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的秋霜夜月

吴承文

瘦西湖的秋霜夜月
     写完了瘦西湖的春花，便又想起了还该写一写扬州瘦西湖的秋月，因为
它的春花虽美丽，秋月却更动人。如果说扬州是人们心中的一个梦的话，那么，瘦西湖的秋月就是这梦中最优雅的情境；如果说，瘦西湖的春花是一杯浓浓的咖啡的话，那么，它的秋月就是一杯清清的绿茶，微涩而清洌，小苦又甜润，淡淡的清香却透出浓浓的情意。
    这不，一千多年前，大概也正是面对瘦西湖的秋月，杜牧才写下了他那千古绝唱的名篇：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近江南草木雕。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就是这名篇，激起了我对瘦西湖秋月的浓厚兴趣，便有了一次夜游西湖，观赏湖上月色的记忆。
与那次一大早就去瘦西湖寻访春花正相反，这次我是在快傍晚时才到那儿的。
刚过中秋，天高气爽，堤岸上阵阵晚风透着清凉，把一夏的暑热都吹拂得一干二净。黄昏时分，飞鸟归林，游客们已纷纷离去，那些湖上的游船画舫也都陆续摇回坞港停泊了下来。只有垂柳依然在晚风中轻轻飘动着它那一树秀发般的绿绦，长的有时都碰到了湖面，不时荡起点点涟漪。墨绿色的秋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偶而也可看到一二条鱼悄悄地从水里游过。虽说夜幕还没降临，可这里好像已在营造一种幽静的氛围。登上大虹桥，环顾四周，只见西边晚霞满天，通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湖面浮光耀金，树稍、屋脊、长堤一片金黄，更衬出了秋树的葱茏青翠。这恰好给苍茫的暮色点染了一点亮色，让人们在逐渐归于寂静中最后还能感受到那么一丝热闹。
随着时间无声无息地从身边流过，夜色也越来越重。伴着夜幕的逐渐降临，我则不经意地边走边欣赏着四周的景物，就这么漫步在曲径回廊之中，漫步在长堤小桥之上，就这么慢慢地向湖区中心走去。等来到瘦西湖那座叫做莲花桥的标志性建筑跟前时，整个湖区已被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了。
莲花桥，作为桥是因横跨在湖中一大片莲花之上而得名的，可这是一座在全国乃到世界都可以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桥。其独特之处就在于，桥身之上还建有五座凉亭。桥的桥身全由整块的青石板砌成，上面中央建有一个大亭，四角则有四个小的，因此扬州人都把它称为五亭桥。由于整座桥比起一般的古代的桥来显得宽大些，厚重些，所以远远看去给人的感觉不像座桥，倒像座苏州一带的水城城门。这时已溶入月色里的五亭桥更让人感到安祥、稳重和庄严，五个亭子那用琉璃瓦铺成的亭顶，在月光的映照下，正泛着淡淡的绿光。
拾级登上桥亭，凭栏眺望，整个湖区就尽收眼底了。那东边，一轮明月已越过女墙，升在树稍上，升在深蓝深蓝的天空中，月是那么的明，那么的亮，那么的洁，天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那么的深，偶而一片极薄极淡的云纱飘来，不仅没有遮住月色的娴雅和皎洁，反使之又添了一种引人遐思的神韵，就像一位披上轻纱的美人，非但没能掩住其秀色，反使之更有了一种迷人的魅力。四周的景物黑黝黝的，看起来既感到特别的清晰，又觉得十分的朦胧，较之白天少了份喧闹，多了份宁静。整个湖面，整个堤岸，整个湖区都洒满了月色的清辉。湖面上波光鳞鳞，随着波纹的荡漾，不时泛出银白色的光彩。堤岸的路面则铺上了一层霜色，白得有些耀眼，那些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树木，借着月光的照射，把自己的身影斑驳零乱地投到了地面上。不过最为抓人眼的还是那一堤婀娜婆娑的垂柳，在月色的笼罩中，就像青烟，又如绿雾，婷婷玉立，一派顾盼有致、风情万种的韵味。探出头去看看桥下，只见湖水在十五个拱形的桥洞里静静地流动着，每个桥洞里赫然都衔着一个月亮，十五个桥洞十五个月亮，交相辉映，天下可真是不多见呢。
多么美丽的月色呵！如此美丽的月色引发了我们多少遐思，又给了我们多少体味不尽的意韵和诗意。有人说，瘦西湖的明月是浪漫而略带作伤感的。的确，就在这溶溶的月色中，淡淡的月色中，任我漫无边际地遐想着，让我感受到了情侣或携手堤上，或相偎柳下，在耳际娓娓倾诉相互爱慕之心时的浪漫与温馨；也感受到了好友携酒席地，呤诗作赋，论古说今，或引觞高歌，或唱和酬答，发思古之幽情，论江山之兴替时的豪爽和快意；甚至我还觉得自己好像这时已乘风飞起，遨游天外，领略到了月球里广寒宫仙境的旖妮风光！其实月色的清辉一片本来是极其单纯而简洁的，可经过千百年的文化积淀，在我们民族，在我们这个诗的王国里明月已获得多么深厚而丰富的意蕴和象征意义：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就包含着游子对故乡的深深眷念和和相思；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会让你体味出历史是怎样的悠久与苍凉；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流露出多少同情人依依惜别时的不舍和伤感；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又透出了多少对远在天边的亲人翘首相望时的思念与期盼；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又让你感受到了孤独者内心的多少寂寞与无奈；眼前这一片明月，也许甚至会让人感受着战争场面的惨烈与悲壮；。。。。。。望着这明月，一个一直埋在心底的愿望突然又涌上脑际：在月白风清之夜，如能和心爱的人相拥在天地间的这一片清辉之中，把我们的身和心都融为一体，都有融入大自然这无边的无尘之中，该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快慰人生！
人们常说：“好风如水，明月如霜。”伴着月色依然阵阵吹来的清凉晚风，加之旁边古塔顶上挂着的小铃铛被风吹动着，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让还沉浸在遐想中的我忽然有了一种沐浴在清泉之中的感觉。就在这时，远处不知是什么地方突然传来琴箫合奏的古曲，悠悠扬扬，隐隐约约，飘飘忽忽的，如歌如呤，如泣如诉，就像一股清流不绝如缕，听在耳里，流入心田，不知不觉中身心俱醉之感油然而生。
乘着这醉意，我慢慢走下桥，继续缓步向湖区深处走去。
只见岸堤旁柳树下，一条洒满霜色的砖铺成的曲径宛蜒着向西延伸。曲径旁一畦畦花甸里，秋花有的正含苞待放，有的已绽然开放，和着月色，弥漫着阵阵清香。
顺着这曲径，很快就来到著名的二十四桥景区了。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条用纯白色青石板砌成的曲桥，平铺在湖上，桥面几乎帖到了水面。周围一池塘荷，荷叶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带淡绿色的银光。这时，乳白色的水气已开始从湖面升腾起来，轻轻地，淡淡地，如烟似雾地飘向四周。几幢颇显富丽堂皇的建筑隐约其间，特别是那座叫熙春台的楼阁，富丽得和皇宫里的殿堂也相差无几。乘着月色漫步在曲桥回廊和这些建筑间，宛若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中。那座现在已全用汉白玉砌成的二十四桥耸然而立，借着月色，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弓起背的小白龙横卧在湖面上。相传在古代，每当月白风清之夜，就有二十四位美女来此伴月吹箫，故而就以“二十四”命名此处的桥了。在月色中登上二十四桥，听着远处时断时续的箫声，还真会以为这二十四位美女马上就要飘然而至呢。
据说，这二十四桥在古代又叫红药桥，因为当年这里周围遍种了红色的芍药。可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儿的秋霜月夜却是另一番景象。那时，这里地处郊外，被人们称做“廿四桥”的那座桥，只是座极普通的乡间小木桥。桥四周是一塘莲藕和好大好大的一片芦苇。深秋之夜，月色照临，远远看去，倒真是一幅枫获芦花、秋风瑟瑟的画图。偶而还会看到，一两只路过栖息的鸿雁野鸭被明如白昼的月光惊起掠飞，更给这画图平添了几份野趣。说句心里话，与眼前的二十桥景区相比，我更喜欢儿时的那般景象。虽说那时的这里少了眼前的这般富丽，却多了许多的清新和自然，让人觉得与大自然更为接近，甚至会觉得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整个身心都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我所以更喜欢儿时记忆中的二十四桥景象，主要的并不是那景色有着更多诗人画家追求的诗情画意，而是我知道，对于现代人来说，当他的身心被现代都市的繁华喧闹得有些疲惫时，这种田园牧歌式的意境，正可以使他得到片刻的休憩、一时的安宁和清静。
从二十四桥景区向北，再行十到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蜀岗了。听朋友说，这个时候置身于岗上，置身于岗上那一大片松林之中，观赏透过树木的月色，很有些别样的情趣。遗憾的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已来不及去那儿领略一下“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诗境了。不过，在归途中我们倒是在那名为月观的临湖而筑的厅堂小憩了片刻。月观真也名实相符，确是个观月的好地方。临轩推窗而望，月已西斜，倒映湖中，结果天上水中两轮明月同收眼底。所不同的是，当一阵晚风吹来时，天上的那月还是完整的一轮明月，而水中的那轮月则零碎成了一泓银白色的波光。等风吹过，湖面恢复了平静，就又是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轮明月了。厅堂后那一园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四溢，馥郁清馨，阵阵从窗外透来。你说身处此景此境之中，心中的那诗的情思还能不被拨动！于是，我情不自禁地低呤出四句：
               烟笼秋水亦笼柳，隐约箫声弄轻柔。
               千里霜色同此夜，二分明月是扬州。
就在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心中的最爱穿着蓝底白花的布做成的旗袍，披着像雾一样细的白纱，如古希腊雕像般的伫立在月色之中，那微笑像风样的轻，像水样的柔，像云样的浓。我禁不住走上前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一行喜泪从眼睛里流出，……突然我拥在怀里的她竟变成了一轮明月！
瘦西湖的秋月就这样深深溶进我心底里，永远再也化不开了。

柴进

优美的抒情
杨朔遗风.
柴进有礼

利子

好，美文，欣赏，精华，收起来了：）