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岭上清风

这已是第三位冒然拜访寒舍的不速之客。第一位是麻雀，第二位也是麻雀，第三位仍然是麻雀。我家的客厅既没有华丽的装潢，也没有充满诱惑的美食，却总是招来麻雀的青睐。莫非我与这乡下再平凡不过的鸟儿有不解之缘。想了又想，一定是我也是凡夫俗子的缘故。麻雀的眼中，我这毫不起眼的陋室才是它休憩的理想之地。朴质的它选择的也是朴素的生活。想想我也如此。
    我当然是欢迎这位朴实的朋友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看到它就如同看到我的那帮善良平凡的朋友，亲切温和，淡水之交。这灰褐色的麻雀也是我童年时代的玩伴。它的啾鸣伴随着我的幼年静静萌芽，陪伴着我的少年茁壮成长，如影随形。直到我闯进城市求学，后又回到家乡镇上中学执教，在人海中浮浮沉沉的我逐渐疏远了山野乡村，疏远了大自然，一度对麻雀漠然到目中无“雀”的地步，以为它们不复存在。最近它又重新闯入我的眼帘，走进我的生活。我怎能对它无动于衷呢！
    但麻雀毕竟是麻雀，天生的胆小怯弱，加上艰难生存中经历的风风雨雨，险象环生，使得它对一切十分谨慎小心，时刻提防。眼前的这只麻雀显然有着许多我无从知晓的或许还遭遇过九死一生的坎坷吧。对我这个它视为的庞然大物，它不可能毫无畏惧，像太平洋中某座无人小岛上无所畏惧的海鸟一样。它们与人为邻，表面上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但它的脑袋十分清醒警觉。毛头小子的好奇和阴谋，似一张张精致却隐秘的弹弓，大人们的欲望和诱惑，似一支支猎枪黑森森的枪口，瞄准它的弱小与无助的身躯，轰的一声它应声倒地，不是成为孩子手中肆意蹂躏的玩物，就是沦为大人桌上的美味佳肴。无奈辛酸啊，它需要倚靠人，祈求更好的生存，却也要冒着生命危险与人周旋，惶惶不可终日。与危机共存，这也许就是生活吧。
    这只麻雀当然难以信任我的诚意。当我欣喜而激动地亲近它的时候，它极度恐慌的眼神分明向我传达警告的信息：不要靠近我，不要！我小心翼翼的举动只是想让它的恐惧降至最低并表达我无意伤害它的善意。而它却理解为我鬼鬼祟祟的蹑步藏着的是居心叵测的企图。我一步一步的靠近，只想轻轻的捧起它，解救它，让它飞出去，重获自由。它还是惊惶，疑虑，恐惧。它开始挣扎着拍打翅膀，企图摆脱危险，逃离困境。也许是天生的愚笨，也许是极度的恐慌，尽管半开着的窗户在给它逃逸的机会（我也希望能从窗户的开口飞出去），但是它慌慌张张的在狭小的客厅里飞来飞去，硬是找不到出口，只好径直往衣柜下角落处藏躲。我当然还是饶有兴趣的把手伸向它，我要将它捧在我的手里，亲自释放它的身躯和精神，并给予它善意的表白，得到它的信赖。就像小时候我总是钦羡和神往的那个镜头：一只乖巧美丽善解人意的小鸟，停在主人的手上，在主人温暖期待的眼神抚慰下腾空而起，自由翱翔，又在主人殷切的召唤声中飘然而归。或像作家冯骥才笔下的珍珠鸟，停在他的肩头安然入梦，一种人鸟信赖的境界，和谐的结晶。今天，我能否创造一次真实的体验呢，就与这只鸟？
    扑腾了几个回合，这只鸟已经落到了我的手中。我轻轻的捧着它，无意伤害它。我的眼神是温柔的，我的动作也很轻柔，生怕惊吓了它脆弱的心神。我温和的目光仔细端详它，竭力表达我的诚意。麻雀起初是拼命的挣扎，发出尖锐的哀鸣，流露出绝望和无辜的神情，已然置身于案板任人宰割。是不是恐惧到了极点呢？它就不再挣扎，也不再哀鸣，眼神逐渐黯淡，漠然，没有乞求只有悲苦。我无法知晓它的具体心理活动，只能做出一些揣测和臆断，但我可以确定，它仍然对我只是畏惧和疑惑，丝毫没有好感。即使后来我把手伸出窗外，轻轻打开，那个影视中唯美的场景再次涌出记忆的闸门，闪现在眼前，一个充满童心的夙愿似乎即将实现，我准备享受这一时刻的美妙，融化许多年前桎梏的坚冰。
    命运有时也会捉弄人，赐予你遗憾的宿命。在我满怀的期待中，麻雀并没有如我所愿，从容的挥起翅膀潇洒的离去。它居然纹丝不动，眼神疑惑，似乎觉得我只是捉弄它而已。这种捉弄是猫的绝活，老鼠的霉事。它以为自己此时就是那只可怜的老鼠，我就是那可恶的狡诈的猫。我感到震惊，为一只麻雀可能的想法而惊诧。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一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我很快清醒过来，再次把手伸出窗外，我相信这次的举动一定会得到它的信赖，它会从容的离开并给我一个感激的回报的，一个感动的眼神，是的。然而，我又错了。刚伸开手，我期待它心领神会的眼神，它却在我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倏然离去，似乎从虎口脱险，逃之夭夭。我为这突如其来的逃逸一愣，再定睛一看，不过数秒钟的时间，麻雀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我先是遗憾的一笑，为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笑，接着就生发出莫名的怅惘。怅然若失的遗憾，淡淡的弥漫，虽不至伤神却若有所失。一段时间，那只麻雀总是浮现在眼前。我忽然觉得这是一种经历，鸟的身上不免有人的身影。对待他人，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我们依然愿意付出。有时人和鸟也是惊人的相似，会有疑虑，也有警觉。不是有这么一句名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世事艰险，明哲保身处事也有它的道理。麻雀对我的疑虑和提防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虽然它不理解我……哎，扯远了！其实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为此烦扰实在令人可笑。写写而已，人生区区小事多矣，一时玩味够了。

黑子

对动物的细致描写 表达出深刻的生活意味   但我以为  很多时候  我们需要动作

岭上清风

原帖由 ·黑子 于 2006-7-7 11:10 AM 发表
对动物的细致描写 表达出深刻的生活意味   但我以为  很多时候  我们需要动作

同感，问好

雨儿

“对待他人，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我们依然愿意付出。”
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一种美德，过程应该重于结果。

这篇借物寓意，言在物外，有些思考点令人玩味，写得不错的！支持~~

问好岭上清风 ^-^

岭上清风

原帖由 雨儿 于 2006-7-7 02:29 PM 发表
“对待他人，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我们依然愿意付出。”
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一种美德，过程应该重于结果。

这篇借物寓意，言在物外，有些思考点令人玩味，写得不错的！支持~~

问好岭上清风 ^-^

问好，你说得很对，一语中的

韵雅

借物写人，抒发楼主对人和人之间真诚、付出、友好的渴望之情。笔触非常细腻

岭上清风

原帖由 韵雅 于 2006-7-7 08:55 PM 发表
借物写人，抒发楼主对人和人之间真诚、付出、友好的渴望之情。笔触非常细腻

谢谢点评，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