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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后的晚餐——1998年10月《诗歌报》第三届“金秋诗会”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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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3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最后的晚餐
   ——1998年10月《诗歌报》第三届“金秋诗会”记忆
                                        安  琪
  今天是新千年第一个中秋节,我没有看月亮。在我的概念里,只有外出才是过节,其余都像家居生活大箩筐里的任何一跟线,线与线之间并无区别。然后在大约9点的时候,我接到广东潘漠子的一个电话。主题即为祝贺中秋。我顿坐良久,感到一种怀念的伤感。未曾谋面的潘漠子带给我亲切和沉静,我想,这毕竟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这个晚上的月亮收集了多少凝视和寄语,它散发出的光芒将铺就一条距离与距离之间的通道,而灵魂也将在上面哗哗流淌。
  此刻我不禁忆起1998年10月的盐城,那广大的苏北意象和曾经在此举办的《诗歌报》第三届“金秋诗会”。当我试图寻找与这次诗会有关的文字时,我发现它已变得徒劳。我有过一本《诗歌报》1999年第二期,那既是终刊号也是此次诗会的作品珍藏本。也许因为太宝贵了,在一次一次的诗友传阅中,它终于落足于不知何人之手,以至于当我想翻寻记忆确定具体的会议时间也变得不可能了。此后,《诗歌报》和乔延凤老师的命运便似撕毁的纸页,酸楚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挣扎、零落。
  我是从扬州乘中午12点的汽车出发的。一个人,因为算准了能在晚上之前赶到也就不十分害怕。谁想汽车一路上只是坏,连修两次。扬州到盐城近7个小时的行程里不断有一条小河蜿蜒穿行,使得路与村落之间每隔一段就有一座简陋小桥。这一点给我留下很深印象。我曾问过诗友这条河是什么,回答似乎是大运河的残余。但也不确定。到盐城时天已大暗,我辗转寻到开会地址盐城师专,主人之一孙昕晨把我领进食堂时,已是满满地坐了三大桌。我一进去,大家都欢呼了一下,我是当天最后一个到的。但不是整个诗会最晚一人,半夜还有庞培和雷平阳赶来。诗人之间总是不拘束的,一落座便有一人自我介绍:“十品”,然后说:“我们是老乡,我也是福建的。”十品是一种很工整的公务员形象,黑西装,很认真的表情。接下来,十品为我一一介绍在座诸位:叶辉、庞余亮、姜桦、义海、王明韵、岩鹰等等,都是知道名字的人,也就对他们的热情来者不拒。其时我的面前已堆了一大盘佳肴。
  这是我们的第一顿饭,饭后自由认识。我随着人流走到宿舍外,大家三三两两站着说话。一个面貌清竣的人走到我面前说:“你是安琪,我谭延桐。”我欣喜一下,《作家报》的谭延桐我早已与他书来信往好几回了,如今乍一出现,有种意料的默契。谭延桐比想象中的瘦弱,天生有一种忧伤神情。他的略微低沉的嗓音更加深他的悲悯情怀。这印象在以后的不断交往中一再印证。谭延桐会拉小提琴,会谱曲做圣诗,他有自己独立的一个世界。有一次在晚间的宵夜中,大家喝酒取乐,闲聊东西,谭延桐突然说:“我来唱一首歌吧。”言毕即轻轻唱起低缓的教堂音乐,这是一曲他自己创作的圣歌。因为喝了一些酒的缘故,我隐约看见谭延桐的眼里含着热泪。大家都静默起来,我感到有一种不协调的气氛在萦绕。而我却在瞬间似乎懂得了谭延桐。我和王明韵对看了一眼,内心已认三人为知己了。谭延桐给我留下的第二个记忆是在某个上午的诗歌讨论会上,他以书面形式发言的情状。他自顾自地拿着稿子,在众人不是听得很清楚的环境下把它们读完。这种不谙世事的举动特别纯真,而他的笑容恰好也是纯真的,眼睛透亮而专注,像孩子一样羞涩。我喜爱谭延桐,但又害怕和他通电话,与他交流,我的语速词汇似乎都显得俗了。每当听到他在电话中很真诚坦白地说:“祝福你,安琪,我和路也爱你。”时,我都在内心长叹一声,除了说:“我也是。”我不知还要说什么。反过来,我会很自然地对他说:“我爱你”吗?我想是不会的,我们尚未学会对纯友情说“爱”。
  王明韵是“金秋诗会”我认识的第二个“孩子”。如果说谭延桐是宗教的孩子,则王明韵可算尘世的孩子。他清澈明朗、无欲无求的人生态度令人羡慕。偶尔他又会像孩子一样调皮地玩起恶作剧。他让大家信手写四个成语,然后一一在前面冠上“初恋”、“热恋”、“新婚”、“婚外恋”,造成一种意外而令人忍俊不禁的效果。这其中又有一种宿命的因素,我记得我和鲁西西都对自己的答案心怀恐惧和感叹,似乎已经契合进生命的某段历程和未来。可惜现在我几乎已全忘了大家都写些什么,当时我们可是急切地把它们抄下并打算作为花絮的。而王明韵看大家填写成语的表情,那种得意和坏笑的样子我则记得牢牢。我发现他在诗会现场从不发一言,他似乎对诗歌的事情介入不多并不想介入,他说,他的理想是当个好编辑而非好诗人。也许正因为此,他身上功利的一面才淡化至零。王明韵的书读得很多,也很杂,这使他显得不易觉察的丰富。
  鲁西西是诗会三女性之一,另两人为我和陆朋红。第三代之后的女性我比较看好的诗人中即有鲁西西,她的诗所充溢的理性思辨是突出的,也使她有别于女性诗歌。鲁西西应该是有理论基础的诗人,能够一套一套地讲述自己的观点。她的言语优雅从容,和她的人给予我的感觉相似。对鲁西西,不能用漂亮一词,只能用“得体”。她似乎能够做到让大家都能接受而她的骨子里是高傲的。这一点又正是我欠缺的,我自觉总是处于令人大喜大恨的境地。1998年我和鲁西西的诗风有点接近,我们同居一室,相互交流作品,我记得鲁西西看了我的《有意义和无意义》组诗后很惊讶地说,她也大略以此为题写了一组,其中也有一首三角形什么的。鲁西西对我诗中的感性东西十分感兴趣,我则对她的通盘把握能力心生向往,那时,鲁西西已有《明天见》在手,我则要到一年后才有《诗的肋骨》、《出场》、《纸空气》等。对鲁西西,我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感觉,在我看到每一个优秀女诗人都会自然涌出。因为我对女性写作的悲观态度决定了我对同类的爱惜。
  雷平阳有种西部硬汉的表情和举止,个头虽不大但冷峻的模样却也令人不敢小瞧。依稀记得脸上还有疤痕,他的声音也是沙哑一族,烟不离手。那天晚上当鲁西西把他的诗拿给我看时我吃惊不小,有一种神秘粗糙的语感贯穿出一个原始部落般的情节,因找不到《诗歌报》无法查阅雷平阳诗歌的题目,但他诗歌中坚硬的质地有如莫言的《红高粱》血性十足。以后我又在《大家》读到他的小说,与诗歌有相通的内核,只是诗歌要更细一点。雷平阳诗歌中地域的特性明显有别于其他城市或乡村诗。
  叶辉时常爱把外套捆绑在腰上或肩上,这使他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随意和轻松,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当国税干部的。他似乎不是个精明的人。但他对生活的精微观察和洞彻又使他的诗显得微妙而会意。我一直记得他的《量身高》、《一个年轻木匠的故事》等诗所透露的生活奥秘。记得在火锅城他满面通红被酒破坏得眼神、舌头僵直,光滑的脑门越发照耀。在盐城的第一个夜晚,我因旅途奔波急需洗头,对陌生环境的担心使我在路上遇到叶辉时问他是否陪我去理发店,叶辉沉默地点点头,而到最后,他很男子汉地帮我结帐。一晃三年,不知叶辉可好?
  与庞培的交锋也随着三年岁月的流逝而变得遥远了。而当初,我们是激烈地争吵起来的。在庞培也许并无此意,在我却是敏感地认为他对我的当时写作深怀歧视。那时,我正处于急于突破时期,一改以前完美抒情的写作模式,而是尝试性地把生活琐事、破坏欲望、性幻想一骨脑地塞进诗中。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我特别害怕别人提出反对意见。然后我听到庞培在会上痛心疾首地对女性诗中的肮脏词汇提出指责,马上跳起来。(庞培诗歌的古典意境是舒缓、忧郁、浪漫的与我截然相反。)我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诉说女性在生儿育女之后从被动转变到主动转变的无奈和必须。不经过这层涅磐,则女性写作永远都是唯美的,而美在女性年龄渐长后又是根本靠不住的,结果只能是女性写作的不断退化。然后我举了一些女性例子。因为激动,我痛哭失声,并且跑了出去。庞培和梁晓明、叶辉随后也跟了出来,据说他们担心我会自杀。现在回想起来,诗歌的激情是那样致命地拥抱着我,在当时。而今天,当我在诗会上沉默不已时,我不知道是成熟了还是迟钝了。
  南野和梁晓明是那次诗会通常意义上功成名就的代表诗人。他们肇始于第三代,与我们有着一代之隔。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们,至少我当时是远远地对待他们的。其实,两人都十分随和。南野高大,梁晓明适中。南野严谨,梁晓明风趣。乔延凤老师明显地寄他们予重任。在某个小型作品朗诵会的夜晚,乔老师要求大家逐一朗诵自己的作品,再由其他人点评。我注意到乔老师特别在意南野与梁晓明的意见,每次都要有他们的发言与总结性表态。两人毕竟根底深厚,评价常有中肯之语,南野并且时常坦诚地表示对某一首诗的不喜欢,有一种不附和的气度。当时我交流的诗作是《夹住》,属于前文所述的转变阶段,南野敏锐地点到了我那一时期的写法:场景一个接一个,很独特。其时我是无意写作,经南野一点,以后我便有意地这么做了。效果很好。梁晓明则很惊讶地说:这不像女诗人的作品,我很喜欢,如果在杭州,我一定会好好推举。(但愿我的记忆没有缺失)。在当时,两人的肯定极大地增强了我此类写作的信心。
  个子不高的庞余亮长得跟姜文很像,他话不多,作品却不少。义海总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他的发言偶有英文字母吐出,大学英语系老师,难怪。知道我也搞过翻译,义海很高兴,回来后还来信要我的翻译作品。后来我从刊物上获悉义海又念研究生去了,不禁深感佩服。姜桦壮壮实实的,言谈间妙趣横生,他漂亮的老婆引得众人一致赞美,也使他得意之情外露。祁国庆作为这次会议的东道主却是来无影去无踪,他经营着一家文化公司自然有许多脱不开身的事。在盐城诗人中,祁国庆是最像诗人的,长发披肩,举止豪放。其他皆因身处政府部门,难免受到拘束。孙昕晨在报社,姜桦在电台,义海在高校,袁杰在税务。当然,也正因此,那台大型诗歌朗诵会才会策划得如此成功。除了邀请电台主持人登台朗诵外,晚会还逐一安排诗人们上台亮相或表演节目。为这台晚会,盐城诗友们费心了。
  也是在这次诗会上,我认识了陈蔚和他的诗歌万里行活动。其后,我不断听到陈蔚到成都、陈蔚到武汉、陈蔚到浙江等消息,及至某一天,他终于到了漳州。我感觉陈蔚是以他固执的行动打动了我,使我相信铁杵是可以磨成针的。现在陈蔚结束了他的诗歌万里行活动,下一步也许就是文字万里行了。
  这次诗会还有其后在诗坛掀起风波的杨然,他的关于诗歌教育的文章引起了一连串冲击波。杨然在学校是校长,在外却似捣蛋鬼,时常乘两个人行走时把他们的头颅一碰或故意从中间钻过。跳舞时更是满舞池乱窜逮着熟人就撞。谷禾是一个认真温和的人,对每个人的诗都胸有成竹。回来后我读到他的新作,变化非常大,现在又置身于北京大天地,更是有所作为了。岩鹰有自己鲜明的观点和个性,但不爱表述,好在乔老师很器重他的作品,也算代他说了不少。慧玮则在讨论中言及诗歌的懂与不懂问题引来众人的反驳。见过舒婷的人都说陆朋红很像舒婷,引得陆朋红一直问我舒婷近况并要我代为致意。两人确实有相似之处。谢克强老师发言不多,但从其后读到的一篇怀念徐迟的文章中可以显见他的真性情。
  金秋诗会还使我深深地记住了一个地方:“千百度”,那里,光是可以运走焚烧的垃圾。记住丹顶鹤的家园,黄昏以伟大苍茫的旷阔震撼了我们,使我真切地沉入了北方秋天铺展在天际的泪水。在集体合影中,梁晓明左手挥起一把满满的芦苇,仿佛与日落在做交接手续。
  这是《诗歌报》最后的晚餐。

发表于 2003-12-3 00: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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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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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3 03: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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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无可求药的怀旧者
我无即地怀念那已逝去的诗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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