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中学逸事

石田

界外中学逸事

       芒果挂在校道上，一个个充满了诱惑，但我已经完全没有两年前的心境了。时间真快，连自己都不能接受我已经在界外呆了两年了。这两年下来我一点点地看到一个越来越疲惫的自己，一个日益衰老的自己，一个仍旧沉默任性的自己。我每次起来对着镜中人是那样陌生得说不出话来，也许我正在成熟也许我仅仅在寻找。

         我在界外一个重点中学教书，这个虽然不比城市重点中学，但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两年来我看到一批批的年轻人通过种种的努力来到这个学校。教师节一到，学校领导都在台上激情飞扬，不知道他们在面对那些恭敬的年轻人是想到从前的他们或者是其他什么的。然后我慢慢从他们本来表情不一的动作中渐渐看到同一个举动同一种神态，两年下来，我自己也慢慢成了他们的“同一首歌”。有时我也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甚至准备好歌曲的调子，但每次总是不知不觉中跑调了。两年前一起从全国各地大学毕业到这里的44个年轻人，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或者两个，我经常看到他们匆忙进入市场、扑克、围城以及厚黑学中。有时他们也来找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喝酒，能不能听他们说点什么，却总是没有什么话要说。那就一起唱唱歌吧，我们经常去ktv，却不再那样好奇和激动，有的是酒，总有些人喝醉酒，有人甚至哭泣，但没有人提到界外。

       界外中学是两个学校的组合，一个是新校是公立学校，一个私立学校称为旧校。每个学期总有一些人进入新校，另一些人来到旧校。在新校便体面起来，而在旧校的我们却不知道是该给远方来的同学说是界外中学或者是界外私立中学呢。在旧校我们一如往常那样花半节课的时间来安顿学生，比如告诉他们不要穿拖鞋，要带校徽，不要睡着，不要讲话，不要传纸条，不要半节课偷偷跑掉等等等等。总有一些领导在你上得激动的时候出现在你班级，他们在你板书的时候，对着学生大骂，要检查校徽，警告睡觉的同学。好言善语地对你说，要注意班级同学的学习气氛，这个月的福利可能就要下来了。但福利还是没有下来，我们仍比往常更努力在教学上，开会上，喝酒上。而我每个学期都要担心没地方住。附近房子又破价格又高。附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本校老教师的集资房，他们安排他们的夫人们来和我们商量价格。她们都说学校第一年答应给我们每个人一千八百块的住房补贴，她们都说不会全部都要，但一千六或一千七是应该的，虽然不是套房，但附近实在也没有这样好的房子了。我们咬牙切齿了一个晚上，终于还是决定跟他们做这个生意。合同是签了，但往往时间还没到就催着我们搬家，说他们要租给学生，一个房间可以多租几个学生，客厅也可以用木板砌起来成为一间。如果实在遇到一些比较愤怒的老师，她们就让丈夫和学校领导出面来规劝。学校领导总是好心人，他不但能关心你的住处而且关心你的感情问题。至于后者我就有过这样的体会。他们安排了个工会的人出来跟我谈判，看我冷漠的态度，一个领导就亲自出面警告我说，你的感情事情没处理好，我们会打报告到教育局让教育局出面把你调到乡下学校。我说那就不要了，请把我调到新校吧。他冷笑说，你这样的老师我们还要考虑把你调到新校呢。于是我去找校长，校长问我是谁，我一一回答，他就说没空，后来又问我是不是有事情。我说了原委。他连连摇头。我刚要走。他说，要不这样吧，你找付校长。付校长先在电话中说他们为我感情的事情专门开了两次校长级会议。接着骂了一通。我说那就这样吧。他说那你真的想过来，你先写个报告上来，我们校级领导研究下。但报告我是没写。两年来我一看到报告那样的东西心理就有点紧，就像有一次一个领导带大家去唱歌，他开头就唱《小草》。我说我要先走。我到这个学校最怕听人唱《小草》和年段聚餐。怕《小草》他唱得那样抒情感伤，怕年段聚餐我们班主任还要跟领导敬酒保证我们班级可以在明年高考中可以考上几个人。因为我是那样没把握。从小到大我最怕给人家承诺的人。如果是长得比较清秀比较单纯那还可以接受。

       竟然不能接受，那就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我一天天地上完课班主任的事情该做的做其他时间就一个人出去散步或找人喝茶。房间有一套茶具还是比较安慰的，总有一些朋友们来喝茶。有时说这说那，更多时候就是沉默，沉默地听着音乐。晚上九点之前心里孤独得慌，老是打电话问这个人那个人有空吗。他们不是说要去陪女朋友就是要去自修或者还有人跑去做安利。有个同事告诉我，去听安利讲座可以让他一天有勇气去面对学生和自己。他告诉我他甚至很想跑到红灯区去，因为说不出的压抑，因为没有房子没有爱情没有自己因为因为因为。接着他们一一离开了。我一个人留了下来。我打开电脑看看新闻。然后就看看小说和诗歌，然后就想给朋友发消息，然后就想念以前的她，然后就然后的然后。阳光一点点地爬上墙壁，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忽然明白我的两年就是这样升降的。总有人来敲醒我的睡眠。敲碎我的疲惫。

      在界外我仍旧保持独往独来的习惯。我拒绝去领导办公室喝茶拒绝去听他们荤新闻。甚至晚自修只要他们经过我就从走廊回到教室，他们站在教室门口，我连看都不想看，那个干涉过我感情的领导有一次站在我们班级十几分钟，终于愤怒地离开。就像当初他要我把班主任职位让给另一位老师，说是他给上级的一个交代，结果可以想象我叫他把电话挂下来。也许他终于忍受了一年了，据说他在高三课程安排上顶着巨大的压力三次要求把我换下，理由是我的感情问题。想想也够让他操心了，自己都不好意思。但我最对不起的人显然是我的学生。我给他们上最后一课的时候他们都哭起来。他们希望无论如何能多去看他们。我清晰记得我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是告诉他们如何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如何审美，语文的魅力。我给他们抄写了莆田最优秀的诗人杨雪帆先生的诗歌《我是爱的天才》：

光在我们这里，走在后面的人也
看见它了
光必然不会被毁灭
流浪者与哀愁的孤儿
那将来的世界在我们这里
那未知的也即是美好的，真理所
  在的

我们来自远方
我们正要到达另一个地方

                                      2006.7.4上午

飞狐子

欢迎“石田”。问好新朋友。
         随笔读过了。早年，我也做过7年初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算是同行过，问好。
         这个现实很无奈啊！中国的教育，令人悲哀。
         我当年离开就是感觉无法适应这种环境，每天必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说自己不喜欢说的话。

smr

我在中学教书，我们学校没有一个象你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