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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铭心
生命之中的好多年,是在多愁善感里陶然.
工作之后,陀螺一样旋转在季风里.才知道"多愁善感';是一个太奢侈的词语.
它是一面旗帜,高扬着一个"闲';字.古人悲秋,士大夫有闲愁;"独倚望江楼';的怨妇更是闲得不知民间疾苦.羡慕怨妇,这无庸质疑.我要有那么多时间多好呀!忆及曾经为了"人为什么活着';而抑郁的岁月,现在神往得一塌糊涂.
偶而空闲下来,大脑就像一只可爱的猫咪,慵懒地叫过两声,即刻睡去.睡前眼里有朦胧的泪意,如不刻意回避,那当是刻骨铭心!
文字创立之初,用利器刻于龟甲和兽骨.累累白骨,刀痕纵横.支离破碎的鲜活生命之上,用血书写着历史.这就是"刻骨';,残忍地承载文明.但"刻骨';的"骨';毕竟坚硬,离神经较远,比起"铭心';,不知要多几倍的人性.
心脏是柔软的器官."铭心';是在活着时,用刀去划,去割,去刻,去凿,甚至洞穿.每一刀下去,心就抽搐成一团,鲜血汩汩流淌,每个细胞都在呼痛.可以说是生命不能承担之重了.所以,刻骨铭心是人心最柔软的角落,是历史地狱般的经历,是人之个体最难忘的回忆,也是文学最煽情的看点.而热爱文学之人的悲剧意识是否源于此,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人生,可刻骨铭心的无非三类:为情,为亡,为钱.其余当为赝品,或人为地夸张扭曲.
情之深也,血肉相融,像极了两只相拥的刺猬,痛并快乐着.一旦分离,则血流如注.黛玉终是失血而亡,情深如宝玉,万念俱灰,仓皇逃窜向宗教的羽翼."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茧,中有千千结';.这一转癌,更难救药.一部《神雕侠侣》就是一部寓言。要解情花之毒,当服断肠草。即“人到情深须断肠”之谓也。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后生。情之一字,刻骨铭心,可见一斑。
至爱亲朋,聚首数载,天人永隔,当为悲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时间在这里也要停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千古绝唱须断魂。时常觉得人生至幸是“七十岁有个妈,八十岁有个家”,一旦父母亡去,则人似漂萍,顿显凄楚可怜
,余生再无撒娇之资格矣。而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情何以堪?魂归地府,一了百了,生者煎熬,彻夜难眠。
较之为情而痛,为亡而悲,一瞬之间由大富至低贱,有更为深刻的体验。生意失败,大权旁落,金钱堆砌的宫殿霎时坍塌,由俯视的意气昂扬到低眉顺眼的窝囊。人生的极大落差要接受更难。曹雪芹一部〈红楼梦〉,由盛而衰的经济因素是“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主因。鲁迅杂文有如匕首般的锋利,也是遭遇过世态炎凉的磨砺。人生有此历练是生是死,则悉听尊便。
跌宕起伏,喜怒哀乐,欢乐颂与悲怆并行。有丽日晴空,就有乌云密布;有举杯把盏,就有离愁萦胸。在苦难面前的态度,可区分人性。有的人是一团面,什么都无所谓,或圆或扁,或捏或揉,甚至碾成薄饼,也无动于衷。这是彻底的臣服,即鲁迅当年批判的国民性,人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任何社会都不会得人尊重,可谓可怜之人。一种是精刚,宁折不屈,最坚硬亦是最短命,必折的命运另人心疼。获得人群最大的反应,可谓可叹之人。而我最敬佩第三种人,这种人像山脉,足够坚定,足够强悍。风雨催之,岁月流逝,都大气纵横。似雄鹰搏击长空,似大海宽容沉静。是浴火凤凰,要经过历练方可再生。楷模当为毛泽东,在爱妻惨死,爱子殉国,六位亲人永隔之痛后,仍指挥若定。此类人乃人中龙凤,可谓,可敬之人。
人生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行,重大打击之前的面对,刻骨铭心之后的处理,是大智慧。愿每个人,每个民族,都有山之巍峨,海之浩淼,天之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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