为忍不住诱惑,所以去跟姐姐抢鸡蛋吃。父亲发现了,眼睛里却是怒气,揪着他,用柳条狠狠地抽他。鸡蛋因为没有拿稳,跌落在泥土堆里,变的肮脏不堪。他哭了,趴在肮脏的泥土堆里,哭着说恨父亲。尖锐的嚎啕声,响彻了整个山谷。那个时候他说下定决心,长大我天天吃鸡蛋。
父亲醒了,用他那瘦弱的右手寻到了昀的左手。他牢牢地握着他的手,生怕把他弄丢了似的。病痛把父亲折磨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的气息很弱,但眼睛很温暖。手指不断地揉搓着他的手背,一股冰冷从父亲的手心传进他的身体里:“昀儿,爸爸对不起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的照顾你、爱你。爸爸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姐姐,爸爸知道你恨爸爸,恨爸爸没有象疼姐姐一样疼爱你。从前,你还是个孩子,不能体谅爸爸的苦衷,现在你长大了,变的坚强了,希望你能谅解爸爸所有的不得已,爸爸死后对你唯一的要就就将我葬在八龙山的红军墓旁边,和我的战友们葬在一起。”
父亲的手有些颤抖,那颤抖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他的左手撕扯着被盖的一角,表情变的狰狞。嘴角隐隐的有白色的唾液涌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静静地附在父亲的身体上,失声的痛哭起来。因为,他终于在父亲颤抖的指尖感触到来自亲情所带给他爱的传递。
午时入殓钉棺,风水先生用绵球在父亲的脸上洗了以后,按照仪式,让他象征性的添一下,他却一口将半碗水喝尽,板钉钉死,父子的骨肉之情将从此永隔阴阳两界,阳昀睁开泪水模糊的双眼,最后一次凝视着曾给予他无限幸福和希望的父亲僵硬灰黄的脸孔,就被亲人们从棺材旁拉走了,随之听见“哐当”一声压上棺盖,斧头鉚击板钉的声音,就似颗颗板钉穿击他的心脏,钻心的悲痛。三天祭灵,安置起灵堂,用半生的米做成“倒头饭”献上了,彩纸扎成童男童女侍立在灵堂两侧,引魂幡吊在门头上,屋院里外,紫香缭绕,蜡烛明灭,焚烧冥钱的纸灰随风飘荡。按照乡亲们的建议,应该请县剧团唱上三天戏,为活人和死者睁个体面,阳昀不明白?什么时候,故乡里流行起这种规矩,死了人要请剧团唱戏,他拗不过叔伯们只好请了,搭起舞台,唱起戏。第七天早上六点是出殡的时候,众乡亲和本姓亲属都来帮忙,由八个精壮的汉子抬着棺材,他和姐姐阳燕以及孝子们一溜白跟在后面,顺着柳树沟前拽后拥,左帮右扶,浩浩荡荡走进沟的深处,向着龙脊的红军墓挺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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