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骏马，为何你总是触动我心灵的痛？

黑骏马

黑骏马，为何你总是触动我心灵的痛？  

     记得还是两年前的一个雨后的黄昏，我驾车和儿子一起出去兜风。爱动的孩子无意中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我突然被一阵高亢而舒缓的旋律紧紧攫住。那是一首我无法听懂歌词的歌曲，但它那苍凉而舒展，压抑而释然的曲子，仿佛一股激流，从我心底汹涌而起，突破心灵的堤坝，奔腾而出。突然间，我感到眼眶噙满了泪水，两串泪珠潺潺而下。“爸爸，你怎么啦？”随着儿子稚气的声音，我才知道已经一曲终了，节目主持人正在告诉我们，那是腾格尔的《黑骏马》。啊，黑骏马？二十年前张承志把它作为主旋律写进他的小说中的是不是就是这首《黑骏马》？二十年前，我读张承志的《黑骏马》时，曾经彻夜不眠；二十年后，我听腾格尔的《黑骏马》，有谁想到还会泪流满面？
    我突然怀疑，我的心灵是不是已经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不堪一击。在少不更事之时，多愁善感一点，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快要步入不惑之年，在鬓毛际已经霜浸雪澌，眉宇间尽是沧桑镂刻之时，还会如此的宣泄自己的情感，至少会被认为是一种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行为，一种不可理喻的失态。好在儿子还小，他不会去深究他老爸的泪为谁而流，为何而流；也不会去宣扬他老爸泪流满面的情景是如何的难看，如何的不合情理。
    那夜，我翻箱倒柜，终于把一九八三年的《小说月报》四月号找到。我将张承志的《黑骏马》从头再读一遍。读着读着，腾格尔所唱的旋律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心中回荡，在我胸臆间萦绕，挥之不去，绵延不绝。虽然歌词无从比较和考证，但我已经确信无疑，他所唱的一定是张承志所引用的那首蒙古民族的古歌《钢嘎哈拉》（《黑骏马》）。那高亢悲怆的长调，那激昂辽远的尾音，被腾格尔演绎得无与伦比；那古朴凄美而抒发不尽的心绪，那在命定的创伤和刻骨铭心的悲剧情怀中回翔和隐现的独特灵性，被张承志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小说中，“我”作为一名从小在蒙古草原长大的城市青年，重新回到草原，寻找曾经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索米娅。但十四年的光阴如流水，当“我”在草原上苦苦寻觅，终于找到她时，索米娅已经不再是索米娅了。岁月不仅改变了她的容颜，而且让苦难和艰辛在她的生命历程中镂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本该好好把握的缘分却失之交臂，原应牢牢拥有的爱情却不可重来。“黑骏马昂首飞奔哟，跑上那山梁，那熟悉的绰约身影哟，却不是她！”“此刻，宇宙深处轻轻地飘来了一丝音响。……我被它紧紧地吸引住，黑骏马追赶着它的步伐。……当我的长调和全部音乐那久久不散的余音终于悄然逝尽的一霎间，我滚鞍下马，猛地把身体扑进青青的茂密草丛之中。我悄悄地亲吻着这苦涩的草地，亲吻着这片留下了我和索米娅的斑斑足迹和炽热爱情，这出现过我永志不忘的美丽红霞和伸展着我的亲人们生路的大草原。我悄悄地哭了。青绿的草茎和嫩叶上，沾挂着我饱含丰富的、告别昔日的泪珠。我想把已成过去的一切都倾洒于此，然后怀着一颗更丰富、更湿润的心去迎接明天，就象古歌中那个骑着黑骏马的牧人一样。”
    当我静静地掩上《小说月报》已经发黄的封面时，已是凌晨三点，窗外一片寂静。那是一个南方春季潮湿而阴冷的深夜，所有的街灯都闪着昏黄而阴冷的光。我索性拉开书房的门，走出阳台，让潮湿的冷风直扑我那挂满泪珠的双颊。此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听到《黑骏马》这样的曲子，心中会有这样的苍凉，这样的疼痛！大凡人世间，都有种种难溯原由的困惑、孤寂、无奈和缺憾；都有种种或因感怀时世，或由追忆往事而引发的慨叹、痛楚、悔恨或茫然。人在这样的某种情境下，积压在心底下的某种情感也就自然而然地需要抒发，需要表达，需要释放，甚至需要呼叫，需要呐喊。就象张承志所描述的，当一个风尘仆仆的骑手在大漠中孑然而行，举目一片荒芜，或受烈日烘烤，或被寒风砭骨，而茫然无边，寂寥难耐之时，他心中聚积已久的那一丝丝心绪就会从心底下冉冉上升，形成一种旋律，直至奔喉而出。我想，所谓的天籁之音，便是如此真实而生，由衷而发，天然而成。而我们心中所积聚、所压抑的东西太多，听到这样的旋律，也便自然而然地感到心灵的震撼，心潮的澎湃，心底的疼痛！而我也完全记起，二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读《黑骏马》时，为什么会曾经那样彻夜不眠！那时，刚刚经历过一场感情风暴的我，不知到底是为了发泄什么还是为了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正在写着一篇题为《永远不能再见的黄衣少女》的小说。大体内容是写一名在读的大学生，当青春的勃动在他身上开始萌发时，他对周围所有的女孩都视而不见，却时刻怀念着少年时期的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少女。他甚至认定，今生今世只有那位黄衣少女才是他的唯一。他寻找着，期待着，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终于遇到了他的梦中人。然而，这次相遇，却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和他的希望，他梦寐以待的心上人，已经成了一个俗不可耐、惟利是图的肥胖村妇！从此，他不再梦想，不再追求，对一切都已经厌倦！读完《黑骏马》的那天晚上，我在未名湖畔久久地徘徊。我忽然感到，自己对人生、对感情的理解是多么的肤浅，多么的无知，多么的刻薄！我们在一生中，必然会有种种经历，种种相遇相分，种种爱恨情仇。而我们在这一过程中所感受过、体验过的美好的东西、美好的情感，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我们都应当倍加珍惜，就象“我”最后骑着黑骏马，唱着《黑骏马》离开时，更加珍惜“我”和索米娅的感情一样。因为时光永远不可能倒流，人的生命过程也永远不可能逆转，我们只有在心底下保存着那份美好的感情，珍藏着那份美好的回忆，才能怀着一颗更加丰富、更加滋润的心去期待、去迎接明天。正是由于对《黑骏马》有了这样一份感悟，曾经年少无知的我，从此对人生、对感情多少有了一份厚重感和宽容感。
    仿佛真的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曾经在二十年之间先后分别被张承志和腾格尔的《黑骏马》所触动心弦的我，后来又是怎样的在自己现实的人生经历中，把张承志所描述和腾格尔所歌唱的过程重演了一遍。今夜，依然是南方春季的潮湿而清凉如水之夜。夜深了，我沐浴在清凉的夜色之中，静静地倾听着天宇深处，回想着生命历程中的种种对与错、是与非，品味着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兴衰枯荣。《黑骏马》依然仿佛是来自天宇深处的天籁之音，又一次在我心底回响，久久萦绕，绵延不绝！我想，黑骏马不仅早已不是一匹马，而且，也已经不是一篇小说、一首歌曲。黑骏马已经是镂刻在我生命之中的印记，已经是引导我今后人生之旅的精灵。

[ 本帖最后由 黑骏马 于 2006-8-8 16:04 编辑 ]

登山

欢迎！新朋友。
这篇文章写得很好。从一段回忆中延伸，写“黑骏马”从而表达你的思想情感。
“黑骏马已经是镂刻在我生命之中的印记，已经是引导我今后人生之旅的精灵。”
问好！

黑骏马

原帖由 登山 于 2006-8-8 18:47 发表
欢迎！新朋友。
这篇文章写得很好。从一段回忆中延伸，写“黑骏马”从而表达你的思想情感。
“黑骏马已经是镂刻在我生命之中的印记，已经是引导我今后人生之旅的精灵。”
问好！

谢谢了，握手！

黑骏马

原帖由 蓝色手枪 于 2006-8-8 18:56 发表
小时候的眼泪是淡的．．成年后的眼泪是咸的．．感动的眼泪是滚烫的．．

淡的、咸的、滚烫的我们都曾有过。谢谢你，朋友！

黑骏马

与诗歌大厅相比较,这里似乎冷清了好多啊!

碧草

有时候寂寞是诗人的特权。

黑骏马

原帖由 碧草 于 2006-8-13 00:05 发表
有时候寂寞是诗人的特权。

同意！原来碧草兄比我还早来几天啊？

韵雅

从你的文字中读到了心灵的颤动
腾格尔那首辽阔苍远的黑骏马也曾让我深深沉醉
但我却写不出如此感人的文字，感谢楼主，欢迎常来坐坐

黑骏马

原帖由 韵雅 于 2006-8-13 22:44 发表
从你的文字中读到了心灵的颤动
腾格尔那首辽阔苍远的黑骏马也曾让我深深沉醉
但我却写不出如此感人的文字，感谢楼主，欢迎常来坐坐

谢谢韵雅斑竹的点评!相信你比我写得更好.

黑骏马

又有朋友问起黑骏马之名的由来,故将此帖提起来,希望朋友们对黑骏马也有一个了解吧!

恒心永在

问好,骏马.从字里行间,我读出了你对人生的感悟,也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叫黑骏马了.

金樽邀月

“此刻，我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听到《黑骏马》这样的曲子，心中会有这样的苍凉，这样的疼痛！大凡人世间，都有种种难溯原由的困惑、孤寂、无奈和缺憾；都有种种或因感怀时世，或由追忆往事而引发的慨叹、痛楚、悔恨或茫然。人在这样的某种情境下，积压在心底下的某种情感也就自然而然地需要抒发，需要表达，需要释放，甚至需要呼叫，需要呐喊。”——我也明白了！
情感奔涌，感人至深，引人深思！红！

百事可为

黑骏马，读了你对黑骏马以及生活的感悟~知道你取名黑骏马的深意了~写得很好~问好你~~

尹子

很喜欢骏马兄成熟的文字和成熟的情怀.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