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伤口》之（一）：冲出黑暗

紫穗穗

    伤口

      我盯着镜中的女子，与光滑的镜面距离10厘米间距，瞳孔的黑聚成两颗闪着诡异灵光的珠儿。无可怀疑，镜中的女子是美丽，她的美在近距离的审视下，仍散发出一股新鲜玫瑰特有的甜美香气。娇好的五官，细腻的肌肤，乌黑蓬松的长发，岁月并没有腐蚀如此美好的躯体......
     情欲如水，流过身体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记。记忆中一些暧昧的名字被不断覆盖的时光渐渐淹没，我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些与幸福无关的往事。
    不请自来的记忆，却从不肯放过我衰弱敏感的神经，我病了，肌体的病深入接近腐败的灵魂。
    有一些记忆是一个个在深处溃烂的伤口，看不见，却能深切地感受到它的扩散与尖锐的痛。   


                                             （一）：冲出黑暗


      18岁的我没有完成学业，就因为一次倔强的爱恋，远走天涯，跟一群陌生的老乡，坐了很远的火车，而后经过几个小时的海上颠簸，最后流落到一个刚开放不久的孤岛。那里锁住了我整个青春的梦想与情欲之门......
      一眼忘不到边的黑，于是我毫无选择地投身在南国的热浪里，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得安宁，夜的新装是我最好的保护色。

      来吧，别怕，至少我可以保护你。
      大眼睛的亮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男人，虽然我们没有能完成一次真正的做爱过程。在我温暖的眼泪里，我结束第一次与男人的赤裸相对，不是疼痛的缘故，大概是因为羞辱。
      他并没有进入我的身体，只是不停地抚摸我花瓣一样新鲜的身体，丝绸一样滑腻的肌肤在他的抚摸下如起伏的波浪，因为害羞，我缩成一团。他在欣赏一个过程，比做爱更享受的感官刺激。
      我不勉强你，如果你真的不想。
      是的，我不想！
      我飞快地穿上衣服，象一只受惊的兔子，想尽快地逃离狡猾的黑豹之口。他笑了，黑亮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健康而凶猛，仿佛随时能把我撕裂吞噬，他戏辱地凝视着我每一个含羞的动作，极有耐心地等我屈服于他......  
      他是一家夜总会的调酒师，他会调许多种好看的鸡尾酒，他们公司的小姐都很喜欢他，他很黑却很英俊。认识他，是当地一个好心的女孩引见的。希望他能帮我摆脱老乡的纠缠。据说他是一个名气很大的黑道大哥患难的小弟。
      第一次见他，他很有礼貌，只是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我的脸庞。也许是习惯黑暗的缘故，他喜欢在午夜时分到处游荡。
      他下班之后，骑着他唯一的财富，一辆破旧的“野狼”带我去到处兜风，有时在吵闹的茶房一坐天亮，有时看一些充满情欲与谋杀的恐怖电影。我也渐渐习惯黑暗，我不喜欢再象以前一样沐浴清晨的阳光，每天酣睡到下午时分起床。
     
      他总爱说，别怕，有我，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不爱他，我只是利用他，我需要安全，而没有人能给我，他愿意给我，而我也不知道靠何为生。
      带我同行的老乡，是一个逼人为娼的鸡头，他在我失踪后，带着一把牛角刀，不停疯狂寻觅我的踪迹。于是我更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走，每天我把自己锁在房子里，除了喝水吃一些简单的盒饭，就是睡觉。
      亮知道我的恐惧，我总是一次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浑身被汗水浸透。他搂紧我，喂我大口地喝水，然后点燃一根刺鼻的香烟塞在我嘴边。
      别怕，有我在！
      血，我看见到处都是血，天花板、洁白的床单、瓷砖上，到处都是，我杀了人，是的，我用一把尖锐的牛角刀杀死了他。
      啊！我疯狂地吼叫。
      亮狠狠地煽了我，我倒在床上，他走过，怜惜地抚摸我，我在他的安慰下恢复理性。
      别怕，好了，好了。
      是梦，没有人能伤害你。
      有你，真好！没有人再伤害我是吗？
      我的手臂有一排烟头烫伤的痕迹，那是我不愿屈服小H淫威的伤痕，亮爱我那一排伤口。他亲吻它，它和我的一样象征着贞洁！
      我爱你，第一眼就迷恋上你，你凄楚的目光有着小鹿一样清澈的无奈。那时候我就想把你拥在怀里，不让任何人接近你。
      爱我？爱我？是的！亮这一次没有顾及我的疼痛，长驱直入，终于我明白，我再也无法逃离命定浑浊。我在心底念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注定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亮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床单上润湿了，殷红的血开成一朵娇艳的玫瑰，空气中弥漫的烟草、男人的精液以及一种颓靡的气息。我没有哭，没有第一次懦弱的眼泪。迟早是一场坠落，早已预知的结局。
      渐渐地，我开始迷恋亮不知疲惫的身躯，他一次次把我送上快乐的颠峰，我想即便沉沦，陷入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后悔。
      我开始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利用他，渐渐喜欢上亮。喜欢他抚摸我的感觉，总会激起我无穷的欲望。
      每天我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等候他的回来。我的眼睛越来越习惯黑暗。
      我没有工作，靠着亮微薄的薪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却很快乐。亮是个孤儿，他对我的依恋接近一种变态，他甚至不喜欢任何男人看我一眼，好象我所有的一切只能是他的。不允许有别人半点的分享。
     
      我的老乡，曾逼迫我卖身的小H，我不想记起他的名字，或许他从来就没有一个真实的名字，他最终的结局会和他卑鄙的灵魂一起下地狱，我相信，恶终有报！
      他依然四处流窜，亮不时地带来他恐吓的言语，我知道小H的残忍，我的伤口至尽隐隐作痛，他给我阴影几乎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只能暗无天日地生活着。没有亲友，没有时间......
      亮成了我生活唯一的阳光，他给我带了新鲜的食物与一些美丽的衣服，虽然我只能在镜子里自爱自怜，还有一瓶昂贵的香水，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甜蜜的吻。我喜欢它甜蜜的味道。亮喜欢我身体上那股甜美的少女气息，混合他的汗水弥漫出一股情欲浓烈的芬芳。

      亮问我，你贵阳老家的女孩都象你一样美丽吗？你还爱着他吗？你还要去找他吗？
      别问我，我忘了。
      我从来不肯去想我的过去与未来，亮总说他很爱很爱我，却从没有说要娶我，我也从不想去问他的过去。我知道亮有妻子，还有一个两岁有着和他一样大而亮眼睛的儿子，妻子贤惠，竟从不管他的私生活。这些都是亮跟我说的，虽然我从不问他，他爱唠叨。
      他喜欢看我贪婪的吃相与安静的睡态。我做恶梦的时候，亮总是守着我，然后抚摸我，进入我的身体，与我无休无止地做爱，只有他的身体让我觉得真实。我们彼此需要，我的新鲜，我的甜美......
      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父母离异后，我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16岁我考上一所师范院校，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11岁的老师，他很孤傲，神情冷漠，他去过很多地方，听说他是一个浪子，他的妻子病死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笑。我那时想他的笑一定很美。
      我把自己洁净的身体打开在他的面前，他竟然不肖一顾，淡淡地说我太小，还没有发育好，还说我不懂爱情。
      我是一个处女，他还想要什么？我是不懂爱情，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好象是一辈子注定的，我就喜欢每天能看到他，后来他走了，去了南方。我就决定去找他，去他的城市。后来我就来到这里，一切变得很糟糕不是？亮似乎很妒忌我的爱情，我爱的唯一男人不是他，他的眼神变得和恶狼一样凶狠，他不喜欢听我说起他，却很好奇。
      他把我压在他的身体下，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爱我，说爱我。爱？不！我说不出口，我默默地感受着亮的力量，不挣扎也不反抗，缄默地承受着......
      他不甘心地忙碌着，我的身体开始做出反映，我不爱他，我却迷恋他的身体，强壮而野性。象一头凶猛的黑豹......
      说爱我！爱我，终于，他的动作与声音慢了下来，他被我沉默打倒，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悻悻地走开。
      我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些温热的液体肆意地流淌着......我爱我自己吗？我的眼睛产生幻觉，血猩红温热的血从我的身体四周蔓延开来。

      我没有钱，上学的学费都是自己平时写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挣的，我还经常去卖血，我看着自己体内的血，慢慢地上升，我得到的报酬，是可以象一个美丽的女孩一样稍微体面地活下去。或者有时幸运地话，可以做家教补贴一下生活，我总是很穷，有时父母想起了我，也会偶而仁慈地记起我的存在，给我送来一些生活费用。
      我第一次对亮说，我也是一个孤儿，于是我们因为孤独，走到一起。
      直到我们真正在一起生活，我才坦白自己有过一些亲人，他们在遥远的地方，仿佛和自己并无多大关系，他们不关心我的死活，或许那并不是真的吧。
      其实我可以离开亮，来自于对外的恐惧化为我对他一天天的 依恋，我快忘了，我来这座城市的目的。而亮对我的爱也越来越疯狂。我们是一对疯狂的爱人。

      他的工作，让他每天都能目睹到许多奢侈迷醉的消费与情欲泛滥的空虚，空气中飘散着颓废神秘与一股说不清的腐败气息。夜总会豪华的包厢里，有许多和我一样青春亮丽的女孩，每天跟陌生的男人们调情交欢、纸醉金迷地生活。她们喜欢或者厌倦这样的堕落。亮说我是幸运的。可以跟他在一起。
      我是幸运的！我的身体只被他一个人拥有！
      他说他很讨女人喜欢的，但是他非常讨厌浪荡的女人，他爱我是因为我柔弱的身体里竟有如此顽强不屈服的反抗因子，我逃出老乡的逼迫后，无家可归，他知道我的恐惧与无奈，他收留了我，不让我露宿街头。
      他跟我做爱，他爱我！我这样跟亮过了半年的生活。我竟然接受了他霸道的爱情。
     
       我已经忘了初恋的男人，我的心里一心一意地爱上亮，而亮却变了，他开始经常昼夜不归。每回总说帮大哥做点事情，赚点外快。
      有一天，我对亮说我出去工作吧，这样就不用你一个那么辛苦。
      不要，你能做什么？亮恶狠狠地吼道。象那些不要脸的荡妇一样卖吗？
      后来我想出去的工作不了了之，我还记得有一回，因为一个男人轻薄的话语，他几乎把砸碎的尖酒瓶，插进了对方的胸口。于是我相信，他爱我，比任何人都爱我。
      习惯黑暗的人，害怕光明，而心里却渴望着光明。亮的朋友有许多人吸毒，他看见许多生命象露水一样消逝。他不吸毒，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有一段日子他开始酗酒，喝多的时候，会疯狂地打我，我一声不吭，我知道酒醒后他一定会后悔。
      我的身上伤痕渐渐多了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忍耐他，他把一些不如意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怀孕了，亮的眼睛一亮而后暗淡了，说我们养不起他，做掉吧。我惊恐地看着亮？！你不是很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但是我不想要孩子，你知道吗，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变丑的，我不要你变得难看。
      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变丑吗？难道你爱我，只是因为我的美丽？再说已经三个月了，医生说不好做人流了。
      不行，你不能要这个孩子。
      我们有了第一次争吵，而后是无声的抗挣。
      我被亮变成了一个习惯黑暗的人，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有安全的感觉，我的身份也是黑的，也孩子都没有出生的权利。我固执地想把孩子留下。亮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他把我锁在冰冷的洗手间。
      他知道我依恋他，我离不开他。我用尽全身的气力，把门撞开，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我第一次冲出他“囚禁”我的小楼，我以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在冲开门的那一刻，我明白我已经与这个男人的生命分不开了。
      我还是冲进了阳光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在的蠕动，它需要阳光的气息。而这个屋子里只有一股腐败阴暗的气息。
      我忍受着亮的折磨，只因为我后来真的爱上他，我不能容忍他要杀死我梦中的希望......我看见了血，鲜红的血，和梦中一样鲜红的血。
      小H终于找到了我......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威胁恐吓终成事实，我的身体象沾满晨露的玫瑰，盛开在七月的朝阳......耳边第一次听见亮忧伤的呼喊——Rose......
      黑暗中盛开的玫瑰一样有鲜红的热度，我的爱情从不曾结束，原来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亮在我的眼睛里消逝了......

[ 本帖最后由 紫穗穗 于 2006-10-21 22:54 编辑 ]

东门之池

不想去言说什么，爱这个主题的思考始终要站在高度上去
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同样也需要自我的能力
我无能为力的去认为，伤再好也有疤痕存在过
问好紫穗穗

魏晋风度

穗穗小说写得很细腻,有散文之美也!

百事可为

穗穗的小说我要好好学习啦~今天我也要写东西改日欣赏啦~~抱抱穗穗啦~问好你~~

恒心永在

问好，是情是爱，是深是浅．永远!

黑骏马

先提,后读.

紫穗穗

原帖由 东门之池 于 2006-10-16 17:27 发表
不想去言说什么，爱这个主题的思考始终要站在高度上去
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同样也需要自我的能力
我无能为力的去认为，伤再好也有疤痕存在过
问好紫穗穗

伤口是一个系列，可惜只完稿了一二，一些故事取材于现实，多谢东门！

紫穗穗

问好黑骏马、恒心永在、魏晋风度 和百事可为 ，感谢大家来读。
此小说有模仿安妮宝贝的风格，想写出一系列疼痛、灰色的故事，读来未必给人于快感与朝气。多谢大家。

恒心永在

问好，再读．漂泊的人的爱情很凄婉的，是虚妄的，是滴血的爱．

紫穗穗

原帖由 恒心永在 于 2006-10-17 20:07 发表
问好，再读．漂泊的人的爱情很凄婉的，是虚妄的，是滴血的爱．

谢谢恒心的再次提读，请大家继续批~~

灌花侍者

穗的小说一定是自己生活的一个部分，一定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浸泡过忧伤的青春，或是在多情的舞会被生活牵着忘情的华尔兹，被眼影打伤的泪要在月下的窗台边偷偷爬出。。。。。。所以所以 你的散文或是小说是时代的骚动的斑点！很有现实性！

紫穗穗

原帖由 灌花侍者 于 2006-10-18 16:54 发表
穗的小说一定是自己生活的一个部分，一定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浸泡过忧伤的青春，或是在多情的舞会被生活牵着忘情的华尔兹，被眼影打伤的泪要在月下的窗台边偷偷爬出。。。。。。所以所以 你的散文或是小说是时代的 ...

问好灌花，一些生活的体验必然在文字体验，不过此小说主要是写我看到：）一些女人的故事。呵呵，心情的斑竹也不批一下~~

恒心永在

问好,再来读. 黑暗中盛开的玫瑰一样有鲜红的热度，我的爱情从不曾结束，原来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紫穗穗

多谢恒心永在再来读：），欢迎大家去我的新家：
http://suisui729.blog.sohu.com/

恒心永在

问好,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