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聪记

王一舸

胡天聪记
胡生天聪，字芸台。京兆人也。循礼明道，蕴法其中。表表有鲁儒之风，盈盈有府中之韵。在学中多近教习管制之执事者，以其堪于任事，甫就学生会之职也。积有年，孤诣尽心，擢为主席。天聪以为仕途平步，颇自得也。
仕途既进，唯求美人。天聪风雅过人，惟微疵者，身甚肥硕，虽禄山垂膝，布袋捧腹，不能过也。人多目怪之。兼有调舌之婢，无赖之儿，每见之则伸项切耳，浅笑阴讥。复有仿其状而为角抵参军者，苍鹘戏击，四座皆哄然不能止也。自是关鸠入林，鼓瑟生尘，天聪甚苦之。
有同窗姑苏季氏者，天聪尝属意之。而生性敦谨，不擅好逑之术，复以为身居宦位，故与季氏阳谈者不过公事，略无私会。唯日设偶遇者再三，复要季氏共讲座矣。人亦多晓其意，惟互目以笑尔。季氏亦知，不坏其意，惟据理恭情而已。天聪或自有得色也。
一日，天聪求季氏之其家，而领之绕房数匝，乃曰“吾父居礼部主事，母亦大族。奔波日月，故有是宅。此宅故不甚阔，吾向居之，情深也。今二老又置一所，吾日后为业，自当居此。君若不以此宅荆漏，能有意为此宅之女主乎？”言毕赧然，俯首赤耳，低眉向地，貌若有过也。方半晌无言，季氏徐谓曰“君子之意，今明于奴，奴之幸也。惟奴已有属意，幸求见谅。”天聪乃汗渗滴席，唯唯不知所已。幸季氏善转圜，谈笑以化，未几而洽然如初也。
越二三日，天聪入府行事。见有人远侧指划，心不自安。适见同年孟生，一揖未了，孟生忽曰“兄虽近有情碍，切毋伤悲。”天聪是闻大惊，止之曰“君之言何由？”孟生笑曰“丈夫行径，何患之有。季氏无珠，兄若挂怀，弟向为兄所不取。”天聪闻之，面如重枣，不顾而疾去。于是途遇季氏则改径，事逢季氏则避席。见人则力辩其非，惴惴以为有失，忐忑不能定事。所以上官切责，天聪复以为上官有知，心益忧懑，夙夜哀叹，不能始终。
未几，将有硕士之考。天聪以为用事于有司，或能得保额。奈何天不假人，岁无一例。遂隐忍攻书，而久佞官场，复掠心创，故不能定心忍性，往往一日斗汗，而无尺寸之进。所以忧虑无加，寝食难常，其貌或少清癯也。
曩竞考前夕，天聪伏案攻书。烛短夜长，生惫极，昏然之际，忽觉凉风侵衣。回视之，则门半启而季氏盈盈倚栏也。急起欲迎，季氏以指抵唇，求其毋动。方飘然而前。然后徐俯首而婉道曰“夤夜造访，不胜惶恐。而知君苦奴深也，故不得不相扰，君毋怪奴！”天聪闻之切然，见之宛如。愤懑万端，苦毒千寻，悉化万缕柔情矣。生疾曰“吾无相怪，君切莫记挂于心也。”季氏曰“知君义君子，峻拒君子，奴之失也。今之复至，君子必以为奴轻薄也。”生痴曰“万无此念，万无此念！”季氏唯侧首顺目。时红烛低徊，红颜羞怨，秋波盈然，凄艳万端。默然良久，季氏乃曰“奴，家远关山，所寄陌乡，虽衣食不馁，而中夜茕茕，幽幽之怀，良难道也。孤孤无依，唯君见怜。君前时之意，奴遇仓促，未能决也。归无所计，彷徨不绝。有同舍姊妹见问寒暖，所以相询。未知齿舌相传，致君伤怀。奴惶恐无那，心神俱丧，终日阴忍，旦泪夕忡，实难自抑。君知奴不能白，此恨绵绵无绝期也！”生怜而抚其手曰“不知君为鄙若此，敢不惶恐！鄙无寸心是怨，唯求不吝，仍托心意。”季氏曰“君如此，奴心安矣。今夜久长，奴当自奉，望君不见弃！”生见焰艳凄窈，红袖近侧；冷香与清风起飞，玉颜共弦月一色；血气蓬然，心神大恸，悲不自抑，强揽季氏入怀，伏其肩项，抽泣不已。初方隐忍，复而泪眼胸隔，竟无语凝噎。移时渐平。于是赋古风曰“白露分广汉，涉江求美人，美人执兰草，迢迢不能分”。季氏亦轻啜不已，复之曰“姗姗风貌影依依，镜月不知华梦稀，杜宇曾识湘女恨，丁零忘寄汉妃期；鲛人带却鲛绡离，银箭引得银漏急，缘远星天徒自梦，谁留一线系绝期”。因相扶床帏，尽襄女之情。中宵烛尽，月落窗纱。生徐拊季氏背曰“吾形态若此，君尚不弃，吾愧也。”季氏枕臂曰“奴爱君情深至诚，风格高迈。不知其他也。”生望月色耳听其言，不觉泪流复然。季氏轻以罗帕相揩，徐曰“君慎毋自伤，日久天长，来日可期。”生于是感极，揽勒季氏甚急，两心相贴，天聪以为此生无求也。
既过四鼓，季氏徐起谓天聪曰“奴将行矣，郎君莫怪。”生梦迷求索而不能动。俄而季氏启户轻去矣。于是凉风遽入，乍惊天聪，四顾之际，唯残烬一盏，书卷满案尔。生枯坐良久，方悟此一梦而已。
明日大考，天聪未榜。而亦不以为意。唯日状若失心，形影相吊。未几，季氏南归，天聪吐血半杯，悉推官任，乞假学府。居有年，有故相知遇于途，则知天聪已供职礼部也。人所以为异者，天聪已清俊如许矣。

一江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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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缭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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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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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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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米花

：）甚为幽默 甚为尖刻 甚是佩服！哈哈  哈哈 笑死我了  被一舸调侃可千古矣
胡生能不庆乎！

出水芙蓉

好文,学习了.祝新年快乐!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一江秋水在 2006/01/02 08:55a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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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小会子

下面引用由龙袭长空在 2006/01/02 05:21p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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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舸

下面引用由一江秋水在 2006/01/02 08:55a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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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好久了，上一阵事情多，真的希望尝联系：）

王一舸

下面引用由烟雾缭缭在 2006/01/02 09:06a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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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舸

[这个贴子最后由王一舸在 2006/01/03 12:18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北溟在 2006/01/02 09:14a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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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北溟！多多交流！:em02:

王一舸

下面引用由依米花在 2006/01/02 11:26am 发表的内容：
：）甚为幽默 甚为尖刻 甚是佩服！哈哈  哈哈 笑死我了  被一舸调侃可千古矣
胡生能不庆乎！

米花要是喜欢，我坚持写下去：）））

王一舸

下面引用由出水芙蓉在 2006/01/02 01:47p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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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舸

下面引用由龙袭长空在 2006/01/02 05:21pm 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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