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马印象

上帝的拇指

《非马印象：吉光片羽承载着世界之重量》

一 写作的缘起与元起的写作

近来非常忙碌，南方秋天的阳光依然可以把一个初来乍到的北方客的胳膊晒得褪下一层层的皮来，而真正的困惑则来源于一个在现实中被生活放逐的人却不得不在文字的围困中存身，这种无由的生存和生命的悖反却让一切在挤压里澄明起来，让我得以靠近脱落的常规。打开邮箱看到了这样的问好：“上帝的拇指好，能否这几天抽时间写篇非马诗评？长短不拘。 谢谢 高岸”这将我从日常的状态里拖了出来，回到了另外一种身份中去。本来想上一次的承诺尚未兑现，这次一定要抽点时间做一下，面对一个不熟悉的长辈诗人，崇敬之情是难免的，但也不免许多的从敬畏生出的距离和惶恐。但我却一下子被吸引了，我的阅读的兴趣和言说的欲望被充分的点燃，一个老人却具备了一个青年人所缺失的激情和力量。非马，他有宽广的爱，有益于人生和人群的愿望，以及超越凡俗生活的非凡的追求；更重要的是，他有着无限的生命的原初生发的蓬勃的不可遏制的创造的冲动。我用了很久的时间详细地阅读，并记录下了一些零星的感悟，算是对于这次心灵旅程的纪录，希望也能激起美感的可能性。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了解一个人，还是要多听听他自己的对于自我的自画像，因为没有另外一个人离他那么近，那么感同身受强烈的爱憎。我觉得非马先生的《多面镜前的画像》就是很好的说明，我将自认为鲜明的摘录如下：

“更重要的是，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把自己的一生，根据自己的志趣，做出最有效、最能够充分利用自己才能的最佳安排。
如果说我的诗比较冷静，较少激情与滥情，文字与形式也比较简洁，便不得不归功于这些训练。
科技是冷冰冰的硬体诗才是温暖并活泼我生命的软体。作为硬体，科技工作为我提供了温饱 ，也给了我观察事物、领悟宇宙生命的知识与智慧，因此我并没对我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这是因为诗的触觉比较敏锐，常能使我们从细微平凡处看到全貌，在杂乱无章的浮象中找到事物的真相与本质，因而带给我们“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惊喜。
我开始认真写诗，是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末期，我为台湾的《笠诗刊》大量译介欧美的现代诗以后的事。
作家的任务，便是挖掘出事物的本质以及广义的人性，并想法把它们完美地表达出。”

他在这里表述了自己一以贯之的对于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探寻的不懈的追求以及对于生命的尊严和灵魂的奥义的坚持和固守。这主要表现为对于经世致用的朴实的人生哲学和形而上的精神上的超越的有效而长久的结合，而且都做出了非凡的成就。这看似简单的结合事实上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生存的智慧。
关于其它的，比如说非马先生的写作的价值和意义，我想我就不用多说了，因为上面的那些已经很充分了，是最有说服力的，再说大家早已熟悉。我想把自己在阅读中的粗浅的感悟呈现出来，算是效颦的引玉之举吧。因为智慧的吉光片羽也许往往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二 非马作品印象录：

1. 动作，行动中的美学，个人及人群的命运，行走、停留。变异性的思维。画面感。追求完整性，细而不碎，凸现单一背景下的生长的纬度。非马的大部分作品都是有着完整结构的纯粹的抽象体，并用具象的方式用连贯性的动作表达出来。将形象抽离，并巧妙地预设背景。

【颠倒四曲】

　　‧昏

　　争啄了
　　最后一粒
　　太阳
　　这群饥饿的
　　野鸽子
　　竟向我逐渐模糊的
　　瞳仁
　　咕咕走来

　　‧晨

　　涂满恶梦的
　　黑纸上

　　一个清秀的轮廓
　　浮现


　　‧夜

　　扭亮
　　一城灯海
　　照千里外的
　　你

　　奈何把眼紧紧
　　闭起？

　　‧日

　　我是个好丈夫
　　亿万年的轨道
　　还得亿万年地
　　走下去

　　但怕你受不了
　　这炙人的现实
　　我让脸上
　　布满阴霾

2. 叙事性，或者说叙述的元素比较明显，干预生活，负责，“仁者爱人”。诗歌的叙述和说理的倾向在现代是主流的部分，表现出了写作者介入现实的热切的向往。而在非马的作品里，直接的议论是从不存在的，它被隐藏在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说背后。这首让我想起了《卖报歌》，人类的生活是常新的，可是别忘了荷马说的那句话：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样辛酸的事件的一再重现，甚至在被常态化以后，诗人把它重新呈现出来，就像第一次发生一样，那么这里就蕴含着愤慨和唤醒！

【芝加哥小夜曲】

　　黄昏冷清的街头
　　蛮荒地带

　　一辆门窗紧闭的汽车
　　在红灯前缓停了下来

　　突然
　　后视镜里
　　一个黑人的身影
　　庞然出现

　　 先生，买‧‧‧

　　受惊的白人司机
　　猛踩油门
　　疾冲过红灯
　　如野兔逃命

　　 ‧‧‧买把花吧
　　 今天是情人节

3. 对于时间的反思，生命的意义的探寻。时间是最富魔力的东西，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来源于时间性。人的行动本身是盲目的，杂乱而毫无意义，它只是被加入到了时间的背景中的质料，记忆的影子。而那坐在角落里的所谓智者也终究无法从时间的魔爪里脱逃，包括有所期待的必然失落。这是宿命，无论怎么行走，还不是各走各的吗？人所拥有的只能是不朽的期待以及靠拢的倾向，这些最终都无法实现。不能与不甘，这就是生存的悖谬！

【钟表店】

　　1
　　长腿短臂
　　呼幺喝六
　　在围猎时间

　　只有一个智者
　　静坐在角落
　　守株待兔

　　2
　　什么时候了
　　还各
　　走
　　各

4. 使用善意的戏谑表达对于人性的深入思考、探寻以及同情。人生的练达、通脱、睿智而宽容。欲望，进退失据的艰难，向上的力与向下的牵引。幽默是一种优雅的风度，是对于生活和欲望之间达成的妥协的善意的嘲讽。我们既非做着永恒苦役的西西弗斯，也不是悠游四海的唐璜，我们是在尘世里偶尔做梦的凡夫俗子。表述的动力来源于匮乏，但真正的匮乏来源于内部，而非外界。

【雨天入水都】

　　我们一走下游览车
　　妩媚多情的威尼斯
　　便迎了过来
　　伸出无数温柔的小手
　　要把我们揽进
　　她的怀里

　　有备而来的女士们
　　这时候纷纷探手入行囊
　　掏出雨伞
　　把眼睛发亮嘴巴张得大大的老伴们
　　一个个
　　给勾了回去

【蚱蜢世界】

　　1.
　　奋力一
　　跃
　　发现头顶上
　　还有一大截自由的空间

　　顿时
　　郁绿的世界
　　明亮开阔

　　压抑不住的
　　生之欢愉
　　 此起彼落
　　 弹性十足


　　2.
　　奋力一
　　跃
　　惊喜发现

　　天空仍高不可及
　　大地仍辽阔无边
　　夏绿仍溶溶漫漫

　　生命还没有定义

5. 对于民族、历史以及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思索，对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窄狭的个体的生命空间的抗议和对于主体生命尊严的维护。那些不变的价值其实就是在那里的自然的形态，被遮蔽的必将敞开，被扭曲的只是视线，而非价值本身。然而被有意的记起的毕竟只是旁观者的妄想，它和现实本身的距离相隔甚远。历史，个体或者集体的记忆，是无法被真正还原的，那些妄图进入历史的念头终究比他自以为荒谬的存在更加荒诞不经！

【和一位前红卫兵在旧金山看海】

　　又一个波浪涌上来
　　我还来不及开口发问
　　那年头你有没有想到诗
　　哗啦一声它已在黑岩上摔得粉碎
　　叹一口白气又悄然退了下去

　　我们隔着雾互看了一眼
　　然后望开去
　　灰蒙蒙的海湾上空
　　这时候太阳突然冒出了脸
　　白亮庄严恍如奇迹

　　但我们都知道
　　它一直就在那里

6. 思索事物之间的关系，隐藏在芜杂的表象背后的本质的还原，世界就是一个双重敞亮的过程，事物之间的相遇和存在本身是互构的可逆的过程。深邃的哲思，存在主义的精髓。事物所能达到的是它的因，而不是果。

【构成】

不给海鸥一个歇脚的地方
海定必寂寞

冒险的船于是离岸出发了
竖著高高的桅


COMPOSITION

if the sea gulls were not given a resting place
the sea would surely be lonely

and so the daring boats leave port and sail
with their high masts

7. 语言的运用技巧娴熟，达到了通灵的地步，返璞归真，拟声、拟形、多重声部的运用。将绘画、音乐、雕塑、影像等艺术种类的手法巧妙灵活的运用到语言艺术中来，增强了表现的力度和鲜活的生命韵味。

【花开花落】

2.花落

没有一次
我能平静地
听你数

忘我
毋忘我
忘我
毋忘我...

到最后一瓣


A FLOWER


2. Falling

never
can I listen calmly
to you counting

forget me
forget me not
forget me
forget me not ...

to the last petal

8. 学贯中西，将中国古典的传统的艺术手法和西方的现代的手法结合起来，内里却表现的是统一的深刻的人性，但基本的精神却仿佛依旧是中华民族的血脉根性。比兴、意象的塑造和直接的表述结合起来，平等的两性意识隐含在男人的伸张的雄心的羽翼下。

【每次见到】

每次见到
春风里的小树
怯怯
绽出新芽

我便想把你的瘦肩
搂在臂弯里
挤扁
道声早安


EVERY TIME I SEE ...

every time I see a little tree
budding timidly
in the spring breeze
I have an urge
to hold your thin shoulders in my arms
and squeeze
a good morning to you


三 向自己道晚安，在黎明之际

在自己的寓所里向自己道晚安，虽然夜已将尽，但依然难得，值得庆贺。当我们完成了一件事情，就必然要被其它的事情所困扰，不得安宁。然而，现在毕竟是夜晚，我也进行了繁重的劳作，从白天一直到深夜，夜晚有着夜晚的职责。我对于我，诗人对于诗人，诗人对于诗歌，你们都该休息了。晚安，所有的一切！

张延文记于2006年10月12日凌晨

长河落日

非马是个值得关注的海外汉语诗人.

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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