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下一个漂流

晏子棠

等候下一个漂流
晏子棠

    “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这句歌词我哼唱了一个下午，莫名其妙地，似乎自己一直地漂流，一直在等候。
    是朋友的电话把我从飘流中惊醒，她约我礼拜五去海边，她说最好在海边住上一夜，看看深夜的大海，看看日出大海，是怎样的辽阔。
    就在不久前，刚从非典隔离区走出来的朋友，独自在海边狂奔，他给我发来短信说，他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新生庆贺，他说夜里的海是那么神秘、广大，星星在头顶闪烁，给你的自由是那么无限，这时候缺得是酒，是三二个朋友。
    我终于还是有点动心了，接女儿放学的路上带了足够多的钱，准备明天去海边的物什。
    哼着那句歌词，把余音压得底底地，拖得长长的，再轻轻地挑起来，就感到了些许悲壮。女儿已在路边等候，坐上车来的第一句话是：妈妈，你给我买了香草了吗？我回手拍了拍她说买了，女儿又问，抹耳朵鼻孔的东西呢？新衣服呢？
    那时只知道端午节就要到了，时间却不确定。转眼间女儿快过八周岁生日了，我和小女一起过第八个娃娃节了。几天前，突然发现街头巷尾挂满了香包，各式各样的，颜色比往年鲜艳许多，一家一家地看过，再闻闻香不香，手里就提了好多五彩缤纷的香包和丝绒线。到家后，女儿只是翻看了一小会，并不像往年急不可待地往脖子上带。她是长大了，对这些儿时的小玩意不再感兴趣了，我也就不再把香荷包往门楣上挂，往她的小床上挂了，对这个一直衷情不已的节日也就顿时失去了几分热情。
    每一年的这几天，我们都会到郊外采芦苇叶。女儿在苇丛外等着，我和夫君进去采。回家后，淘好糯米，摆好架式包粽子。从老家的三角粽子学起，到四角到六角，用一根粗粗的棉线连扯着，一个连一个，一串连一串地。粽子里的馅也从净米到蜜枣，继而红豆绿豆花生，应有尽有了。节日这天一早，鸡蛋、鹅蛋、蜂蜜、粽子摆了一桌子，香气四溢。幼儿园这天不备午餐，早早把孩子接回家。吃过饭后，从山里人手里买来的百草晒得半干了，用百草煮水给孩子洗澡，传说能防百病。此时，雄黄也用白酒泡好了，手指轻轻沾了，抹到孩子的鼻孔、耳孔、屁股眼，据说能防止异虫钻入小儿体内。然后，就是穿新衣服，手腕和脚腕扣上七彩绒线，再把绣有小儿生肖的香包或其它好看的荷包挂在小儿胸前，这个娃娃节所有的仪式才算结束。带上孩子邻里邻外走上一圈，花枝招展的孩童相互比量着各自的香包，幸福的童年就这样幸福着。
    也许是说不出什么的缘故，没有理由地就病了。从那座山上回到我的城市，就一直在病中。那是一座因为地震滑坡变形的山，山不高却极陡，几乎是拔地而起，回首一望，漫山的松柏吐出长长的粉绿的幼枝，仿佛一双双手托起我，托起整个蓝天。我知道他在哪里却不想应答，以后也不想了。一个人在深山密林里穿过，一点也不怕，抓紧一株株小树往上攀登，好像拉住兄弟姐妹们的手，感觉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是山神的女儿。
    回来后查了一下资料，那场地震距今已有335年的历史，在那之前之后，洪水、瘟疫、战乱一直在这座山的四野演变，已经是人类生存生活环境中的一部份了。而初闻瘟疫可能流行时，我的好奇和自责还有震惊，其实用不着的，虽然我的内心一直平静着，甚至有几份感激它，为自身以外的爱和情祝福，似乎也是一种快乐。
    可是，这场意外的病变，毕竟产生了某种后果，在买雄黄时无意问了一声，端午节是哪天啊？一边的女儿接口说，是明天妈妈。在证实确实是明天过节，我一下子开始慌乱起来，挑买鸭蛋，找卖棕子的人家。我以为女儿是长大了，不在乎这些儿时的玩意，哪知道她记得抹耳朵的雄黄，记得每年这天必穿的新衣服，还在意着香草！
    虽然，棕子和往年一样煮了二锅，香草也晒得半干了，晚上也吃上香喷喷的棕子，总是少了好多情趣。
    不知道能否忘却那座陡峭的山峰，那山顶有观音老母的塑像，还有一个传说中的美名：情缘山。那个和我并排顶礼膜拜的是我的什么人？那个和我相拥而眠，用亲吻还赠山巅的是我的谁？那座山下有他的家，他的女人，一个不种粮食不腌菜的主妇。
    我真的怀疑他是否真实过，但走过的路都还在，发过的誓言在山上茂盛地生长，他也确实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们，甚至，淡忘了这个每年亲手待弄的娃娃节。
    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
    提起一串棕子，它们一个连着一个，它们虽然不是我亲手所包，一样让我心生感动。明早我会为我的家人打开它，打开幸福的全部。然后，给女儿挑上二身新衣服，把五彩的丝线扣在她的手脖上，香荷包挂在她的胸前，她蹦蹦跳跳地跑进校园，是我最大的等候，我又能往哪里漂流？那二把来自山林的药草喷散着阳光的气息，足够一家人洗澡了。
    而我的朋友们，还在等候我的消息，提上一串棕子和他们聚会，在大海边呆上一晚。夜晚的大海已经让我动心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失去他们。我不会错过日出大海的辽阔。
    我不会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一个漂流。

孤云仙子

这题目让人觉得暧昧，暧昧的名字我喜欢。漂流就像一场孤独的行走，诱惑我。
只是生命……不能去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