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圆明园废墟

无哲 · 发表于 2006-3-30 22:46

【散文】
圆明园废墟
文/无哲
五月的北京下午阳光很充足，我在西客站提前买到火车票，距发车的时间还有五个多小时，便临时决定去寻访那个著名的圆明园遗址，以弥补多次来北京没有如愿的一个遗憾。oK
步行经过绮春园时心情很不错，路上经过的园林景致幽雅，可能留有当年圆明园的些许风貌吧。著名废墟就在前面，真想早点踏上这个记载中繁华的园子，领略当年皇家权贵们闲庭信步时的心情。于是脚下就更急了，走到福海边，干脆放弃较远的步行路程，上了小快船，很快漂过福海，接近了废墟的所在。
踏上废墟，许多从图片或电视上见过的圆明园建筑尽在眼前。进门后于右边一片低洼处，我闻声而去，看到导游在向一群外国游客介绍着什么，眼前是一个干涸的人工湖旧址。湖里没有水，湖心和湖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断裂后的残破石柱和大石块，上面的石雕造型依稀可见。而石柱相间的空地或缝隙里，冒出参差不齐的芦苇。直觉中，我想到的是颓废与破败，像身处荒野之中，被光阴草草地遗失了。随后我注意到靠近路边的石雕，被无数游人抚摸过，显得光滑油亮。我也试着在一处石雕上进行了抚摸，润滑的手感伴有阳光下的温热，可传到心底的却是凉凉的痛。仅从布局上看，可以感受此湖曾经有过荡漾的水面和亭台水榭，也许前朝的此地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在轻歌曼舞中度过的。
正要转身离去时，我的目光被一个断裂的石柱所挽留。从断裂的茬口上可以看出风吹雨淋后的岁月遗痕。在我看来，这个合抱粗的青石断柱死了，因为断裂而尽失完美，生机没有了，如丢失魂魄后的一具空壳。而我想象它的前生一定在某座巍峨的大山上，与所有的石头兄弟一起，构建了大山的雄伟。有一天它被石匠们相中时，心中可能窃喜过，当它被精雕细刻后立在这个湖里，心情更不一般，因为它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支撑皇家建筑一角的有用之材。而今它真的死了，就像它从来没有想过坚硬的身躯会遭遇强暴一样。想到这些，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低沉起来，全然失去来时的愉悦，如此走在废墟上，像行走在刀锋上。
我的目光开始被迫接受废墟痛苦的牵引，到处散乱的呈现着残破的石柱、雕塑、石砾。当我找到大水法的所在时，这种心痛加剧了。
在旧时的回廊间反复行走，我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多触摸那些石雕的花纹。在这里，我没有见石雕们的眼泪，但我感到了泪水的渗出；我没有见到暴力，却看见了刀光血影；我没有看到喷泉，却看到了积水里纷乱的芦苇；我没有看到抵抗，却看到了躺在废墟上的无数尸骨；我没有看到游人的沉思，却看到一群来自南方的中学生在此漫游嘻笑。7{^8
在大水法的对面，一些年轻画家正用水彩描摹大水法的残破拱门，我对其中一位说：你应该把它画得更倾斜一些，或者表现它全部倒下后的情景。他狐疑地望着我，对我摇了摇头。在我的心里，这里每一根没有倒下的柱子都已经倒下，它们的站立已失去意义。这些十九世纪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碰撞的典范之作，这个曾号称世界上的万园之园，如今已经趴在地上苟延残喘。这是万种耻辱的升华地，万种废墟的领袖。那些失去生机的水果、叶子、动物、兵器，附在石头上了却一生。我以为，当初乾隆大帝在建成此景时，绝没有想到过它的末日竟然很快在九十九年之后来临。也许乾隆的本意是把一种永恒的美流传后世，把完美的古典带给今天。而存在，九十九年的存在于历史中何其短暂，像转瞬即逝的火光明灭。与大水法相对应的四个石盒内的雕塑，镶满了兵器、战鼓、盔甲、龙旗，炫耀雄武之力的帝国，竟在西方小老弟的面前不堪一击。此时再回味这四幅雕塑，无不透出黑色幽默的纠心之感，令人遥想西方的大炮用的竟是老牌帝国发明的火药。
现在想来，那些当年远不及万园之园坚固华美的罗浮宫、凡尔赛宫、白金汉宫，却繁华依旧，延续着文明。在他们的文明范畴里，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天翻地覆般遭遇炮火、烧杀、强暴、抢掠、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他们更没有想过那个曾经的东方圆明园已沉寂在地狱的底层，而他们正高高在上拥有自己美轮美奂的天堂！
离开这里时，我像带着逃跑一样的心情，晃如我的尊严在这里也将被扫地出门。走在一段宽阔的马路上，我在一排图片展前驻足。图片展透露出要重建圆明园的味道，主题是在呼唤流失文物的回归。而尊严与气节如何回归，荣耀与宝藏如何回归，几千年的精华能回家吗，民族的历史能改写吗。我看到的图片与文字介绍令人难以置信。尚有数十件文物现在北京的一些胡同或政府办公地点门前，流落国外的珍品更是难以计数。从图片上看，二十世纪初的圆明园建筑大体尚在，有的只是屋顶没有了，我猜想除了里面的珍品一无所有外，修复外貌是完全有可能的。而当时的军阀们开始了第二次疯狂的掠夺，将有用之物拆卸到自家装点门面的数不胜数。甚至有一个军阀头子还曾在园内割地建宅，可是想沾一些皇家的龙气。为此我的愤怒有些开始来自中国人自己，是他们在我们苦痛的内心雪上加霜，他们在向民族的伤口上又扎过大把的钢针，一钉又是近百年。这样的现实如何让人接受，别人把我们抢了，掏空了我们的衣袋，我们又把自己抢了，竟扒光了自己的衣物。
再次想到逃跑，我不忍再看下去。是谁曾成为自己的敌手，是谁曾抽打着祖先的脸，是谁曾软弱无力的退缩。圆明园，如果我死后，请不要告诉别人我到过你的腹地，是你的痛楚淹没了我的痛楚，是你的废墟模糊了我的视线。

北溟 · 发表于 2006-3-30 23:09

有思考,值得品味的佳作,挂上!

雨夜青狐 · 发表于 2006-3-30 23:16

从文字里传出来的锥心之痛，也迷漫了我的视线。一段历史，一段永不会消逝的耻辱！

亦萧令 · 发表于 2006-3-30 23:30

那段历史，仅从那段历史上来说，尽是悲痛
本文，从本文来说，充满一种苍凉美
顶！
问好

无哲 · 发表于 2006-3-31 01:38

下面引用由北溟在 2006/03/30 03:09pm 发表的内容：
有思考,值得品味的佳作,挂上!

谢谢支持！

无哲 · 发表于 2006-3-31 01:39

下面引用由雨夜青狐在 2006/03/30 03:16pm 发表的内容：
从文字里传出来的锥心之痛，也迷漫了我的视线。一段历史，一段永不会消逝的耻辱！

痛则不隐，大欢将至！

无哲 · 发表于 2006-3-31 01:41

下面引用由亦萧令在 2006/03/30 03:30pm 发表的内容：
那段历史，仅从那段历史上来说，尽是悲痛
本文，从本文来说，充满一种苍凉美
顶！
问好

记住历史，连接未来！

苦水 · 发表于 2006-3-31 09:00

问好学习，诗样的语言。谢楼主好文。

囚雪 · 发表于 2006-3-31 19:00

历史是一堆灰烬,文化是一份余温!问好!

无哲 · 发表于 2006-4-1 07:22

问好苦水＼囚雪！

星星小倩 · 发表于 2006-4-1 07:34

下面引用由无哲在 2006/03/30 02:46pm 发表的内容：
　　再次想到逃跑，我不忍再看下去。是谁曾成为自己的敌手，是谁曾抽打着祖先的脸，是谁曾软弱无力的退缩。圆明园，如果我死后，请不要告诉别人我到过你的腹地，是你的痛楚淹没了我的痛楚，是你的废墟模糊了我的视线。

[color=#9932CC]今天去乌镇了。作为文化古城，如今却成了旅游景点，人来人往，虽然是难得的春游，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古老的，神圣的，该是带着朝圣者的心前去凭吊和回忆的吧？为何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正如同圆明园里的嬉笑、打闹，这算什么？
董桥说：“不会怀旧的社会注定沉闷、堕落。没有文化乡愁的心井注定是一口枯井。”
深深的悲哀在心里，却有无能为力，痛。

苦水 · 发表于 2006-4-1 08:31

再看。

红山 · 发表于 2006-4-1 18:21

啥时又跑北京去了？呵呵

无哲 · 发表于 2006-4-1 21:36

下面引用由星星小倩在 2006/03/31 11:34pm 发表的内容：
今天去乌镇了。作为文化古城，如今却成了旅游景点，人来人往，虽然是难得的春游，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古老的，神圣的，该是带着朝圣者的心前去凭吊和回忆的吧？为何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正如同圆明园里的嬉笑、打闹 ...

小星星好：）

无哲 · 发表于 2006-4-1 21:36

下面引用由红山在 2006/04/01 10:21am 发表的内容：
啥时又跑北京去了？呵呵

这是２０００年的事了，当时叫你去你不去．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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