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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红薯的日子
挖红薯的日子是我曾经简单的快了,那些日子里总是萦绕着淡淡的雾气,雾气里漂浮着泥土的清新,烤红薯的香甜和早已远去的笑声.
在青杠木的叶子铺满杂草丛生的小路的时候我们踩着咔咔的声响上山.这时太阳还羞涩地藏在山的后面,山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父亲晃荡着两个箩筐走在队伍的前面,我瘦骨嶙峋的身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把闪亮的铁锄压着我幼嫩的肩.母亲也扛着锄头,背后还背着个大竹篓.走在最后的是大黄,我们家的看门狗.这是我们家唯一喂过的一条狗.母亲生我气的时候就骂我我连大黄都不如.可惜它的运气不如我好,它在山上寻找母狗的时候被人打了,做成了顿狗肉,而我没有.有时它也在我们的队伍中间插来插去.到父亲旁边时,父亲抬腿就是一脚,然后它就离开我们的队伍在地里乱跑.我会对母亲说,看,我比大黄听话.母亲的眼睛就弯成一条小小的桥.
有的时候我会用清亮悦耳的同音唱一首太阳出来喜洋洋,我一边唱一边想像着烤红薯浓郁的香味,任雾气把我的头发打得水湿.
太阳终于爬到了山顶,在那里露出半边通红的笑脸.父亲把外套搭在地边的树枝上,然后我们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那些红薯本来在地里做着生儿育女的美梦.泥土下他们大大小小身子挤在一起,小声地说着梦话.突然降临的锄头让他们来不急躲避和隐藏,只有慌乱地抓紧近旁的泥土.我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脱去他们多余的衣裳——那些他们不肯放手的泥土,然后把他们因害羞而变得通红的身子放进箩筐。他们将住进地窖,在那里度过一整个冬天或者更长的时间。而那些伤员——因为不够敏捷而被挖掉了胳膊大腿甚至屁股和脑袋的,将会成为我们最近的食物。他们的伤口处流一点点白色的血液,我闻着那香,偶尔咬上一口,再把他们扔进背篓。
白雾散尽的时候阳光猛烈起来。父亲把锄头架在地边,坐在锄把上使劲地吸两口旱烟。父亲闭上眼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突出缭绕的白烟,于是空气中就充满了父亲的味道。母亲脱下外套搭在树枝上的时候父亲叫我写红薯两个字给他看。我 拣一根受伤的小红薯在新翻的泥地上写下两个大大的字。母亲回过头来,看看我,又看看地上弯曲的线条,眼睛就在阳光里面眯成小小的一道缝。父亲却在锄把上敲着烟杆说,你不仅要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你还要知道红薯怎么种。我把头点得像啄木鸟一样。我说,我不仅知道红薯怎么种,我还知道怎么吃。说着我用力地吸了几下鼻子,真香啊,我说,烤红薯的味道真香啊!
然后我就笑起来,母亲也笑起来,父亲也笑起来。我们的笑声震动了树上干枯的青杠叶。于是在温暖的阳光里面我曾经金黄的幸福就洒落下来,落得满满一地。
[ 本帖最后由 尹子 于 2006-10-15 21:2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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