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张望（四首）

老剑

A. 《南方是朱雀和夏阳的方向》

南方是朱雀和夏阳的方向，并以此为城门命名。
我低头路过，头顶是城的标志。
我看着城下的人和水里的鱼，很久以前，大家有共同的面孔。
有人建造了城墙，并指出了太阳的方向。
很久以前，我的身上系着树叶或者花布，
经历高温、低温，翻越春夏秋冬，
像一个追赶太阳的人，
在出生的城镇里为所欲为。

今夜凌晨通过城门，在自己的身体上涂满油渍，
成为一根木柱。我想象自己被雕梁画栋，
支撑起南方某处的一座城堡，和它附近的一间庙宇。
如果我被放生，就在进出城门的人流之中，
就像我挤进鱼群的中间，把头埋在水里，要呼吸的时候才露出脸来。
每一场聚会，我认识的动物都比我来得早，
我又不能追上太阳，和明天融在一起，
所以，在水里的这数千年，我暂时比较安全。

如今南方气温非常高，一遍遍地冲冼身体，体温更高。
打鱼的人下网、收网，花瓣落到水上，
人的面孔已经去伪存真，所以干净地印上城垣。
很久以后，我和我的伙伴学会蹲在城下系好鞋带。
抬起头看一眼南方的天空，看那一群朱雀飞过，
翅膀下面，一个祖先一掌劈开一个山口，
中间是一个圆，水流奔涌，大地上开始长满绿草，还有庄稼。


B. 《白虎与秋天的方向是西方》

远方有一辆货车，车上装满了干草。
采集干草的手和草一样黄。黄色明亮又温暖。
秋天在大地里铺展开，像手上长草的人一样，腰酸又背痛。
这是第一天。第二天接腫而至：
一只羊带领一群羊跪下，再起来。它们的前膝盖已经破损，
还在往秋天的深处逃亡。追猎者此时就在西方。
鸟看到了翅膀下秋天的变化。
百万年之后，它们看到一种哺乳动物用它的双脚直立起来。

我就在附近，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告诉我，源头就在附近。

进入第三天，风景也可以用来救世。
从乡下走进城市中心,就像建筑物上的一块石头，昂贵又平滑。
画在石头上的西方，和石头一起分裂成一百个碎片，溅入一百年里。
已经如此破落，却还如此丰满。
大陆漂移、海洋干沽、冰川开化，
热带的天堂变成了沙漠，冰冻的土地变得繁茂。
这么巨大的风景，眨眼间被人类改变。每一个人，
都在风景中布置一间厨房，点燃他们的火。

我就在附近，与白虎为伴。白虎与秋天的方向是西方，
七天之后，那也是夏日凋零和日落的方向。


C. 《东方是苍龙的居所》

我进入一片垂直生长的森林，
全身其实已经泡在梦乡的大水里。
我要小心前进，防止雨滴和朽枝碰撞，
一切都是柔软的，包括我看近处景物的眼神。
没有被扎破的事物，没有咬人的事物，
连进攻的蚂蚁都在做梦，在梦里放弃奔波。
我屈从于森林，因为它摸着柔软。
它不提防移动的我，它暂时容忍我的停顿，
和我幻想的满嘴牙齿的动物。
我在梦里亲自操刀镌刻林木，用隶草楷篆，
为记忆添金涂银，再以一场大水把这些抹杀。
我不离开森林，不学梦见的女子，
把香扇从脸上挪开，把眼睛露出来。
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树叶，
往前数，还是往后数，爬虫的手脚都是无数。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近处是树叶的沙沙声，
外加一些脚步声，尖叫声，咔咔声，
还有嗡嗡声，滴嗒声，叹息声，和歌唱声，
一切随时交谈，并写在叶脉的草纸之上。
它的内容中记录的是气候的冷暖，是太阳的教科书，
从头开始，往下一一提及一种动物，
它身体的各个部位，从吐出唾沫的嘴唇开始。
这份草纸，是我在海边写就，
是从森林里的树叶飘落开始失传。
就像是病愈的自然，又长出新芽。
我又开始屈从于一种有毒的动物，因为它长命。
芳香的花点缀了森林，有一种毒素常年散开。
而我的毒素，就是进入梦乡的因子。
不过我不能释放，因为这是东方，
东方是苍龙的居所，是生生不息的地方。


D. 《北方是灵龟玄武的方向》

我蹲下、起来，蹲下、起来。
我像过去的人一样，伏在北方的影子里，欢迎你。
我要勇敢，要坚强。
要和你交换微笑和它后面的意义。
我要下水，你的水里营养丰富。然后我会要求下雪。

你看你看，她吞下了太阳，
太阳还在她的口中升起。不是越来越高，而是越来越深。
用将近一年的时间维修，
保持她的形状、形态，她的光彩夺目。
这是创造新生活时出现的致命危险。她会要求生活继续。

我一旦进入黑夜，
便四下觅食。
我要先站一会儿，才能四处走动，做点事情。
我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始走。把动作放慢，看清一路上
思考过的地方，是不是长出了新绿。
季节不同了，阳光好很多。我还会要求有些人重返家园。

在放弃之前，她代表冬天，夜晚和阳光之死，
大漠之风和不时进犯的北方部族。
她如此气喘，乏力，经常作呕。
小心在此地挖掘，她会提出最后的要求：慢慢来。


2006.06.29 宁波-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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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仄仄

先睹：根于本土，根于本土的传说与精神，而全新演绎。而得以厚重，和亲切。来自洋人的掌故只是一闪而逝的点缀（如B里的七天与羊，等），被融化。
大气魄。自然而然的交融，与流泻——包括思想以及意象的链接。
这是平仄近期读到的最佳之作。亮并荐：）））

鲁绪刚

大气,张扬,意象自然流畅的一组,欣赏!

平平仄仄

与往世书一起挂：））

萧青

老剑

原帖由 平平仄仄 于 2006-7-5 05:17 PM 发表
先睹：根于本土，根于本土的传说与精神，而全新演绎。而得以厚重，和亲切。来自洋人的掌故只是一闪而逝的点缀（如B里的七天与羊，等），被融化。
大气魄。自然而然的交融，与流泻——包括思想以及意象的链接。
...

谢如此细读：）

官儿

好诗!怠慢了,推荐精华!

无哲

这老剑好久不现身了：）

老剑

原帖由 无哲 于 2006-7-6 11:15 PM 发表
这老剑好久不现身了：）

谢谢头关心：）

平平仄仄

原帖由 官儿 于 2006-7-6 07:30 PM 发表
好诗!怠慢了,推荐精华!

精了大家再砍：）

郁子

好诗。问好楼主

三响

对于精华之作
真想听听更为细致的评点
以便学习！

平平仄仄

原帖由 无哲 于 2006-7-6 11:15 PM 发表
这老剑好久不现身了：）

这首平仄第一次读老剑的诗歌。问好：））

易州米

能感觉到思想在语言的轻舟上荡漾，有些地方应该减肥，但还是非常棒的文字。喜欢
值得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