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别过（中篇小说）

寒冰魔焰

[这个贴子最后由寒冰魔焰在 2005/11/21 09:37pm 第 3 次编辑]

就此别过

一
李祈从茶餐厅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秋天了，珠海的夜开始变冷，海边还是有许多人散步。或许，这种清冷的风能让人沉静，尤其是都市里头，每天，人都被工作和应酬给撑着，只有在夜晚，面对着漆黑的海面，风把水轻轻拂来拂去，一个人，可以安静很久。李祈是一个懂得调节的人，把自己打磨得更像一块石面，很多时候，就安扎在地上，或者是角落里，不引起人注意，也因此而变得平和。李祈很喜欢角落的感觉，冷眼看世界，就像稻草人一样。
来这个城市一年多了，换了三个工作，从城区到郊区，再到城区。每天，都在汽车的尾尘里转来转去，有时候甚至会想起麻木这个词语，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感觉。
跳槽是因为感觉到工作没有挑战性，每当失去那种冲动的感觉，他就会厌倦，然后另找一家公司。至少得有一个理由，来刺激下落满尘土的神经。
李祈现在在一家MP3的销售公司做市场代表，负责惠州、汕头一带的销售，其实他希望的是四川，那样的话，就可以在出差时偶尔去下九寨沟，他很喜欢的一个地方，去过很多次，在那里，人可以很平静看完一本书，然后看落日看很久。那里的感觉很随心、很纯净，就像石缝里的泉水，日子清澈到底。
但现在他留在这里，便得安心，把这份工作做好，做的漂漂亮亮的，然后离开。
从珠海到惠州要5个小时，坐直通车。火车的话要转车，其实李祈更喜欢火车，直接，而且很少转弯，像一个沉稳性格的人。他现在每两个星期要回珠海一次，到公司，汇报，计划，然后去海边吃上一顿饭，一路走回家。或者，在海边找块从来没坐过的礁石，什么也不做，也不想，坐到夜深人静。
这样的生活很简单，也很舒心。至少暂时不用改变什么。
或者会改变，甚至从下一刻起就变了，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用刻意去做什么。
一切都随遇而安吧。就像当时来到这个城市一样。

二
两年前，李祈离开老家，辞去了在当地国税的工作，一份看来是很好的工作，很多人不理解，也包括他的家人，当时为了这份工作他们没少花心思。李祈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辞职，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出去到底能做什么。但他就是想辞职，一种很原始的冲动，然后便来到了珠海。第一次到珠海是五年前，大学刚毕业时，来这边看望一个同学。但这次，他谁也没有通知，一个人坐车，悄悄的驶进这个城市，然后漫无目的的开始寻找工作。
他算个幸运儿，半年后，用家里带来的积蓄供起了一套3居室，付了月供的工资还能用得不算局促，算是有了安定的感觉。长期以来，他都是追求安定的人，但这也与他喜欢新鲜的工作有矛盾。或许吧，人总是有些矛盾的。
关于惠州，李祈并不陌生，他很喜欢这个城市，空气很好，经济不错，也没有大都市的压抑。他大学毕业时，找工作第一站就来的惠州，原本是来这里的，但因为家庭阻力，那一次他妥协了。不能去四川，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李祈有一个表哥在这里，原来在部队，退役后就到了海关。他能做好这边的市场，有表哥很大的功劳在里面。李祈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生命里总是有贵人相助，这次也不例外。
在惠州的一切都是艰苦的，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其实，对于家的概念，现在的李祈已经很模糊了，自己的家是在哪里呢，珠海吗？可那里只有一间房子，一星期住两天的那种。是在老家吗？父亲死后，母亲找了个中学教师，虽然很疼他，可那种感觉已不是父亲在世时的感受了。如果一定要说家的话，李祈还会认为是在珠海，就算只能听见墙壁的回音，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墙壁，完全属于自己的。

三
因此只有在周末，回到珠海后，李祈才能做到更轻松。那是一种四肢泡入温水的感觉。很舒坦，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戒备。
每周五他都会来这家茶餐厅，临近九州湾，傍晚时可以看到落日，或者是阴雨天里烟雾弥漫的海面。灯光并不刺眼，可也能很好的看书。来久了之后，餐厅的经理偶尔会免费送盘水果给他，让他觉得欣然。
他有个朋友就开这种餐厅的，在深圳，是网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只知道那人的网名叫晴天，他也就一直唤她晴天了。那时李祈喜欢在文学网站上游荡，写一些东西抒发内心的焦躁。晴天是一个单身主义者，每天深夜出没，因为工作的缘故，只能在晚上11点打烊后上网，不断的写着她的长篇小说。直到有一天，她电脑出故障了，半年的心血全部泡汤，并发誓永远不再提笔。可过不了多久，她又出现，写一些随笔，或者是杂谈。李祈觉得她很可爱，也很好奇，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有成功的事业，却没有情感生活。他很想知道晴天的一些想法。
李祈很怀疑自己算不算单身主义，很久了，没有恋爱，按说这个年龄是很冲动的，可他一点也不，他知道自己在不断错过。
晴天比他大6岁，这也是他愿意跟晴天结交的原因。他喜欢跟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说着话儿，或者是结婚了，或者是感情生活比较稳定的。那样就不会有冲动，不会陷入情感的泥沼。很多朋友说他这是恋母情节，他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很清楚自己，在成熟女人面前，很多的思想都变得干净，而又自然。他喜欢自然的说话。
在李祈看来，晴天就像是在餐厅看到的那抹晚霞。一个人，虚无缥缈，在高高的天空里自如地美丽着。好多次经过深圳，李祈也没有去看过她。他知道晴天长什么样，但他不愿在现实生活中与晴天有什么牵连。他害怕在不经意间破坏那种感觉，那会让他觉得可惜，是一种罪过。

四
从餐厅回到小区，要经过一段海边的路，只有两公里，但李祈要走很久。经过海边，风拂上绿化带的树叶，发出让人放松的沙沙声。他很喜欢这里的树木，很多是从内地运来，种在海边，或许，树也喜欢在海风里的感觉吧。
这边的夜晚很安静，很多人在散步，但都不发出声音，空气里回荡的只有树声和海浪荡到礁石上破碎的声音。
一年前，他曾经写过几首关于这条海岸的诗，他也因此而认识了晴天。现在诗歌写得少了，或许是因为生活变平淡，也或许是看海看得太久了。偶然有几个不痛不痒的，给自己读，其实也满不错。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晴天只是生命里的一个小弧度，很小部分，甚至就是这个夜晚。一觉醒来，便什么也不是了。
这真是个安静的夜晚。
到家时已经11点了，李祈进屋把窗帘拉开。房间里5天没住人，烟草味都渗入到木头里了。电脑一直开着，上头不知道谁的留言在嘟嘟的闪。
李祈进厨房弄了一碗泡面，两个香煎的鸡蛋。尽管在大学里发过毒誓，一辈子不吃泡面，可在外头的这段日子，这几乎成了他的主食。人总要有食物才能存活。
打开在163的邮箱，有一封新邮件。周二发的。来自黄薇，一个非常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黄薇在信里说，她被公司外派来珠海开拓市场，让他帮忙留意下不错的写字楼。信很短，甚至都没有问一下分别的这两年过得如何，看在眼里，让人觉得天气骤然变冷。不过李祈还是准备帮她办好这事，一来有个朋友正为写字楼租不出去发愁，二来大家相识一场，也犯不着为失败的爱情耿着，大家都不好受。

五
五年前，李祈从学校毕业，虽然不是品学兼优的三好生，可也算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这年头，谁不是雄心壮志的出发。可就当他准备好一切，家里突然发生了变故，父亲被检查出了CA。作为独子，这份责任他得承担。
那年9月，他进入当地国税部门，工作很清闲。他并不觉得悠闲有什么不好，可以把很多时间花在家里，陪伴父亲。父亲其实是他的支柱，是精神领袖，是李祈长年以来心里的神。
随着父亲的头发不断脱落，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李祈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残酷的人，经常把自己逼到绝地。在他看来，痛的极点便是平静。一个人，对一切都失去信心时，就会变得淡薄。
父亲的离去让李祈变得更坚定。
从患病一直到最后的死亡，他一共为父亲哭过三次。一次是父亲的第二场手术，从手术室出来时，身上插了许多各种颜色的管子，李祈看着，他心疼。第二次是父亲跟他聊天时，有天突然告诉他：太痛了，痛得直想死。父亲是个坚强的人，他却无法分担点什么，让他觉得痛苦。而最后一次，是看着父亲将被送进炉子，化成灰烬时，他心里的失落，无从忍受。因此，哭了。
父亲的死亡，李祈是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去的，从瞳孔开始放大，到回光的脸面发红，到潮式呼吸，最后的心脏停止。李祈一直在旁看着。没有眼泪，他想，这就是自然现象吧。父亲解脱了。更何况，他还要安慰一旁的母亲，尽管，当时他才21岁。

六
父亲离去后，李祈的时间一下就多了，他又拿起手中停滞5年的笔。大学的头两年，他都是学校文学社团的积极份子。但后来一次，因为感情的原因，把自己手中的稿件全部焚烧，他的文学道路也就此停歇。
现在，许多的心情都已远去。而李祈是个闲不住的人，开始了在各种诗歌论坛的辗转。
他也就在这年认识了黄薇。
一个干净、高佻的女孩，比他晚一年来到这个城市。李祈很多次听人说起她，很多人撮合他们两个。一开始，黄薇进入办税大厅锻炼，李祈从没见过，他不是喜欢到处打听漂亮女孩的人。不是很留意身边的人和事，有时会觉得自己有点冷血。
第一次见面是在同事的生日宴上，很平静。他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后来就开始了约会，李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人约会，从没想过。是为了填充生活吗？还是真觉得寂寞了？有时他会说，生活其实是在填鸭蛋，一个个填下去，然后便满了，一片白色。
所有的人，都是这种感觉吗？
第一次约会，给他留下的印象便是，这是个清纯的女孩子，比较干净，有一点咋乎，也透着孩童的可爱味。可他并没想过，自己将来的生活真的会跟这个女孩子一起。黄薇是一个很能聊的人，他们在一起时，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说话，李祈在旁点头听着。
一直，李祈都没有从自己的生活里走出来，他们的约会也是隔三叉五的。黄薇并不在意，她似乎充满了好奇。她跟李祈不同，一直都在城市里生活，家庭也好，是父母掌上的明珠。但也有过忧郁，有过幸福的烦恼。一种无法言表的奇怪心理。

七
她不知道他们的爱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仿佛突然间，两个人就被牵到了一起。
李祈会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记得她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就会记得她父母的生日。甚至每个月她有哪几天身体不好，都会记得。然后在那几天，会有一束百合，和一段祝福的话语，通过邮差，送到她手上。
虽然他不喜欢说话。
每每想起他，黄薇的脸上就洋溢着会心的微笑。他的骨子里总能看出一种低温的浪漫。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很安静，也很美丽。
特殊的日子，李祈会愿意跑很远的路，给她买哈根达斯，她喜欢巧克力味的，很浓厚的香。会给她父亲送上一支生日的红酒，冬天之前，会早早的送上一顶皮帽，会在出差时，中途突然跑回来看她。很多次，让她心神荡漾，好象生活在甜蜜的旋涡。她甚至感觉，自己很快就会嫁给这个冷竣的男人。就像很多的婚姻那样。直接被一个人淹没。
或许吧，都来到了这个城市。命运总是对的。就像水流。

八
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年11月份，天早早的就凉了。整整一个月，黄薇都在深圳，忙市里招商的事情，政府的一个推介会。她整天忙碌着场地、计划、厂商、嘉宾。深圳的冬天很温暖，海风不停吹来。繁重的工作下，黄薇几乎忘记了那个处在寒冬的小城。
偶然会有一个赴会的东莞厂商送上一束玫瑰，刺激下她的神经。让她思念起那些及时而来的百合。这个世界总会给人更多的精彩。那是一个电池行业的成功商人，很儒雅，也拥有李祈身上找不到幽默和热情。
从深圳回来之后，黄薇便辞职了。离开眼前熟悉的一切，寻找生活的激情，这是她的全部理由。不为那个男人，也不为别的。
李祈没有说话，没作任何的挽留。他觉得：黄薇的理由很充足，也很勇敢。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从不去说服爱情。
这是个美好的世界。
一个寒冷的冬天，下了三场雪。
一直到现在，李祈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很幸运。
或许，他们一直在相爱。

九
每次想起黄薇，李祈的嘴角会浮起一丝若有的笑。美好的东西总是值得回味。对于曾经给过自己美好的人，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想起刚来到这个城市，他并没想过要停留多久，只是把这里作为了流浪的第一站。只是希望能四处去采风。一晃就是两年。看来，人生真是短暂。
李祈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封邮件。
从冰箱里拿出可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每晚临睡前，他都会去自己的博客去看一看。
第二天他就去帮黄薇谈好了那件事，800平米，4万块一个月。
然后他便去了公司，把昨天的事处理完毕。公司周六是没有人的，那架老旧的电梯总让他觉得恐怖。电梯曾出过事故，十八楼的一个老女人摔死了。每次上去，好像总能听到不和谐的吱吱声。
下午，李祈来到了海边。没有去踢球。他喜欢这片海。海总在那里，喜欢蓝色，他觉得那是生命最本真的颜色。这也是他停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在海的背面，目力不及之处，能给人无尽的想象。
海洋的风，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达陆地，便慢慢趋于平静。

十
半个月后，黄薇从深圳过来。他们在李祈熟悉的那间餐厅见面了。两年时间，并没有多少变化。可能都变得成熟了，眼角起了少许几条皱纹，那都是激情的代价。
“你没怎么变哦，”黄薇淡淡的说，“还是那样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你也没变什么。”李祈回答道。
饭菜送上来了，是黄薇最喜欢的鸡蛋鲜虾豆松。
她感激了抬了抬眼，说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个了，好象自己吃饭都不轻松。”
见李祈良久都没有答复，又说，“那个写字楼的事就拜托你了，地段我去看过，价钱的话，你得替我做主……”
然后，他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写字楼，和珠海的经济展开。对过去的两年，谁也没有说起，仿佛那是一片柔软的区域，不敢轻易涉足、触摸。
虽然，他们都很想知道一切。
这次会面更像是一次商业性会晤。不同的是，他们之间多了一些默契，和一份理解。有着共同的秘密。
回家之后，黄薇打来电话，告诉他写字楼的事已经拍板了，她下个月起，开始为珠海打工。李祈淡淡的一笑，这件事情已告一段落了。
十一
关于黄薇，他似乎从来跟别人提起过。而分手，也没有让他感受到足够的痛苦。想起这些，他都会觉得可笑。他并不是因为黄薇才来这个城市的。那只是一种冲动，一种黎明前鸡叫的冲动，或者是垂死前的挣扎。
他来这个城市，只是因为生命的需要。
夜已深了，冰箱是空的。
李祈在博客上继续他的小说，很多的读者留言。批评，或者称赞。他全都看过，但很少回复。曾经有一个叫紫衣的女孩，给他写过一篇很长的回复，比他的文字还长。后来见面了，让他很吃惊，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卷发，穿一双平底鞋，圆圆的眼睛扑闪着。他想象不到，一个如此嬴弱的女子，怎么能写出那么多深刻的生活。可那些文字，又确实出自这个女孩的手。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回复有时很简短，轻松的口吻问一句好，或是幽怨的叹气一声。好像每一篇都有。一年多了。
李祈很感激这样的留言，他一直很感激，这些在深夜分享他心情的人。
每一个人。
有时候感觉，那些人，都会是夜里的星星，在城市的上空浮动。如果真是那样，紫衣就是其中一颗流星。这个双手插在衣兜里的女孩，他总感觉是在流逝，和他一样。

十二
两个礼拜很快便过去，再次回到珠海，李祈在电邮里又收到了来自HW（黄薇）的信。
“……一直都没适应深圳的气候，雨说来便来，没冬没夏的。昨天下午我又去崇尚百货买了套装，很稳重的那种，其实我很少穿，还是喜欢牛仔与帆布鞋，在青青的草地上，放风筝。我现在开始对自己的抉择产生了怀疑。这个城市能带给我什么，我一无所知。除了物质，我还拥有什么？
唉，深圳，这个夜晚真的很冷，窗台上滴答滴答的，我没法静下心来睡觉。在这边两年，我渐渐把自己的目标遗失了，或许，这就是深圳的后遗症。
上次我们在餐厅见面，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我感觉你没有变。真的。还有，深圳的海，没有珠海懂人。
我在深圳遇见过不少男人，他们总是那么自我，那么的能说会道，好象很了解这个世界。可我知道，他们绝不会光着脚，和我去沙滩坐上半天，看海，什么话也不说。
所以他们，总让我感觉到隔膜。
两年前我离开，我去了丽江，在那边一间酒吧里工作了好久。你说的对，这个世界真是美丽。……”
信比上次的长许多，李祈快速的一眼扫过，心里并没有太多不适。他并不觉得这封信会带来些什么，或者是改变。
人的心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像波峰波谷，到达某个极点之后，自然的力量又让他回到平衡。李祈心想，可能她最近工作不顺利吧。
十三
第二天起来很早，又是一个阴天，李祈把珠海的手机开了。给黄薇打了个电话。她来这城市三天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帮帮她。毕竟她对这个地方还不熟悉，有陌生感。他们约好在渔女那边见面。
黄薇没有化妆，比上次看见的憔悴多了。是岁月的缘故吧。再说，人是应该变老的。
李祈这样想，心里便坦然了，他并没有忘记这个女人最近在闹情绪，说道，“或许，你应该活的轻松点。”
“是啊，可我做不到。”
看到她一幅苦闷样子，李祈想让气氛变得轻松点，调侃道，“尘世的苦海啊，什么时候看破红尘就好了。”
“那你也没做和尚啊。一副得道的样子。”
“这两年，你都在干吗啊？”他还是礼貌性的问了她这两年的生活。黄薇说了很多，从丽江到拉萨，再到深圳，其实，都跟他想象的一样。
海边的风很大，吹在身上让人瑟瑟发抖。李祈刚来时就不习惯，感觉南方人更不怕冷。换做以前，李祈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如果你觉得冷，我陪你去附近的商场先买件衣服吧。”他还是很关心人。
“也行”
整整一天，黄薇情绪都不高，眉头紧锁，远没有上次见面时那种职业女子的干练。李祈有点担心她。他了解那种低沉的情绪，爆炸起来甚至可以给人毁灭。他希望黄薇能平静，自然的心态和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在珠海转了一大圈，一直到夜幕降临。晚上回家后，还特别给HW回了一封信，刚开始他有点矛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就写写吧，他希望能让那个不安的灵魂稍许平息。
“黄薇，问好，很高兴你能走过那么多路，那一直是我期待的生活状态，不断前进，不断的寻找。你说的对，青山绿水真的存在。我也希望能有一天，像你一样，去四面八方走走。我感觉我血液里仍然滞留着流浪的冲动。在每一步迈出时，听到自己的呼吸。是很快乐的事。
收到了你的信，看到你今天的疲惫。我觉得，你的路是对的，永远也不要后悔。行走是人生最大的责任。虽然，现在的你觉得沉重，可这就是生活吧，各种的味道都应该尝试，总要走过这一步的。你来到深圳，也许命运就是要你接受物质的磨练。
这几年，我一直在自己和文字之间徘徊。有时也很迷茫，但我更多是看做生活给我的考题，需要我一道一道去解答。或许会错，或许是对的，但我必将准时交出答卷……”

十四
写完给薇的信，李祈觉得轻松多了。他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心、快乐，甚至是海子那样“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因为，很多快乐他都可以分享。
又抽了一根烟，感觉有点倦，便搭拉在床上睡着了。明天必将是艳阳高照。
第二天，去超市买了很多可乐和泡面，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他喜欢可乐在食道流动，那种气泡乱窜的感觉。很自由的感觉。屋子里满是烟味，但他情绪还不错，就顺手把床头的书整理了一下。博客上有人给他留言，小说快到结尾了。写完这一部，有可能再写一部，可能也不会。世事无常，一觉睡下去，醒来可能就换了一个地方。他很少做长久的计划，觉得那不真实。只有现在是最真实的，现在，和手中的烟雾。
他在小说里写了一个叫阿信的孩子，这个名字他随便取的，比较朴实吧，看着亲切。小说里的阿信不爱说话，还有个不爱说话的父亲，父子俩在大山里生活，种植和捕鱼。写到大山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的向往，他喜欢山的那种朴实，憨厚，沉默中诠释着生命的意义。阿信也去过城市，得到过俗世的辉煌，但最后，还是会回到大山。在小说的结尾，他想让阿信过得幸福一点，比较自如，比较淡泊的生活，像一只鹰一样，与四季同起同落。是的，是应该让阿信得到幸福。

十五
许久没有看见紫衣的留言了，最近的几个连载都没有她的影子，这在以前很少发生。到底怎么了，李祈心里有点忐忑。
临近7点，黄薇打来电话，邀他出去看珠海夜景，他把电脑桌稍微收拾一下就出去了。
到了海湾，远远的就看见黄薇站在那里，风很大，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就去路边便利店买了包饼干。黄薇可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那边开始看表。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女孩等，这在以前很少发生。
“吃了没。” 他问这话时，好象更多的是在争取时间吃东西。
黄薇转过身来，“你来啦，诶，你晚上就吃饼干啊。”
“是啊。哦，对了，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有关系啊，我以前也经常是这样的。”
“那我是在追讨旧债了。” 李祈说这话时，自己也觉得奇怪，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对过往纠住不放的人。“对了，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恩，收到了，谢谢你的关心，今天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啥事也别把自己逼紧了。” 这时候，他手里的饼干快吃完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这边太冷。”
“没事了，我现在是应该冷静一下。”黄薇拒绝了他的提议，低下头，好象在思考什么。
“那好吧”，李祈其实也很喜欢在这边坐，但更多是一个人，很安静，什么也不想，对面的澳门，比白天看去的近很多。在黑夜里，一切都很和谐。李祈喜欢黑色，但从没对人说过，怕别人认为他特立，或者是抑郁。其实在他眼里，黑色是平和的颜色，包容的颜色，是各种色彩的混合，而且，从不张扬。
不知过了多久，黄薇的视线从海面收回，不经意的说道。“祈，我们还能找到以前的感觉吗？”
“不知道啊？” 李祈好象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我们一直都很美好啊。” 李祈确实不知该怎么说，而且，他已很少去预测未来事务的结果。
黄薇把头轻轻的靠过来，“谢谢你。祈。”她说这话，也不知是在谢谢他的淡泊，还是真实。也可能一切都是命吧，命运让他们重聚，便谁也无法逃离。
回家之前，李祈去了一家酒吧。以前他经常去这些地方，但来珠海后便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他挺喜欢那种环境的，至少不会被人打扰。现在去也便是三支百威，匆匆喝完就走。他是个懂得克制的人，从不喝醉。那晚的乐队好象是北京来的，间歇时说的那话带着北京的口音。李祈决定带黄薇来一次，因为他们从来没一起泡过吧。他还想起了去年在南京的那次，他把两个同学灌得伶仃大醉，费了好大劲才拉回酒店。想起朋友时，好象全身都温暖起来。
一直到凌晨2点多，李祈忽然想起明天还得去惠州，便匆匆回家睡觉了。

十六
在惠州的半个多月里，黄薇给他来过好几封信。
“祈，谢谢你。我们这样也许是对的。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有时候感觉，人就像是一些落叶，在水里飘零。偶然，会有水把两片叶子粘在一起，又是水，会将他们冲开。没有根，没有去向，也没有上岸的勇气。祈，那天在海边，我就想起了那些叶子，他们最终都要腐烂，分解，变成一个个绿色的细胞。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内心，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今天，珠海又在下雨，天色阴沉，那些雨从天空里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好久没打电话回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都是，很想说，又说不出来。或许是寂寞造成的吧。
昨晚睡觉从床上摔下来了，最近不知怎么，总是做梦，我觉得我已经不是爱做梦的年纪了，是身体缘故吧。对了，你还记得我的那件紫色上衣吗，上头有亮片的那件，那时候你说很漂亮的。已经很旧了，昨天我拿出来穿，感觉有点小，可能最近真得做一些锻炼了。
……”
一些很零碎的话，点点滴滴，比以前更为内敛。
还有一封，是7号的。
“祈，今天周六，我呆在家里。整天不想吃东西，没想到自己的麻木，最初是从胃开始。以前怎么也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也会如此的多愁善感。仿佛那些都与我无关，一直在体外游离的东西，现在正缓缓深入，直达我的内心。面对这些深入，我有些无奈。祈，你说这些，是不是可以避免？
今天去看了同学录，好多天了，上头没有人说话。可能时间太久，大家彼此陌生了吧。很羡慕你们那帮同学，还有你说过的阿猫，感觉你们的心，隔得好近。而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在你们外围，很多人的外围，隔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记得我曾经说过，想和你一起去登高，去雪山，天和地结合的地方。现在我仍旧有这样的冲动，那种伸手便能触摸到死亡的滋味，正在遥远的雪域引诱我。我想，不久便会成行。
还有好多地方我都想去，去揭开她们的面纱，去拥抱所有的绿色、氧离子和宽阔的视野。那些，一定会是些阳光灿烂的日子。祈，你说我能够得到那一切吗？”

十七
周五，李祈的小说终于完成了，博客上依旧没有紫衣的留言，他有点担心，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土人哦，最近怎么样，我跟男朋友闹崩了，跑汕头这边来玩了。”土人是他的网名，电话那头的紫衣很平静。但声音沙哑。
李祈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你没发生什么事吧？听你声音不怎么好。”顿了顿又说道：“你在汕头哪啊，要不，我来看你吧，给你带好吃的。”
“你不是想趁虚而入吧。”紫衣说俏皮话时，语调也很沉闷，“其实，也没有什么，这样，你还是来吧，下午我去接你。”
“行，那我呆会跟总部请个假，到了我打电话给你。”
下午两时，汕头车站
“吃的呢。”这是紫衣见面的第一句话。
“啊。” 李祈故作惊讶状，“买好啦忘了拿了，这样吧，下次去我那边，再连本带利给还上。”他看着眼前的紫衣，一身素色，沉静的面孔，好象真没发生什么。除了声音。
“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紫衣撅着个嘴巴。“下午你陪我逛街，作为惩罚。”
“逛街啊。” 李祈觉得这次来完全是个错误。
“是啊，没办法。”
“这样吧，下午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说说你的男朋友。” 李祈想逃避。
“他啊，别提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紫衣并没给他什么机会，“还是逛街吧，好久没有人给我提包了。”
李祈心想，认命吧，这都是自找的。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讨论最新流行的样式、色彩，一直到李祈感觉四肢都快脱了。
第二天一早，李祈就回了惠州。

十八
依旧是黄薇的信。
“祈，好吗？这个月开始，我们公司的产品渐渐打开了市场，昨天是收到第100套定单的庆功会。可我并不高兴，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抑郁，我害怕把这种情绪带给员工。有时候觉得，事业与生命有着相同的轨迹，都会不断的膨胀，然后不断缩小。人的心也会这样吗？
如果说我对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希望的话，我希望会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一杯淡咖啡，和轻轻的苏格兰风笛，我赤着双脚，坐在草地上，海鸥在我头顶飞来飞去。那会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下午啊。祈，你说，我的梦能够实现吗？
真不知道这样的现实，我还能坚持多久，每天，都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崖底的风，从下往上，不断的吹，或许心灵的自由，就在于我跨出的那一步。我会因此而变得无牵无挂，就像是那些，被风带走的风。……”
李祈每次读信，都觉得很累。他始终觉得，黄薇只是暂时的不适，对环境和前途。而他只是黄薇向往的那座雪山，爬上去，发出一声呐喊，便会踏上回家的路。
他不希望成为那样的角色，就算是雪山，他也是藏于冰雪深处，无人涉足的那种。

十九

整整一个月，李祈都没有回信，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可能比较忙吧。黄薇这样安慰自己。每个周末，她都会去九州湾坐上一小会，直到夜晚来临。来珠海两个月，这是最能让她放松的地点。她厌恶这里的天气，可不讨厌风。
今天有去商场买衣服了，现在的衣服越来越难挑选。好象穿在身上总有点别扭，她不知是审美的缘故，还是年龄的缘故。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冲动，就像当时离开李祈，离开那个城市时那样。安静的外表下，或许真是激流泉涌。现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失去了那种清丽，更多的是麻木，一种更深的沉寂。甚至，在卸装时，还能看到脸上些许的鱼尾纹。容颜的老去，也是她恐慌的原因吧。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如果不是觉得特别舒适，就会觉得特别疲累，没有任何的中间道路。她不知道一个人的麻木，要达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尽头。此时的海湾，好象是她一个人的世界，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朋友，只有她以及自然的一切。

二十

李祈并不想回珠海，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束缚。什么时候决心离开，打点行包，就可以走。
而现在不同了，黄薇在那里，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甚至觉得，珠海的那个家已经成为一块大石，他背不起，也丢不下，就沉沉的压在胸口。他不想为了某个人而停留，尤其是，停住自己的心。害怕那种被停滞的感觉。
此刻，他正从拱北的车站往家走，面无表情。这一阵工作很忙，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刚在车上收到了黄薇的短消息，问他是不是回来，他不知要不要回。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这个时间，人们都在吃饭。
在小区门口，远远的看见黄薇站在那里，应该是等他。他硬着头皮走上去。
“我知道你今天会回来。”黄薇看见他时，却显得很平静。
“是啊。刚看了你的信息，正准备回呢？” 李祈并没忘记为自己开脱，“你晚上出来还是穿多点好，夜里还是很冷的。”
“恩，好的。下次我记得。”
李祈带黄薇上了楼，进了他那个杂乱无章的房子。“太乱了，我比较懒，你随便坐，呆会去吃饭。”他说话时拿了瓶可乐给黄薇，“先喝点这个吧。只有这个了”
他打开博客，里面还是没有紫衣的影子，很奇怪。那个女孩子最近真有点奇怪。黄薇正在翻看他床头的书，没说话，可乐开了，也没喝。看来她不是很喜欢这个。
“出去吃饭吧。” 李祈感觉有点失落。
黄薇似乎意识到些什么，“怎么了，今天很累吗。”
“没呢，一个网友，很久没上了，有点不好的预感。” 李祈如实的说了，“走吧，明天再说了。”

二十一

“你说，城市里的人，为什么要建这么高的楼，让天空越来越小。”经过一栋大楼时，黄薇突然蹦出一个傻问题。
李祈好象并不在意她问的什么，说道：“不知道啊。”
“好了啦，饭也吃饱了，散步也散了这么久了。今晚你带我去酒吧好不。我来珠海还没泡吧过呢”
“行啊。”李祈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可也没太多表示，“那走吧。”
酒吧的气氛依旧那么疯狂，每个人忘乎所以，忽视一切存在。刺耳的音乐好象在人们的身体里窜动。都市人。落满灰尘的血液确实需要被洗涤。
以前的话，李祈来到这里，都会找一个坐人不多的角落，喝上三支百威。他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对这个世界做任何解释。但今天，他隐约感受到自己的内心里，有一点对酒精的反感，有一点不安。但这种不安很快被黄薇热辣的舞蹈打消了，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黄薇玩起来时原来是这样的疯狂。
在酒吧里，语言就是喝酒、划拳，然后没命的跳舞，让每一根头发、每一个脚指头都疯狂起来。很久没有这么放肆了，李祈心想。而这一切，竟然是黄薇带给他的。
一直到凌晨四点，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一起，去了黄薇租住的房子。

二十二

李祈醒来时，天已大亮。黄薇还趴在他的胸口，一遍一遍的抚摩着他的脸。李祈心想，她的这个样子还真惹人爱。
他拍了拍黄薇，“九点了，薇，我得走了。”
“才九点嘛”，黄薇用手揉了揉懵忪的眼，“今天你还有什么事吗？”
“是啊，我得去公司，有一点事，下午去惠州。”
“那好吧，什么时候回来啊。”黄薇有点觉得无奈。
“可能的话，半个月就回来了吧。” 李祈把窗户稍微推开，“你再睡会，呆会吃饭时记得起来就好了。”
出门后，李祈径直去了公司。很多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这滋味还真不好受。

二十三
在惠州时，李祈经常会想起黄薇，想起九州湾，餐厅以及酒吧，还有，那天晚上光洁的背，和沉重的喘息。他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第一次见黄薇时的场景。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本来，这会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可黄薇离开了，断绝了他对生活的全部热情，和对那个城市最后一点的希望。
现在的一切，都真实吗，李祈不敢想。他总觉得，自己只是黄薇信中的那座高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弃在那冰冷的天气里，连路也找不到。李祈有时候甚至会想，与其被人遗忘，还不如永久的沉睡。
此时的他，不想有任何的动作，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而这几天，紫衣一直没有来他的博客，打电话也打不通，李祈决定去一次深圳。他知道，那个女孩是不会不辞而别的。
在深圳没有找到紫衣，却从她的邻居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原来，紫衣的父亲在这次的政府审计中被查出了问题，已经被检察机关逮捕，这间房子也被搬空了，紫衣可能已经走个月多月了。
面对这些，李祈也只能长叹一声，只是紫衣对他的三缄其口，让他觉得这个女孩的内心，背负了太多的痛。他想帮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李祈那晚和朋友在夜市喝酒时说起这事，大家也只是觉得，紫衣的命运，将变得愈加坎坷。


二十四
三天后，李祈出门时，在公司门口突然看到紫衣，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满脸疲倦的走过来，说道：“土人，我来讨债的来了。”
李祈一时错愕在那里，等回过神来，还是决定装做对事情的一无所知，“这么快啊，那还在免息期哦。”
“行，你先帮我把包拿下来。”
此时的李祈甚至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可怜，开玩笑道：“这么大包，你是准备在这里常住，还是用这个包把我背回深圳啊。”
“得，就你那模样，我顶多雇辆驴车把你拉过去得了。”紫衣没声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李祈甚至有点佩服这个女孩过滤生活的本事，那么多令人心痛的事，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显兆。他说：“那不成，至少也得一辆八十吨的平板车，那才风光。”
“就你那小体格，说不定哪天风大，就把你吹到海边去了，还八十吨。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紫衣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装出一副谗样。
“吃泡面，还有，晚上不许睡宾馆，就睡我那，我去公司里睡沙发。” 李祈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下紫衣可蔫了，“泡面啊。”
“对啊，就泡面，现在是节约型社会。不然，就只有……”
“只有什么？还有比泡面难吃的吗？”
“就只有……” 李祈故意拖长了语调，一副吊人口味的样子，“就只有去吃海鲜了，反正我们就两个人。”
“YEAH，万岁。”紫衣这下可高兴了，“土人，你真好，干脆我叫你洋人吧，帮你彻底脱贫了。”
“还讲，还讲就没的吃了。”
……
李祈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说话时，好象比任何人都轻松。没有一点束缚，很自由的感觉。而且，他们之间很有默契，谁也不去提博客上的事。好象他们相识，与那些都无关。
紫衣在惠州住了好久，好几次提出要离开，李祈都留住了她。他知道，这个女孩，不管她多坚强，现在最需要肯定某个人的关心，和每一天开怀大笑。而这些，或许只有他能够给。

二十五
又过了两个月，李祈一直在惠州，工作很忙，也很出色。闲暇时就陪着紫衣，逛街，或者散步什么的。那个女孩看上去越来越憔悴，虽然每天都在尽力保持微笑，可那种笑容，透着点苦涩。
关于阿信的小说也已经修改完了，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平静。
这天早晨，李祈打开邮箱，意外的发现一封HW的来信。静静的躺在那里。
“祈，好吗？今天下午我又去海湾了，珠海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可我今天便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或许，这种逼仄的空间真不适合我，从深圳逃到了这里，现在看来，我还得继续逃下去。
一路上，走过了好多的地方，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迷茫，像是一片漂泊的云，风吹一下，便动一下。
昨天给家里打电话了，一直没有告诉她们我来过珠海。她们的女儿，一直都在深圳，努力工作，安静的生活。很爱她们，但只是偶尔想起她们。祈，你也会偶尔思念起一个人吗？淡淡的，甜蜜的思念，没有一丝苦楚。
从珠海出发，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就像你说过的那样吧，坐上一趟列车，没有目的，一直抵达自己中意的黑泥深处。面对那些黑色，我可能会窒息。也可能，在泥土中呼吸到更真实的空气。
……”
信是五天前发出的。
李祈很平静。好象早已经预料到一样。
走吧，他心想。
在李祈心里，行走是最快乐的事，就如同生命。人的一生，只有不断的行走，才能豁达，才能平静。黄薇是对的，至少比他勇敢。

二十六
紫衣在他身后，看着电脑屏幕，很安静。她本来是个安静的孩子。
“走吧，出去走走吧。” 紫衣拍了拍他的背
“你是说我们。”
“是啊，我们去珠海。”
李祈觉得有点突兀，“去珠海干吗。”
“我想去九州湾，看一看。”紫衣很正经的说。
“好吧。” 李祈也想带她出去散散心。“等明天吧，明天周末。”
第二天到达珠海时，夜幕已经降下，一落车，他就告诉紫衣，“咯，这就是来自九州湾的风。”
“还有啊，呆会先带你去吃个鸡蛋鲜虾豆松，这边有一家店做得特好吃。”
“然后，明天吧，明天我们去珍珠乐园。”
李祈此时感觉很轻松，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空气里似乎充满了张力。
每次面对重大的事情，他都会表现出这种轻松。很特殊。在内心深处，黄薇的离开让他觉得隐约的痛。或许，他一直深爱着她，只是怕受伤害。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你会不会也这么轻松。”紫衣淡淡的说。
“我？你？” 他今天感觉有点怪，“你也要走吗？”
“不知道，也许吧。”
“真是见鬼。”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不停的变，他像在惊涛骇浪里，快要被抛下海了。“先去吃饭吧，我可能今天情绪不怎么样。”
“是有点。” 紫衣心有余悸的说道。

二十七
餐厅里明显比外面暖和多了，李祈把衬衣解开，看到紫衣吃的津津有味，歉意的说道，“这个，还好吃吧。”
“恩，挺好的。”
“呆会干吗去啊，吃饱了以后。”
“不知道。你安排。”紫衣对这类事情，好象从来不作决定。
“我们去泡吧，好不，不过我喝酒，你喝果汁。”他想喝酒，但不希望紫衣喝，怕又跟上次一样。
“不去。”紫衣听到他这奇怪的提议，白了他一眼，“我想在海湾看夜景，这样吧，我们呆会去超市买打啤酒。你就在海边喝吧。”
李祈对酒精并不感冒，他酒量一直不错，但很少喝。海湾的风，一如既往的吹着。他曾无数次在这里看海，对着那一片漆黑，以及黑色的背后，给他的想像。人在看其他的颜色时，为什么那么容易疲倦，而黑色不会。他曾经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但没有答案。也许这一片黑，将永久的留在他的生命里，永不褪去。
夜越来越深，紫衣靠在他的肩膀上，好象也被那一片黑所吸引。
“土人，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啊。”他把一个空罐装进袋里，又拿出一瓶，“经常。这里很安静。”
“是好安静啊。这里的夜空真纯。”
李祈心想，其实很多地方都一样，只是你没看过吧。
“土人，咋不说话，跟你说件事。”
“说吧。我听着。” 他又喝了一口
“我爸出事了……”
“我知道。”李祈赶紧把话接过去，他不想让她把话说完。
“他是我的第二个父亲。对我很好。”紫衣仍旧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像一种纯纯的气体。这事李祈也不知道，第一次听说，还是吃了一惊，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听她继续说下去，“可他也出事了，我妈听算命的说我克父……”
“没有呢，这个跟命有什么关系。” 李祈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他不希望她陷进去。
“我也不知道，今天心情特别沉重，唉，不说啦。”紫衣一脸俏皮的样子，侧脸看着他。
“是啊，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对了，我房里就一张床哦。”他说这话时一脸坏相，“看来，你只能睡地板了，嘿嘿。”
“那不成，你有点绅士风度吧。你这个死土家伙”
“客随主便嘛，你怎么这么霸道。” 李祈站起身来，“回去吧，都转钟了。”
李祈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新的床单和毛毯，细心的铺上。对这个女孩，他一直都很细心的照顾，呵护有加。“今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去游乐场。” 紫衣在他的话语下，顺从的躺下了，他觉得自己像个神甫。
过了一会，紫衣估计已经睡着了。小女孩子，他轻笑着，把门轻轻的关上，到夜市买了啤酒，又来到海湾，
喝不醉时真难受，李祈心想，如果今天喝醉了，便可以随便找个角落睡一宿，至少不用这样，无穷无尽的夜晚，等不到天明。又或者，借着酒胆，或许可以跟紫衣成就一段良缘。也挺不错的，那个女孩子挺好，一直他没有去触碰，只是想把那种新鲜的感觉保留下去。


二十八
天快蒙蒙亮时，李祈回到家中。
却惊讶的发现紫衣已经不在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摆在枕头上。“土人，偶走了，跟在你的身后，别找我，也别等我，我也想能一个人走几年。你要好好过。”末尾是一个红色的唇印。带着点调皮。
没想到事情要来时，能这么快。李祈心里有一丝空荡荡的感觉。她会去哪里呢。都走了。还好，他看得出来，紫衣离开时是轻松、快乐的。
这就够了。也好，大家都能够自由自在。他相信自己，也相信紫衣。或许某一天，他们又会在某个陌生的地方见面，或许不会。
如果见面，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李祈想到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二十九
一个人过日子，好快，就像一条流水线。这晚，李祈像往常一样从拱北走路回家。九州湾、海风、餐馆，一切淡然依旧。
博客上人来人往，新朋友的到来，老朋友的离去。安静、自然。他渐渐的觉得，那成为了他的一个房间，有实在的墙壁和门，实在的空间。
十一月份。
一天早上，李祈竟意外的看到HW的来信。他想，这家伙，约莫又遇见了什么为难事了。“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天国的某个地方了。很遗憾这么快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没能完成，很多的美丽，没能去亲身感受。
祈，你知道吗，好多次看着海上的星星，很美丽的那种，我知道我会变成她们中的一颗。每天晚上都出来。
现在的我，好平静，是这两年来最安心的一天，我将去的地方，谁也无法打扰到我。
两年前，刚到深圳的时候，我跟穆子认识，那时候他很好，很体贴人，也会做饭。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了，我以为我会在他身边，永久的停留下去，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后来他跟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一起。更为可恶的是，他还染上了毒瘾。丢了工作，整天没精打采的，我心疼他，可我不得不离开他。于是我来到珠海。
可能，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不遂人愿吧。他像个幽灵一样，紧紧缠绕着我，从深圳，到珠海，再到贵州。我摆脱不了，四处奔逃。有时甚至想过要杀了他，祈，你不知道，我想起这些时，全身都是冰冷的。
而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将变的平静，拥有美好，与这个世界，做一次彻底的告别。也谢谢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三十

从老家回来后，李祈总是想起那块墓碑，黑色的大理石做的墓碑，还有黄薇母亲那双红肿的眼。人啊，为什么。
关于黄薇的死，他有歉疚，但他也知道，那不是他能够挽救得了的。
一切都是命定的事故。得到与失去，就在毫厘之间。或许吧，生命或许就是一场错过。

尾声
三年后，在珠海九州湾附近，新开张了一家茶餐厅，名字很特别，叫“就此别过”，老板是一个30左右的年轻男子，据到过他店里的人说，很能写，出过几本书，人看上去也挺知性的。
那个人其实就是李祈，三年了，他张罗起了这家餐厅。经常会有朋友过来看他，喝酒，那些人都网路上的，说着天南海北的话。
平常没事时，他就跑到海湾那里，看一看晚霞，或者夜晚时，盯着天空里某一颗星星，想着些什么。

halidae

[这个贴子最后由halidae在 2005/11/22 09:42am 第 2 次编辑]

　　鉴此篇幅稍长，本着方便大家阅读的原则，且暂固一下。

幽云

跑这里来了，问候一下

雨竹

寒冰好
大作呀
有时间细读

一江秋水

建议冰斑竹给我们买镜子呀：））
我的天！真能写呀！佩服斑斑。：）
问好！

寒冰魔焰

问好诸位了  请大家多多批评

北溟

粗粗读了一遍,一个男人与三个女人的故事,有年轻的激情,也有背叛与无聊.作为小说缺少新意,主旨上也较散,优点是语言简洁干净,一看就知诗人的手笔.

匪的哥2005

昏~~你也写小说啊~~我靠~~还中篇~~~北溟还说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你真有福气~~我没看啊~~我路过问你好

寒冰魔焰

下面引用由北溟在 2005/11/13 06:36pm 发表的内容：
粗粗读了一遍,一个男人与三个女人的故事,有年轻的激情,也有背叛与无聊.作为小说缺少新意,主旨上也较散,优点是语言简洁干净,一看就知诗人的手笔.

北斑斑看得准  呵呵  新意上确实有欠  呵呵

下面引用由匪的哥2005在 2005/11/14 10:37am 发表的内容：
昏~~你也写小说啊~~我靠~~还中篇~~~北溟还说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你真有福气~~我没看啊~~我路过问你好

路过的要给钱  MONEY  没你写的那么辣  嘿嘿 你得给我批评批评啊

北溟

取固，推荐精华。

寒冰魔焰

呵呵  谢谢北冥斑竹肯定

龙袭长空

下面引用由北溟在 2005/11/15 09:38am 发表的内容：
取固，推荐精华。

严重同意精华！

寒冰魔焰

呵呵 谢谢长空支持与读

寒冰魔焰

没人发表意见了？ 自提

胡月

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