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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光 芒 隧 道
玲子
那里透着刺眼的亮光,我知道永恒之所到了。
渐进地,路变做一条光带,镜头一般旋转着,次第接近光源中心,火一样炽热。轻微的欣喜和巨大的幸福合拢在一起,美妙无比。
西斯廷的复活。
天门洞开。金色的帷幔在缓缓的圣乐中分流向两边,像石子惊扰的水面一样荡漾着细纹,安详柔和地扩散开来。
女儿的小小躯体就在我紧紧搂抱的怀中,柔软温馨,充满神圣的意味。
我的心早已朝光明驶去,光的尽头迅速后退延伸,构成变幻无穷的光芒隧道,引领着我。
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上。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我的脚触动了暗界的边缘,这是第一步。手中的女儿轻盈如羽毛,飘离我的怀抱,不知去向。
我深入到暗界的水体。水是我的栖身之地。
我蜷缩在水中,孕育水中,第一处起源的圣洁之地温暖而陌生,水体的悬浮更让我安然惬意。
四处是暗的空间,我们浸润其中。每个人类的幼体如草履虫,均聚集在此情景当中,浮游仰泳。我们脐上的一条带子,连接着母体,输送着我们的生命所需。我们沐浴着创造之神的恩泽,使我们的成长如此庄严瑰丽。
我们是幸运的那一对胞子。
黑暗的安全。植物破土而出前的沉寂。我心脏位置的张合,操纵着血脉回流,蔓延了时间的分分秒秒。手足的蠕动,大脑成百亿个神经单元的雏形,支配着我的肢体平衡。我迈着无形的步子,姿势失调,行动笨拙,经历万千次失败,战胜最初的阻碍,跌跌撞撞的膨胀着我的身体。我的眼睛紧闭,视觉处于整装待发的状态,企盼突发光明的一天到来之际,眸子里反射出第一缕探索世界的新奇问候。
终于,我看见了。在脱离母体的一瞬间,我独立的呼吸预示着弱小生命的降临。我穿过黑暗的长廊,胜利地仰视着渐渐明朗起来的光源,从远到近,由弱变强,充满我小小的瞳仁,如日中升,光彩夺目。我听到母亲文弱而欣慰的呼唤,我循着这深切的血肉相依的唇间仙乐,如同影子跟随太阳,一点点的靠近母亲的慈爱的脸庞,与她一同共浴在人间天堂的爱意里。
我不孤单。漫漫的人生之旅一程又一程,我重复着前辈的足迹,他们伴在我的左右。我有他们的血脉,像四通八达的大河奔流;我有他们的执着,坦然应对每一次路途的坎坎坷坷。我的使命就是接近最终的目的地,从辉煌中抵达人生的最后一程——死亡极地。
那里,是光的住所,造物主微笑地迎接他的子民的地方。
我从虚空来,复归于虚空。
生与死在这里完成它们职责的交接。最美妙的路遇仪式在绝无苦痛的关口进行,它邻着一个奇异的明暗世界,人们必经的,美轮美奂的生命消失的体验。
它就是光芒隧道,人的意识混沌状态中视觉在视神经操纵下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
据说,人体的所有脏器停止工作时,视神经中枢却最后一个退出岗位,让死亡的黑色阴影不再显得阴森恐怖,允许未来的死者享受最终源自光明的问候。
没有人不感激上帝的仁慈。他完全顾及到人类经历死亡的孤单,所以,他的光伴随着你,使你的心里充满愉悦,快乐而往。
所以,和其他人一样,在生命的最后的一刻,我看到了,我惊喜于我的发现。
光芒隧道宽厚地用它的胸怀,期待着我,接纳了我的脚步前移。
我的眼睛比活着的时候更为敏锐,它直达死地,跨越光的地带,朝向天堂。
于是,就出现了开篇的那一幕。
那里透着刺眼的亮光,我看到永恒之所到了。
渐进地,路变成一条光带,镜头一般旋转着,次第接近光源中心,火一样炽热。轻微的欣喜和巨大的幸福合拢在一起,美妙无比。
我仿佛长上了坚实的翅膀,我在飞。
I am a bird,I can fly!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光的天空也越来越高,朝着越来越亮的地方攀升。
我是一只天堂鸟,在色彩斑斓里穿行。
无人知悉我的过去、未来和此时,我的方向充满诱惑。我听不到抱怨、阴谋、嫉妒和仇恨,我远离嘈杂浮躁的人世,只有一种平和洗涤心灵,如出生的婴儿依赖母亲,我依赖最后的时光魔方,它的魔力超越一切不公,播撒真实的善良,叫上帝的每一个孩子平复伤痛,消解疲惫,终止漂泊,归于至纯挚爱。
我超脱,所以我幸福。
光芒隧道在前方延伸,我的生命美感凝固在那一段路途中,化为永恒。
这也是一个奇迹,另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感受,它们迎来送往,循环交替。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光在生死中轮回,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是终极的灵魂精灵。
我舞动着翅膀,继续追随着光的精灵,循着光芒隧道奋力地穿行,穿行。
之二:滴 火 微 燃
玲子
婚姻如一注香,点燃之时,火花喷溅,热力凝聚。主角念之如佛,细心的护着,挡着,牵念着--生怕情感急去,鸟儿一样从眼中倏尔脱焦,滑过一条寂寞的弧线,留下一弯刀刻般的伤痕。
到了不得不说爱你的时候,诗意洋溢在两个人的心间,你恩我爱的誓言随口而出,又如火山不可压服。升温之高,奔流之速,使人不及掩耳,那雷雨也携着闪电接踵而来,似要将这世上的炽热和盘托出,泪雨洗净脸上积蓄已久的厚重的阴霾。
及至红袖添香,缠绵悱恻之后,那持续的沸点就开始减温。锅碗瓢盆的合奏,厘定了这一场虚幻的猜想:
她是她?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天使如此慵懒,如此蛮缠,如此邋遢,如此······
抑或是:他是他吗?那个优雅威武的王子如此粗俗,如此挑剔,如此世故,如此······
上帝说过,人生如一只圆球,球体浑圆才易滚动。男人和女人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恰如其分的自己的另一半,圆的半球才能组合为圆球,才能循着荒芜的人生旅途一起前行。上帝无戏言,但俗间出错,这又是为何?
圆球不能滚动之后,又该如何呢?生命将为此解围了么?
也许,脱扣也是一种美。因了这半圆的一端,我们才有了女人的施展,女人的自主与追寻。
断了臂膀的阿芙洛蒂特站在那里,成为千年寄望的风景。
残缺也是一种美么,我问自己,不知所云的答案哪个究竟合适。
谁在制造这种心伤的美丽?当付出的时光和情感难以维系的时候,我们是否该保持自己的一点思维,藏于内心,使理智之堤不被这破坏的意气的洪流冲垮,我们在开启的控闸之上,能为彼此找到一处适宜于宣泄的空隙。
滴火微燃。如豆的光源不算太美,但有足够耐心距离用来赏析。火之微,方需呵护,打理。
朦胧,是诗的美感,也是持续的挚爱得以持续。入火滴于暗中的晶亮,也许是种不灭的燃料,经久不息。透出的温暖胜过急遽而去的熔岩--那炙焦心灵的炫目热力。
滴火微燃,也是一种境界,一句无错的禅语。
2004、10、15晨1:50
----载于《山东文学》2005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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